第4章
一下,又一下。
直到江瑤的額骨凹陷下去,整張臉都被鮮血糊滿。
他才松了手,後退一步。
任由江瑤像一灘垃圾趴在那裡。
「變態嗎?」
「可是我的想法,一直都和她一樣啊。」
19
他說這話時嗓音很輕,如同羽毛四散在海風裡。
落在我耳中,卻宛如一道驚雷炸響。
我猛地轉過頭,看到站在欄桿邊的傅流川。
他沉默著,失神地望著夜色下的海面。
如同看向愛人。
我哥長了一張漂亮到雌雄莫辨的臉。
隻眉眼間素來帶著幾分鋒芒畢露的凌厲。
此刻卻全都消散不見。
他的表情瘋狂又脆弱,悔意浪潮一樣湧上來,鋪天蓋地似要將人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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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飄到我哥面前,和他面對面。
而後緩緩向前,流著淚貼上他的嘴唇。
我輕輕地說:「哥,我喜歡你。」
他看不到我。
聽不到我。
也感受不到我。
「我應該早點告訴她的,是不是?」
傅流川自言自語,「或許我自私一點,齷齪一點,幹脆在發覺自己的心思之後,就像夢裡那樣,把她鎖在我身邊,哪也不許去。」
「或許她會更討厭我,但至少還能活著。」
「你臨死前應該很恨我吧,柳柳?」
我哪裡舍得恨你。
哥。
我是個膽小鬼,我隻恨自己不夠勇敢。
20
甲板上一片安靜,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趙彥站在後面,不住地無聲嘆氣。
片刻後,傅流川回過神,重新走到江瑤面前。
直接從她脖子上扯下那根項鏈。
細鏈勒開脖頸,濺出大片溫熱的鮮血。
「我怎麼會把柳柳的東西給你。」
他輕聲道,「不過像你這種人,連假的也配不上。」
「江小姐,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篡改我的記憶的。不過實驗到現在,這艘船上風平浪靜,要麼是能幫你的人還沒趕到,要麼——不會再有人來幫你了,是不是?」
江瑤抬起血肉模糊的臉,看著他,驟然意識到什麼。
她驚懼大叫:「你瘋了嗎傅流川?殺人是犯法的!你真要為了傅柳柳,連整個傅家都不要了?」
傅流川突然笑了:
「沒有她,我要傅家幹什麼?」
「江瑤小姐,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接下來的幾天,你對傅柳柳做過的事,會成百上千倍地還在你身上。」
「——希望你還受得住。」
21
遊輪在海上停了三天。
江瑤被敲碎全身大半骨頭,到最後,整個人爛成一灘泥。
身上昂貴的白色魚尾裙沾滿血和灰塵,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趙彥來告訴傅流川的時候。
他面無表情地說:「扔進海裡吧。」
「……川哥,她說,柳柳臨終前好像有話要對你說。」
傅流川抬眼,站起身,一言不發地往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他步伐頓住,突然開口:
「你說,她會想跟我說什麼呢?」
趙彥面露不忍:「川哥……」
後面的話,到底沒能說出來。
我想他一定也看出來了。
傅流川現在看上去,和從冷靜淡漠的樣子沒什麼區別。
但他的眼睛,像是燃燒後剩下的灰燼。
不見一絲生機。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徹底碎裂。
甲板的欄桿邊緣,傅流川見到了不成人形的江瑤。
靠著大量注射腎上腺素,她還保留著全然的清醒。
因此連感受疼痛也是成百上千倍。
