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舒沅看了也嚇一跳。
急忙放下手中紙筆, 彎下腰去,摸著它背不住順毛。
“小橙,怎麼了?……宣展怎麼惹你不開心了?”
宣展聞聲,急忙在她身後插嘴:“我沒惹它。隻是去看了看它住的地方, 想跟它玩。”
誰知道這個狗前一秒還溫順得很,下一秒突然就變臉,追著自己汪汪叫的?
“你動他玩具了吧。說了讓你不要把他從柵欄裡放出來, 他平時沒事就乖乖在那睡覺,多好。”
舒沅將自家小橙抱起,低聲哄了兩句。
繞到客廳,走到角落新修起的小窩邊一看,果不其然,前兩天剛給買來讓它玩(咬)的小企鵝玩偶明顯被動過。
估計是宣展想讓它去撿球,做成橘子樣式的彩虹球也被扔得很遠。
“他以前是流浪狗,領地意識特別強。”
舒沅大概聯想到了經過。嘆息一聲,將小橙放回柵欄裡,扭頭就教育宣展:“聰明歸聰明,所以教上廁所也一下就能學會。但是就因為太聰明了,也特欺軟怕硬——你這麼好欺負,它不欺負你欺負誰,你還上趕著去逗它。”
“那、那你也很溫柔啊,它現在怎麼這麼乖?”
“……我給他飯吃,能不乖嗎。”
衣食父母比天大,宣展又被上了人生重要一課。
然而,到底還是孩子心性作祟。
他打小在家家教就嚴,從沒有養過寵物,於是直到吃飯時,還在念念不忘想跟小橙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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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既不是上次來的顧雁那種香噴噴大美女,又不是陳懷言那種,陰一下眼神、像是馬上能把它宰了的帥哥劊子手,於是隻能再一次被識人有術的小橙追進廚房,躲在她背後發毒誓,再也不去“以卵擊石”。
舒沅:“……你說你何必呢。”
真拿小朋友沒辦法。
當天下午。
舒沅安頓好小橙,隨即便收拾好行李,準備趕赴新加坡。
不過這次不是和宣展一起——人好歹是個金貴的大少爺,再加上成人禮事關緊要,家族那邊派來私人飛機專程接送,她原本就想避嫌,更不可能過去強插一腿。
說到底,名義上她是賓客,實際上隻是“赴宴員工”而已。
好在公司在上海的分部正好也有人要去。早幾天就讓她報上行程同行,順帶還給報銷商務艙機票,簡直是神——
神……神仙待遇,等等?
舒沅走到貴賓休息室內。
正悠闲刷著平板,把她萬分眼熟的保溫杯(八成裝著苦蕎茶)放到桌上的某人,輕抿一口茶面,聽到動靜,驀地抬眼。
如出一轍的金發藍瞳。
不過這位比之宣展,明顯的五官更加立體,純粹的歐式五官眉眼深邃,氣質斐然——畢竟是三十五歲和二十一歲的區別,宛如“涉世未深”和“人間老狐狸”之間,天差地別。
“來了?坐吧。”
連普通話都比磕磕絆絆的某人標準一百倍。
舒沅滿頭黑線。
但基於職(金)業(錢)道(約)德(束),還是飛快調整好狀態,忍住扭頭就跑、宛如小學生看到班主任的衝動,規規矩矩坐好。
“……宣總。你不是說最近要去香港談合同,讓陳秘代替你回新加坡嗎?”
“後來想了想,要是太子爺的生日都不回去,家裡三姑六婆會把我罵死,所以騰出空回一趟。”
“我們這算是,一起去,一起回?”
“放心,反正不會一起住。”
“……”
連三姑六婆都會用,嗆人也是一流,不愧是昔日智商一百六十五的設計系天才。
隻可惜轉行以後,這智商全用在壓榨員工的精神摧殘上——飽受其害的舒某人回憶起初入行時,眼前這位宣總手把手的“催稿教學”,不由沉默五秒。
末了。
“宣揚,不是,那宣總。”
“嗯?”
“現在改頭等艙還來得及嗎?我感覺商務艙配不上您的級別。”
“……”
*
秉持著“來而不往非禮也”的準則,實際上,這兩年舒沅也算摸索出一點和宣揚相處的門道。
畢竟真算起來,其實她和宣揚才是最初相識的千裡馬與伯樂。
當年,他從設計師行業金盆洗手,迫於家族壓力回到WR就職,相中的第一個“苗子”,正是彼時初出茅廬、在導師支持下發行中篇小說集的舒沅。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宣揚那天。
對方前一天還在社交軟件上和她洽談合作,雙方就合約上關於版權年限的問題發生爭執,不歡而散;
後一天,他便徑直從意大利飛來愛丁堡,在GS校區主圖外的噴水池邊,發消息告知她:“或許我們可以當面談談。”
那天下著濛濛細雨。
他撐著一把大黑傘,金發及肩,散散攏在腦後,西裝筆挺。宛如她懷春時代看過的少女漫畫,五官深邃的大帥哥雙目含愁,為了向心愛的女人表達心意,不惜冒雨等在圖書館外。
——如果按照這個發展,估計會是個浪漫的展開。
可惜宣揚看她第一眼,伴著溫柔無害的微笑,說的第一句話是:
“真是有緣,果然,你就是買了我那個蠢貨侄子肖像畫的人。”
“……哈?”
