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書名:劍擁明月 字數:3517 更新時間:2024-11-12 11: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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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泓,你說往後,絨絨會過得開心吧?”


  他的聲音很輕。


  “會的,王爺。”


  秋泓回答。


  榮王不再說話了,也不要她扶,自己站起身,朝書房走去。


  秋泓立在原地,看著他逐漸走過一盞,又一盞的燈籠底下,那落在地上的影子,始終是孤零零的。


  後半夜秋雨噼啪,聲勢越發盛大。


  商絨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驟然驚醒,她睜開眼,而房中的燈燭已滅,月華不再,整個房間裡漆黑一片。


  “簌簌?”


  折竹在她身體一顫時便一下睜開了眼睛,他嗓音裡裹了幾分迷蒙睡意。


  商絨往他懷裡拱了拱。


  她的鼻尖有點酸澀,即便在黑夜裡她並看不見他的臉,她也還是抬起頭,語氣裡幾分茫然幾分難過:


  “折竹,我夢見我父王了……”


第83章 你是誰


  半個多月過去, 淳聖帝仍臥病在床。


  深秋時節,玉京的朝堂多風又多雨,商夢石成了監國太子, 這令胡貴妃與其身後的胡家如何能安?夢石到底根基尚淺, 加之元輔胡端良刻意在朝中散播是他故意陷害二皇子商息瓊的流言,以劉皇後的母家劉氏為首的清流自然對其也是心有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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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送涼,湿潤的水霧朦朧,撐著一柄傘立在馬車旁的祁玉松在那片白茫茫的霧氣裡隱約望見一道颀長的身影漸近。


  那果然是個極年輕的少年。


  生得一副十分惹眼的相貌,行走間玄黑的衣袂拂動, 黑靴輕踩雨水,闲逛似的, 不緊不慢。


  “祁玉松?”


  少年走近了, 薄薄的眼皮輕抬,嗓音清泠。


  “小公子,當初在容州城是祁某多有得罪。”祁玉松可沒忘了那山神廟裡近百的屍體皆是這少年的傑作。


  “祁大人深謀遠慮, 早抓住了平步青雲的機會。”


  少年似笑非笑, 意味頗深。


  “若非小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 留了我的性命, 我也無法回到玉京。”祁玉松額角隱隱浸出冷汗來, 低下頭去。


  適時, 馬車內傳來一陣咳嗽聲, 隨即是夢石虛弱的, 沙啞的聲音:“折竹公子, 還請車上一敘。”


  折竹聽出他聲音不對, 上了馬車掀簾進去。


  夢石倚靠在車內, 臉色蒼白得厲害, 衣襟裡還隱約露出些細布的邊角, 折竹審視他片刻,一撩衣擺在一旁坐下,道:“看來你還是中招了。”


  “商息照母子與胡端良怎會放任我坐穩這太子之位。”夢石才說一句,便又止不住地咳嗽了一陣。


  “看來我給你的東西,似乎沒什麼用。”折竹隻看他的神情,便猜出其中幾分。


  “他們母子如今是什麼也不顧了,公子你才將證據交給我,胡貴妃便當機立斷,昨夜我遇襲之時,凌霜去了含章殿一趟,他出來之後,胡貴妃便奉旨入了含章殿侍疾,我進不去含章殿,即便我握著這證據,也沒有什麼用了。”


  商息照私鑄兵器的鐵證是折竹大費周章替他找來的,但如今這東西卻到不了他父皇的手中。


  “你狠,卻還不夠狠。”


  折竹的語氣涼涼的,“若你肯多忍耐凌霜一些時候,也不至於到如今這般孤立無援的地步。”


  夢石苦笑:“這朝堂上的事我還是見的少,不比他們那些常年淫浸其中的人,凌霜如今已向胡貴妃示好,商息照暫時也沒有再殺他的心思,他們如今已控制住了父皇,胡端良又與掌著兵權的何虎陽沆瀣一氣,隻怕很快,禁宮便要亂了。”


  “你不是還有敬陽侯?”


