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那就再等等,看看這棵小鐵樹到底能開出什麼花。
夏枝野笑著應道:“行,那我就再等兩天,不過這個先給你。”
宋厭看著夏枝野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了一條長長的紅緞,愣了一下,才想起來是火鍋外賣包裝上的裝飾:“你把這個給我幹嘛?”
“比如你想把自己當生日禮物送給我又不知道怎麼打包的時候,就可以用這個帶子給自己打一個蝴蝶結。”
說著夏枝野還示範一般地把紅緞繞上了宋厭的脖子,試圖當場打個包。
宋厭看著自己眼皮子底下那幾根靈活白皙的手指和充斥著牛油香氣的紅繩,深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狠狠一腳把夏枝野給踹出了實外校門。
“夏!枝!野!你!給!老!子!滾!”
被夏枝野這麼一感動再一氣,大喜大悲之後,白天還殘餘的那些可笑和憤怒已經徹底散去。
就好像有些人無論怎麼上蹿下跳都隻不過是人生裡匆匆一過連個姓名都不值得擁有的小醜而已。
而有的人,哪怕隻是最簡單的一個笑,一頓飯,甚至隔牆相望的遙遙一眼,都會把情緒帶滿你的整個世界。
所以人這一生,總要學會去不在意一些人,也要學會去珍惜一些人。
他回到宿舍的時候,從書包裡拿出表盒,指尖從小王子的圖案上輕輕摩挲而過,希望12月24日的南霧,可以有個好天氣。
·
天不遂人願,23號的晚上下起了大雪。
好在後面兩天的比賽進行得很順利。
宋厭毫無意外地表現得非常優異,即使成績還沒公布,也已經是所有人默認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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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結束,阮恬第一個衝進後臺,一把抱住他,尖叫道:“宋厭!你真是太棒了!老師就知道沒有看錯你!你之前拿第一就是實至名歸!”
盡管感動是感動的,但周圍人來人往,宋厭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僵硬地推開阮恬後,就開始四處張望,像是在人群裡尋找什麼。
阮恬一眼看出來:“行了,別找了,你的好兄弟夏枝野被我勒令不寫完作業不準出校,以他的速度應該差不多八點寫完吧,正好趕上待會兒八點半頒獎典禮。”
宋厭被看破心思,收回視線,別扭地答了一句:“沒找他。”
然而正好這時候有人叫了一句:“宋厭!學校門口有人找!你快過去!”
宋厭立馬抬起頭:“嗯,我馬上過去。”
說完就抄起搭在椅子上的大衣快步往門外跑去,像是生怕晚見到對方一秒一樣。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格外早,不過七點多還未到八點的光景,天就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越下越大,天上壓著大片厚重如墨的烏雲,雪花被寒風席卷得鋪天蓋地,偶爾幾片從衣領裡落下,涼得心驚,跑步呼吸的時候,寒意也刮得鼻腔泛疼。
宋厭卻始終沒有放慢速度。
其實宋厭也不知道自己在跑什麼,明明知道夏枝野一定會來,又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可是隱隱之中又好像在期待著夏枝野偷偷準備了什麼欠揍又讓人感動的小驚喜,所以一秒都不想耽擱。
然而在終點那頭等著他的卻並不是夏枝野。
當他終於氣喘籲籲地跑到校門口,看見的卻是學校門外停著的那輛熟悉的京A牌照的邁巴赫時,宋厭瞬間斂去所有少年鮮活的神色,停下了腳步。
這是宋明海放在南霧分公司的常用車。
果然,下一秒,司機就打開後座車門,撐著傘迎著那位穿著昂貴西裝和大衣的中年男人下了車。
不得不說,宋明海之所以能在喪妻帶子的情況下還娶到覃清這種條件的優秀女性,有大半功勞都得益於這身好皮相。
即使已經四十好幾,身材依然挺拔修長,面容也依然英俊,加上昂貴講究的派頭,引得周圍的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這誰啊?看著好帥啊?”
