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然而方謹沒有點頭接話,半晌才輕輕問:“……顧遠。”
“嗯?”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呢?”
顧遠動作頓了一下,病房裡隻能聽見醫療儀器發出嘀嘀的聲音,除此之外隻有此起彼伏的輕微呼吸。
半晌顧遠才錯開視線:“一時半刻說來話長。”
“顧遠……”
“你現在最重要的是養傷,其他事等傷好了再說。”
“顧遠!”
方謹聲音簡直能稱得上是斬釘截鐵,顧遠低下頭,隻見他眼錯不眨盯著自己,目光中甚至有種凜然的專注。
顧遠沉默片刻,終於道:“柯榮給我看了顧名宗的遺囑。”
方謹神色微變。
“柯榮假意跟遲婉如合作,其實是用她當刀來殺你,好坐收漁翁之利。他以從顧家財團航線中抽成為要求,願意扶持我為你死後的新一任顧家掌門……”
顧遠將柯榮和自己的對話和盤託出,毫無隱瞞,斷斷續續大概說了一盞茶功夫,最終道:“……他還叫我不要因為一分產業都沒得到就懷疑遺囑的真實性,因為……我不是顧名宗的親生兒子。”
方謹仰頭望著顧遠。
他的神色毫無變化,但面容卻微微發白。
“——方謹,”顧遠低頭與他對視,聲音平靜問:“今早在葬禮上的時候,你非要叫我最後看遺體一眼,是因為那棺材裡的,才是我真正的生父,是嗎?”
Advertisement
空氣似乎一寸寸凝結,猶如沉重的冰塊壓在肺裡,讓人全身血液緩緩變冷。
“……”很久後方謹吐出兩個字:“是的。”
這個答案似乎並不出顧遠意料之外,他閉上眼睛,許久後長長出了口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當初在海面上,還是一直就知道?”
方謹如同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半晌說:“海面上之前不久。”
“那你把我弄去香港,到底是為了配合顧名宗侵佔財團資產,還是出於其他的……目的,有意而為之?”
顧遠本來想說的其實是——為了保護我。但不知為何話出口前頓了一下,仿佛某種過度的期待反而變成了遲疑,話出口就變成了“其它的目的”。
方謹垂下眼睛,“……我想要權力和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為什麼要特意把顧洋和遲婉如救出來,給他們看撕了一半的遺囑,利誘他們跟我一起去香港?如果是為了財團繼承權,顧名宗直接殺了遲婉如對你來說才是最保險的吧。”
這簡直問到點子上了,方謹瞬間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這兩年我在東南亞的時候,經常晚上睡不著覺,整夜整夜躺在床上睜著眼睛,一件件回想當初的事情。我就想我們之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了偏差,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後來大概因為想得太多了,慢慢我就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對,似乎在這場邏輯通順的、清楚明白的背叛之後,隱藏著很多當時來不及抓住的疑點。”
顧遠頓了頓,悠悠道:“為什麼顧名宗要殺我,為什麼你要救出遲婉如,為什麼柯老突然從香港來G市?為什麼你在明明愛著我的情況下,卻要為了所謂財富和權力,那些我也能給你的東西,而幹淨利落背叛我到底?”
“最後我覺得很累了,”顧遠說,“我這幾年過得並不輕松,有時甚至稱刀頭舔血都不為過。我實在不想再自虐般一遍遍搜尋那些永遠被蒙蔽的真相,於是就決定什麼都不管,隻專心發展壯大自身。那些已經發生過的事情都再無挽回的餘地,隻要我足夠強大的回到你面前,就自然能成為以後一切的主宰者。”
方謹在聽到“你明明愛著我”的時候,心髒突然漏跳了半拍,連呼吸都忘了。
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見顧遠結實的脖頸,和有點胡渣的、線條英挺的下巴。他就這麼入迷般看了很久,才道:“那你還會去追查那些真相嗎?”
“應該會的吧。”
“那,”方謹好像微微有一點難過,問:“如果我不是故意的,但做了很多錯事,你會怎麼樣呢?”
顧遠笑了起來,那笑容裡其實充滿了無奈。
“我也不知道,”他說,“但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會深深放在心裡記一輩子吧。”
方謹不說話了,靜靜把臉埋在顧遠衣擺柔軟昂貴的布料裡。
其實那一瞬間,他眼底掠過了類似於下定決心般的神情,然而那實在太快了,轉瞬就隱沒在了低落的眼睫下。
顧遠也不再言語,隻輕輕拍撫著他的頭發,像哄孩子睡覺一般柔和而耐心。片刻後方謹的呼吸漸漸均勻起來,他蜷縮在顧遠懷裡的身體緩緩起伏,安穩而綿長,似乎終於抵抗不住倦意而墜入了黑甜的夢鄉。
顧遠沒有動,維持著那個擁抱的姿勢,手指從他塗了藥的傷口邊緣滑過。
一個異想天開的念頭突然浮現在心裡——如果早一點破相,是不是就不會有人來爭搶,這輩子都可以歸我了?
如果他本來就沒那麼好看的話……
如果他隻是泯然與眾人,完全看不出任何特殊的話……
連顧遠自己都詫異於自己潛意識中的荒唐和殘忍,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強烈的自我譴責充斥了腦海。
就在這時檢查室的門被敲了兩下,緊接著推開了。院長伸頭看了看:“顧先生——”
他目光觸及到顧遠懷中睡著了的方謹,立刻噤聲,輕輕道:“顧先生,我們的血常規檢查結果出來了,有些情況可能需要您過來看一下。”
顧遠心下一沉,但沒多說,輕手輕腳把方謹抱起來放回病床上,轉身剛要走,又回頭去仔細掖了掖毛毯,然後才轉身走出檢查室,幾乎無聲地關上了門。
“怎麼回事?”