  相比於夢石的愁雲密布,折竹依舊氣定神闲。


  “敬陽侯其人,家族利益大於一切,此時我勢弱,他未必會為我冒險賭上一切。”夢石左思右想,此人也並非是絕對可用的,“但我讓祁玉松找回了敬陽侯府的世子趙絮英,薛家當初被滅門,胡家在朝上也是出了一份力的,敬陽侯不願輕易站隊,但如今的境況已由不得他們繼續不做選擇,趙絮英可比他父親有主見得多。”


  敬陽侯手中有兩大兵營,但若要對上胡家其實並不夠看,這正是夢石如今最為心焦的事。


  夢石口中的趙絮英便是商絨曾與折竹說過的,薛淡霜的未婚夫。


  雨聲紛雜,在車蓋上噼裡啪啦,折竹雋秀的眉眼在這片青灰的光線裡顯得更為冷淡:“我這裡有一條路,不知你敢不敢試。”


  “什麼?”夢石咳嗽一聲,見折竹遞來一封信件,他接過拆開,展開其中的信箋匆匆掃過其上的字痕。


  “薛濃玉竟投靠了謝舟?”


  夢石驚詫。


  “你的意思是……”他很快反應過來,作為薛家唯一僅剩的血脈,薛濃玉若不是恨透了他父皇,又怎會入西北投靠那謝舟。


  “折竹公子,你知道的,他們是反賊。”


  夢石捏緊信箋,心中不可謂不駭然,這少年竟指給他一條如此大膽的路。


  “說得好像你不知道你母親的死因似的。”


  折竹挑眉,輕嗤。


  果然,此話一出,夢石的神情變了又變,他深深凝視這少年:“你……如何得知?”


  他心中的寒意越發凜冽,本能地警惕起來。


  “啊,”


  折竹扯唇,漫不經心道,“你應該知道你父皇丟了個回鄉養老的隨侍,那人是我捉的,隻是他嘴太緊,我也才知道。”


  這一番話半真半假。


  夢石沉默。


  的確如折竹所說,他母親柳素賢的死因並非如他父皇所說的那般簡單,當年在南州緣覺觀,他父皇是故意要母親聽到他與隨侍的談話。


  父皇假意要拼出一條血路送身懷六甲的母親離開,實則不過是在利用母親對他的愛,使得母親於半途心甘情願地將他推下馬車去,獨自引開追兵。


  其實若真與榮王那些手底下的人拼殺起來,他們也並非全無生機,隻是父皇為保自己萬全,不願賭。


  畢竟,榮王的人見了大著肚子的母親,自然便會以為他父皇也在馬車之上,誰也不會料到,他是一個連自己的親生骨肉與元妻都可以拋棄,可以利用的人。


  死在緣覺觀山下那片杏花林裡的母親永遠不會知道,那個男人對她從頭至尾,不過利用一場。


  “謝舟遠在西北,即便他有心,可遠水又如何能救得了近火?”夢石咳嗽著,臉色越發不好。


  他大抵也明白,薛濃玉要的,應是為薛家滿門平反報仇。


  而謝舟,則要的是他西北王族的榮耀復歸。


  他父皇不肯給,卻又始終滅不了謝舟。


  “你若有心,隻管自己去找薛濃玉,”折竹將一枚竹管扔給他,“但我要警告你,我替你促成這一樁事並不容易,若你敢對薛濃玉起殺心,那可就沒意思了。”


  夢石心中百感交集,半晌,他開口:“折竹公子……”


  停頓一下,他的嗓音又幹澀許多:“多謝。”


  “你沒好日子過,簌簌自然也沒有好日子過,我們三人到底還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折竹雙手抱臂,神情冷靜,“隻是餘下的事,便看你自己了。”