“诶,和那個男生長得好像,是他爸吧?”
“那男生不是這次比賽的第一嗎?果然是遺傳基因好。”
“就是,估計長相和智商都是遺傳了他爸。”
“好羨慕,為什麼我沒有這種爸爸。”
不帶惡意的私語聲落在宋厭耳裡,他卻隻想冷笑。
最可悲的事情就是明明他厭惡至極宋明海,偏偏身體裡還有他的一半DNA,甚至連自己努力取得榮譽也要被算作他的功勞,怎麼抹都抹不掉。
很長一段時間,宋厭連自己都覺得惡心。
所以這種福分給你,你要不要。
宋厭不認為宋明海突然出現在這兒會是什麼好事,轉身想走,然而車邊的宋明海卻捏著一個白色的盒子朝他晃了晃。
等看清那個盒子是什麼的時候,宋厭的瞳孔立馬緊縮了一下。
那是他買給夏枝野的表。
看來宋明海已經提前去過宿舍了,而且這次應該是有備而來,自己躲是躲不掉的。
於是冷著臉,走了過去,一路走到宋明海跟前,然後駐足停頓,漠然地直視向他。
身高相似,眉眼相似,就連穿著都是同樣的正裝罩著黑色大衣。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地對峙著時,有種戲劇性的衝擊。
宋明海看著面前的宋厭,神情裡倒也沒有那些厭惡和不喜,反而有一種打量自己制作出來的完美商品的滿意感:“不錯,還不算丟人。”
看來學校已經把前兩天發生的事情通知給了宋明海。
而這種並不反省自己之前做錯了什麼隻是覺得這種結果能讓他更體面的反應,也的的確確是宋明海的反應。
指望宋明海是來給自己道歉的基本就是異想天開。
他突然來這兒無非就是因為自己終於洗脫罪名,又可以回北京去給他當那個完美兒子了。
宋明海的心思宋厭再清楚不過,一句話都不想跟他多說,簡明扼要:“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你的東西?”宋明海像是覺得好笑,撥弄了兩下手裡的盒子,“用我給你的錢買的東西,也算是你的東西?”
宋厭想否認這不是宋明海給自己的錢。
但自己賣掉的那塊Omega的手表也的確是宋明海買的,所以說來說去,好像還是宋明海的錢。
宋厭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胡攪蠻纏,於是隻是冷聲道:“東西給我,錢以後我會還你。”
像是聽到什麼笑話,宋明海又輕哂了一聲:“放心,你這種小破東西我沒什麼興趣,上車。”
意思是不上車這東西就別想要回去了。
畢竟宋明海不是不知道他這兒子是什麼脾氣,如果沒點威脅,他根本不可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和自己聊聊。
而宋厭的賬戶他之前查過了,早就沒什麼錢了,現在花四萬多買了這麼塊表肯定不是給自己買的,因為宋厭不好這些,所以必然是買來送給其他人的,而且還是一個很重視的人。
所以這個禮物用作威脅應該還是有點用。
果不其然,宋厭冷著臉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宋明海對宋厭的人際交往也沒什麼興趣,等兩人坐上後座,搖起遮光玻璃的時候,就直接進入主題:“這學期結束,你就轉回薈英。”
宋厭答得更加直接:“不。”
“這裡條件太差,隻要回薈英,你的履歷申請藤校不是問題。”
“我不需要去藤校。”
“但我需要一個藤校畢業的接班人。”
宋明海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
或者說他從小就沒有掩飾過自己的目的,所以盡管他明明對宋厭的到來並不期待,也並沒有付出過任何屬於父親該有的溫情,但是他從小就給宋厭請最好的外教,上最好的學校,給予最好的物質條件。
劍術,馬術,跆拳道,高爾夫,鋼琴,繪畫鑑賞,每年遊學,一樣不落。
物質上也是從來給一張副卡,宋厭想買什麼想用什麼,隻要不是違法亂紀會讓他顏面蒙羞的事情,就隨便刷,宋明海都從來不過問。