“這麼看來,我以後也要把我的孩子送來愛丁堡大學。”
宣揚笑容依舊,向她伸手。
兩手交握瞬間,才補上後面那句:“不管他之前什麼樣,一定可以培養出審美水平質的飛躍——我非常欣賞你的文字,舒小姐。”
舒沅:?
雖然後來的高薪籤約,版權分成,年限讓步,確實讓她心甘情願踩進了WR上海分部這個巨坑,從此過起了老板笑裡藏刀催稿,後來還塞來宣展這麼個□□的艱苦生活。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認,正是宣揚當年的一眼相中,極大程度上,改變了她可能還需要經歷更多真正“艱苦”的命運。
他或許不是個好相處的人,可確實是個好老板。
正如在她並不漫長的一生中,與初見那一面一樣,始終也記得去WR報道的第一天。
在落地窗前,他舉起手中的紅酒杯與她相碰,問她:“你相不相信命運,舒沅?”
“命運?”
什麼有的沒的。
宣揚看向窗外,萬裡無雲。
隻是喃喃著自問自答:“我不相信神,不相信宿命,但我相信冥冥之中有種‘運’的存在,這或許是你們中國人所說的‘時也命也’。”
“……?”
“兩年前我第一次見你,就發現你很像我一個老朋友——宣展應該已經告訴過你,不然他不會對你這麼親熱。甚至於,你人生成長的路徑,包括走進上流社會的方式,都曾經和她如出一轍。”
舒沅終於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默然片刻,索性單刀直入,直接問出:“所以你和宣展都認為我會是‘她’嗎?”
“不。”
宣揚搖頭:“我不知道宣展怎麼想,但我不會,相反,我希望你一定不要是她。”
說話間,他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與她遙遙舉杯。
那是唯一一次,她看出那是個真心實意,滿帶祝福的微笑。
而他說:“我希望你能有不同的命運,因為你值得。”
昔日言辭,言猶在耳。
舒沅默默在心裡長嘆一口氣,為此忍了又忍,最終也是直到飛機落地前幾分鍾,才終於把旁邊睡得安詳——然而歪著頭,金發乖乖耷拉著,看起來莫名有了股溫順感的某人叫醒,沒有實行登機前的“惡魔計劃”擾人清夢。
“到了。”
她說。
宣揚睜開眼。
看向窗外熟悉的景色,蔚藍碧空下熟悉的魚尾獅,金沙酒店,巴拉灣海灘。
他聲音聽不出喜怒。
隻是點頭,淡淡說:“行吧,開始Steven歷險記。”
*
說是歷險記,但畢竟這次的成人禮並沒有在Steven家族位於美國洛杉磯霍爾姆比山的莊園,抑或某個海島上舉行,放在檔次明顯略低數級的新加坡金沙酒店,本身已經缺少了歷險這一層含義。
但其實,個中用意也不難理解。
——宣展的生母兩年前在新加坡過世,父子兩人,對於這位華人出身、新加坡成長的賢妻良母,都有著深厚的感情。為此,即便當下深受寵愛的繼母再三表示選址不佳,最後也沒改變父子倆的心意。
所謂的大家族,男女關系總是一個比一個亂。
想來當年蔣母在拍賣會上一語中的,說他們家“私生子多”、“關系混亂”,舒沅還以為隻是玩笑話。
現在看來,已經是比較委婉的說法。
——“!”
——“,please wait!”
從機場一路坐車到酒店門口,她心中腹誹還在繼續。
然而剛一下車,緊隨而來的鎂光燈和嘈雜的喧鬧聲、爭先恐後的提問,瞬間便打亂她思緒。
四面八方湧來的媒體將宣揚團團圍住。
不比國內娛樂版面永遠佔據風頭尖端的氣氛,在國外,有權有勢的家族內部風聞才是群眾最愛吃瓜的對象。
舒沅被眼前的場面嚇得有點懵。
好在一旁早有準備的宣揚及時遞來口罩,這才讓她得空飛快戴上,矮身避開鏡頭。
很快,在宣揚駕輕就熟地打了幾個太極、把難纏的問題一通懟回去後,保鏢後腳趕來。
“行李讓門童給你拿,走。”
一聲低斥,在人牆築起的護衛護下,他一把拉過她手臂,快步走進酒店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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