  夢石點頭,說道:“我得了消息,雲川主程遲似乎也在玉京,若我能說動她,那麼朝中出自雲川的官員自然便會站在我這一邊,我的勝算也能大一些。”


  他捏著那竹管,“如今你又給我吃了一顆西北的定心丸,我總算是安定了些。”


  淋漓雨聲裡傳來一聲哨響。


  折竹一抬眼簾,瞥了一眼窗外湿潤的雨幕:“今日凌霜總算回了星羅觀,你讓抟雲給我行個方便。”


  “你此時要去殺凌霜?公子,凌霜身邊能人不少。”


  夢石提醒他道。


  “他在禁宮裡做了半月的縮頭烏龜,如今好不容易出來了,我如何能放過他?”折竹面無表情地看向他,“夢石,你可知星羅觀有座地宮,那地宮裡掛著一幅畫。”


  “什麼?”


  夢石一頭霧水。


  “什麼祥瑞福延蒼生,一生不能婚配,”


  折竹冷笑,“不過是他為滿足自己所謂長生的私欲而所說的鬼話,他原本就不打算讓簌簌活過十七歲。”


  一個養在深宮中的小公主能發生的意外有許多,作為她的師父,一個可以隨時接近她的人,他更能讓意外來得天衣無縫。


  “他怎麼敢?!”


  夢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他一下攥緊了拳。


  凌霜被捧在大真人的位置多年,平日裡仙風道骨一派得道之人的模樣,豈不聞,他竟醞釀著這險惡的心思十六年。


  “難怪他不許我接近簌簌,隻怕這十幾年來,他都是如此悄無聲息地將簌簌與旁人一直疏遠,使得她兄弟不親,姐妹不合,一直……孤零零的一個人。”


  這世上少一個人了解商絨,少一個人與商絨親近,便會少一個人在乎她的生死,即便淳聖帝在乎,隻要他的計劃足夠周密,那麼淳聖帝也不會發覺其中端倪。


  少了人在乎她的生死,便少了甘願為她耗費心力查個究竟的人。


  隻怕當初薛淡霜之死,


  也是因凌霜設計,否則當時服食丹藥後發了狂的淳聖帝怎會忽然去到純靈宮又剛好聽見薛淡霜與商絨說話。


  發了狂的淳聖帝當著商絨的面虐殺了薛淡霜。


  凌霜要的便是這樣的結果,要旁人不敢接近商絨,要商絨不敢接近旁人。


  他教她良善待人,


  為的便是要她以此作為自己的囚籠,永遠幹淨,孤高,直到——被他用作藥引,結束她注定短暫的一生。


  “我這便叫人去給抟雲傳信,”


  夢石胸中積蓄的憤怒壓得他臉色陰沉,“我會讓我的近衛都換上尋常百姓的衣裳,就在星羅觀外等你,若情況不妙,你便點煙火傳信,大不了,咱們將整個星羅觀燒個幹淨!”


  折竹沒說話,起身掀簾出去了。


  “太子殿下,此時您正在風口浪尖,若是摻和進星羅觀中的事,萬一被發覺了,那豈不是又被人拿住了話柄?”


  在馬車外的祁玉松將他們的談話聽得很清楚,見那黑衣少年很快消失在雨幕裡,他便憂心忡忡地對馬車中的夢石道。


  如今朝中本就沒幾個人站在他這邊。


  “凌霜不死,難道便於我有益了?”


  夢石又猛咳幾聲,“何況他該死,他真該死……他竟然敢對簌簌存有這樣的心思,我隻恨我不能親手殺了他!”


  這場秋雨聲勢浩大,但在星羅觀的地宮之中卻聽不見一點兒聲音。


  凌霜才從禁宮回來,便在地宮裡待著。


  “師叔,至今我們也沒有找到一丁點兒線索,但這都過去了大半個月,外頭也沒有什麼動靜,也許從這地宮裡出去的人並沒有存心與您為敵。”


  手持一柄劍的青年道士立在長幔之後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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