她好像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也想讓傅流川和她一起痛苦。
於是斷斷續續地,講起我臨死前的每一個細節。
「其實你本來有機會救下她的,我殺她的前一分鐘,她還在打電話跟你吵架。」
「傅流川,是你害死了你妹妹。」
「對了,她到臨死前,都以為你已經知道她的想法了,她以為你嫌她惡心——」
後面的話,沒能再說下去。
因為趙彥的手下用刀切斷了她的喉管。
屍體被拋入大海,很快有人過來清理甲板上殘留的血跡。
然後船靠岸,傅流川坐上最早的一班飛機去國外。
他在陌生國度的警察局,看到了我被泡得浮腫發白、已經在腐爛的屍體。
可他竟然絲毫不覺得恐懼。
隻有無邊無際的痛意從心底泛上來。
傅流川像是快被這種痛殺死,疼痛迫使著他彎下腰去,撐在床沿的手指用力到關節處發白。
一旁的警察打量著他,用英語問道:
「你是死者的什麼人?」
「哥哥,還有。」
他停頓了一秒,繼續說,「愛人。」
愛人。
這倒也沒錯。
我自私下流地愛著傅流川。
正如他膽怯隱秘地愛著我。
我們隻不過,從未相愛過。
我的屍體在異國他鄉火化,被裝進小小的陶瓷罐子,跟著傅流川一起坐上了回國的飛機。
「對不起,柳柳。」
窗外陽光正盛,照得他一片蒼白的臉上,
「現在,我們要回家了。」
22
我的骨灰,被傅流川安置在了市郊陵園。
那天晚上,他在墓碑前站了一整夜。
卻一個字都沒說。
我把自己輕飄飄的臉抵在他肩頭,喃喃地問:
「你還在想我嗎,哥?」
無人回答。
唯有風聲穿過狹長的走道。
起先我以為江瑤的死總要掀起些風波。
可一星期後傅流川再和趙彥他們見面,提到江瑤,對方竟然愣住:「江瑤是誰?」
「算了,不管她是誰。川哥,你要振作,柳柳意外墜海這事,誰也沒想到……」
傅流川忽然打斷了他:「意外墜海?」
趙彥愣愣點頭:「是啊。」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
江瑤的攻略任務失敗,被傅流川殺死。
於是世界修復劇情,有關江瑤的一切,盡數歸於虛無。
這世上除了傅流川和我,再沒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麼。
「這樣也好,哥,我不想連死都要拖累你。」
我大著膽子牽住傅流川的袖子,跟著他坐進車裡,回到家。
書房旁邊,是一間上鎖的房間。
之前江瑤來時,問過這裡面是什麼。
當時,傅流川停頓了一下,輕描淡寫地說:
「一些雜物,沒時間整理,就鎖上了。」
而今,我終於見到了。
這裡面,全是我。
我的照片,我的畫,我的小提琴。
我用久的發帶,穿過的小禮服,莫名弄丟的校服裙。
鑰匙落在地上,發出清脆一聲輕響。
傅流川站在門口,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掩住眼底的一切情緒。
「我隻是……很害怕,怕你發現,我是個糟糕的哥哥。」
「但哪怕讓你恨我,也比就這麼死去要好。」
「那天早上醒來,我隻覺得奇怪,為什麼腦子裡有兩段截然不同的記憶。而且還有股莫名的強大力量,在逼著我承認後一段。」
「但那根本不可能發生,因為我很清楚,我是個隻會對自己妹妹產生那種想法的變態。」
他痛苦地跪倒下去,緊緊按住跳動的心臟處。
「對不起,柳柳……別害怕我。」
他眼眶通紅,明明那天在遊輪上殺江瑤的時候,銳利得像一柄鋒芒畢露的冷兵器。
現在卻如同無措的小孩子。
「哥。」
心口處的尖銳疼痛,又一次卷土重來。
陽光穿過玻璃,灰塵在跳舞。
無形的風撕扯我的靈魂,連意識都在漸漸淡去。
我陡然明白過來。
我好像,快要徹底消散了。
「我做過好多關於你的夢,夢裡隻有我們兩個,我獸性大發,做了很多過分的事情,你哭得很好看。」
「你看,我就是這麼一個放蕩的妹妹。其實我媽說的沒錯,我脾氣古怪,除了你沒人忍受得了我。」
「誰會愛連親媽都不喜歡的小孩呢,也隻有你了,哥哥。」