隻要宋厭一直是第一就行。
而小時候宋厭也一直在努力爭第一,因為隻有拿到第一的時候,宋明海對他的態度才會緩和一些。
等長大了宋厭也在一直爭第一,因為他要證明自己不比宋明海差,總有一天可以徹底打敗他。
宋厭曾經一度覺得宋明海就是自己這輩子揮之不去的陰影。
但事到如今,他不想把感情都浪費在這樣的人身上,他隻想把感情都付出給值得的人。
於是他偏頭看向窗外,答得很淡:“我不會接你的班,反正你也不止我一個兒子。”
宋明海聽到他這話,隻是微抬了下手:“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是樂樂不行,他被他媽慣壞了,到現在鋼琴還沒過八級,考試也從來沒進班級前十,以後沒什麼指望。”
宋厭忍不住回過頭:“宋樂樂才八歲,而且你的公司是覃姨當時的資金幫你救活的。”
話音落下的時候,宋明海的手機正好響了,他看著屏幕上覃清的名字,眉眼閃過一絲不耐和厭倦,然後才接起電話,語氣不善:“你又怎麼了。”
電話那頭說了些什麼,宋厭沒聽清,隻能依稀聽到一向溫溫柔柔的覃清也像是發了脾氣。
而宋明海聽完之後,隻是說了句:“覃清,你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
然後就掛掉了電話。
像是瑣事纏身,沒興趣再和宋厭做無謂的爭執,直接拿出生意場上的談判手段:“如果你不想轉回去也行,但是從今天開始,我會切斷你的所有經濟來源。”
宋厭並不吃這一套,語氣冷淡而平靜:“你別忘了,你現在的所有財產都有我媽的一份,她的遺囑寫得明明白白,全部留給我。”
宋明海倒也沒否認:“可是你的監護人是我,所以在你18歲之前,你都沒有這筆財產的獨立使用權,你還是得聽我的,明白嗎?”
“當然。”宋明海微頓一下,補充道,“在法律約束下,就算切斷你的經濟來源,我還是會履行我的撫養義務,所以你的學費學雜費我都會按時交,每個月也會按照最低生活標準給你800零花錢,不會讓你活不下去。”
宋明海理直氣壯得仿佛他才是佔領道德至高點的人。
而說完之後還透過倒視鏡欣賞著宋厭的表情:“怎麼?不服氣嗎?不服氣你也沒有辦法。因為宋厭,這就是弱者的無能為力。”
這就是弱者的無能為力。
因為他還沒成年。
因為他是被監護人。
所以哪怕他做再多努力到頭來也抵不過輕飄飄的一句無能為力。
宋厭看著前方,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掌心,努力讓自己不失態發怒,隻是維持得體又傲慢的姿態:“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隻是希望你最好說到做到。”
“如果這就是你的選擇,拿我很遺憾。”宋明海打開手裡的表盒,拿出腕表,看了一眼,眉梢微抬,“可惜了。”
宋厭透過反光鏡看到他這一舉動,立馬轉身伸手去搶,然而宋明海已經先他一步搖下了車窗,將手表扔了出去。
恰有車輛行駛而過,卡擦一聲,徹底碾碎。
這是宋厭覺得的最適合夏枝野的禮物。
這是他想給夏枝野的答案。
自從買回來後,每個晚上他都在期待夏枝野收到這個禮物後會是什麼反應,這也花掉了他絕大部分的積蓄。
可是如今就這麼輕飄飄地被碾碎了。
宋厭看著路面上破碎不堪的那塊表面,手上怎麼也掰不開車門,隻覺得眼睛生疼。
而始作俑者隻是拿出紙巾擦了擦指尖,一臉無辜道:“既然是我的錢買的,我就有處置的權利,你說是嗎,宋厭。”
挑釁蔑視至極。
宋厭的手指緊緊扣住車門邊緣,咬緊牙關,克制住所有不理智的衝動。
如果不是想到明天就是夏枝野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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