「所以我不怪你,我隻是愛你,還有遺憾。如果我活著,再久一點,也許就會在某次喝醉酒之後,無法忍受地直接撲倒你了。」
我輕飄飄地落在他懷裡,伸出手臂環抱住他,然後吻上去。
這個擁抱和親吻,都輕得像一團泡沫。
我哥當然感受不到。
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我彎起唇角,笑著說:「好想睡你啊,哥哥。」
「……再見。」
意識在這一刻定格。
歸於虛無。
23
傅流川猛地抬起眼。
房間裡空空蕩蕩,除了他自己,再無旁人。
可剛才有那麼一瞬間,他分明感受到了柳柳的氣息。
聽到她有些虛弱渺遠的聲音:「再見。」
最終,他把這一切歸結於:
他太想她了。
所有人都知道傅柳柳的「意外死亡」對這個傅氏年輕的掌權人影響有多大。
於是秋天來臨的時候,一個陌生的女人帶著小女孩,攔住了他的車。
「小川,你應該認識我吧,我是你蘇阿姨,當初你爸本來要帶我認識你的。」
女人露出一個刻意溫柔的笑,
「最近家裡的事我也聽說了,你這孩子就是重感情,那個傅柳柳跟你一點血緣關系都沒有,死了就死了唄。你看鈴鈴,她才是你的親妹妹呢。」
女人說著話,把那個叫鈴鈴的小女孩往前推了推。
傅流川發覺她稚嫩的五官的確和自己有幾分相似。
可那又怎麼樣。
他笑了笑,眼神毫無溫度:
「我隻有一個妹妹,已經死了。」
「怎麼,你要讓你女兒去陪她嗎?」
女人氣得破口大罵。
傅流川收回目光,面無表情,重新發動了車子。
車載音樂登錄著傅柳柳的賬號,似乎是她之前哪次坐車時弄的。
這輛車傅流川不常開,竟然今天才發覺。
他打開傅柳柳最常聽的那個歌單。
播放到最後一首,是《反方向的鐘》。
歌曲放完,竟然沒有第一時間重新切回第一首。
車內反而響起傅柳柳熟悉的聲音:
「聽一萬遍反方向的鐘能回到過去嗎?如果能的話,傅柳柳,拜託回到十八歲,不計後果地勇敢一次吧。」
傅流川把車停在路邊,望著窗外天際,大片血色的霞光滲進雲裡。
突然落下淚來。
24
他用了四年時間,一點點處理好家裡龐大的產業。
以傅柳柳的名字設立慈善基金會,把公司股權分化一部分出去,剩下的都交給幾家信託基金共同打理。
傅流川三十歲生日這天,天氣晴朗。
泳池的水被曬得溫熱。
銳器破開皮肉,絲絲縷縷的猩紅融進透明水色。
他閉上眼睛,沉入池底。
液體灌入鼻腔和耳朵,震顫鼓膜,宛如氣泡破裂般尖銳的鳴聲,就響在腦中。
意識漸漸變得模糊,身邊的一切嘈雜都變得異常遙遠,有濃重的霧氣向他傾倒下來,環繞在他身邊。
朦朧的霧氣裡,他好似穿過重重時光,回到了老宅那片薔薇花墻下。
正是五月初夏,院子裡的泳池波光粼粼。
這是傅柳柳十八歲的生日宴。
之前他送完那條項鏈,不敢面對她厭惡的眼神,就落荒而逃。
而這一次。
這一次,傅流川折返回去,回到花墻下。
果然,傅柳柳正攥著那條粉鉆項鏈坐在那裡,像隻垂頭喪氣的小狗。
「傅柳柳,你這張嘴,明明就很想親他,說什麼垃圾話啊。」
「要不補救一下?」
「……算了,萬一他罵我變態,我受不了。」
她猶猶豫豫,在花墻下繞來繞去,始終沒能下定決心。
傅流川叫了一聲:「柳柳。」
面前的少女一下子抬起頭來。
在她驚慌失措又帶著一絲希冀的眼神裡。
傅流川急匆匆地走過去,扣住少女纖細的腰肢,往懷裡攬過來。
他低下頭,寸寸靠近。
眼前霧氣更重。
在嘴唇將要相貼的前一秒,眼前場景如幻影般破碎,消失無蹤。
隻剩無邊無際的黑暗和虛無。
傅流川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就要死了。
那不過是人臨終前,最後一場幻覺。
他們終究,沒能相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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