院長面色凝重,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便向醫生站打了個請的手勢:“——我們去那邊說。”
·
檢查室內。
門咔噠一聲關上的同時,方謹睜開了眼睛。
他似乎有些茫然地坐起身,片刻後抱起毛毯,把臉埋在了上面。他用力呼吸著毛毯裡溫熱的空氣,似乎要將顧遠的最後一絲氣息都記下來,永遠銘刻在記憶深處,哪怕走到天涯海角都無法從骨血中抽離。
門又被輕輕敲了三下,兩短一長,方謹嘶啞道:“進來。”
有個人小心推門閃身而入——竟然是多日不見的阿肯!
阿肯穿便服,腋下夾著個文件夾,好像曬黑了些,但精悍利落的氣勢卻沒變。見到方謹他立刻畢恭畢敬欠了欠身,沉聲道:“對不起老板,我按原計劃在碼頭布置東西,實在沒想到您半路出了事情……”
“遲婉如下手是誰都想不到的,”方謹澀然道,“不怪你。”
阿肯目光迅速在他老板身上逡巡一圈,心下沉了沉:“我……後來接到您發的信息,就往醫院跑,但到那時已經太晚了。後來我帶兄弟們趕到市郊柯榮那個別墅的時候,眼睜睜看著顧大少帶您出來,我不敢上去硬搶人,就一直遙遙尾隨著來到這家醫院,到現在才找到機會……”
“沒事,”方謹重復。
他連語調都沒有半點變化,木然毫無喜怒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就是這樣阿肯才七上八下的沒底,遲疑半晌後提起膽子,小心問:“老板,您——您還走嗎?”
還走嗎?
那溫度仿佛還縈繞在身周,轉瞬間就要主動放手了。他生命中所有美好的溫暖的東西,都在最不該來的時候來,然後在最痛的時候眼睜睜從指縫中溜走。
——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會深深放在心裡記一輩子……
希望真的記一輩子吧,方謹微微苦笑著,掀開毛毯下了病床,落地頓時一個踉跄。
阿肯快步上前扶住了,從咯吱窩裡抽出那個文件夾交給方謹。方謹接過來站了好一會,才咬牙反手放到了病床上。
“走吧,”他沙啞道,“布置了那麼久……不能不走了。”
醫院外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華燈初上,車水馬龍,下班放學的人們正匆匆向家走去,街對面大排檔散發出燒烤的香氣。
一輛毫不起眼的本田停在醫院門口,阿肯上前打開車門,方謹卻站定了,回頭望向巍峨的醫院大樓。昏暗天幕中建築居高臨下,無數窗口亮著燈,全數映在他漆黑的眼底;無數悲歡離合生離死別,都在這一刻,在這同一片暮色四合的天空下上演。
“老板?”阿肯低聲問。
方謹慢慢收回視線,最後一次望向街道、車輛和行人。整座城市在繁忙中透出一股熱鬧的、親切的煙火氣息,它們自成一體,溫熱融洽,而他是站在深淵另一端仰望這世界的人。
再見了,方謹無聲地呼出一口氣。
他俯身上車,少頃本田車融入到車流中,在越來越暗沉的廣闊天穹下,穿越燈紅酒綠的城市,向著遠方蒼茫天地駛去。
·
與此同時,醫生辦公室。
顧遠盯著面前那張薄薄的血檢單,整整好幾分鍾聽不見院長在說什麼,耳朵裡嗡嗡作響。
熱門推薦
霸總的怨種醫生
我是霸總嬌妻文裡的冤種醫生。 半夜十二點,霸總的金絲雀摔下床,他一個電話就把我叫過去。 沒辦法,他給得實在太多。 我就當賺外快了。 直到某天我突然聽見他的心聲。 「老婆穿白襯衫好禁欲,好想撕爛他的衣服。」 呃……老婆,是指我?
搖歌
未婚夫和庶妹聯手給我灌下啞藥,將我送到老太監榻上。我 自毀右手,拼了命出逃。瀕死之際,撞上兇名在外、卻生得 貌美至極的景侯。
他是小白花
我把少年時期的男主當小白花養。他成 了我溫順的忠犬。後來家族面臨危機,他暴露本性,侵略性極強地掐住我的
烙在心上的白月光
綜藝直播,主持人拿著我的手機隨機連線。 通訊錄裡有個備注是「老婆」。 我想阻攔電話卻已撥通。 影後清冷的聲音在直播間響起。「怎麼,想我了嗎?」 可,可我們隻是契約夫妻啊!
我不做太子妃
我自小被父親送給太子,兢兢業業和太子過家家談戀愛。 直到成年後父親把我接回,要為我說媒。 一向對我諸多挑剔的太子趁夜黑風高把我綁了回去。 「阿寧,騙了我的心怎能全身而退?」
甄假千金
"我被富豪生父帶回家那天,假千金鎖了大門,「姐姐在小山村長大,從後門進應該更習慣些。」 我笑笑,「不用那麼麻煩。」 「大門鎖了,撞開就是。」 於是,富豪老劉的大門那天被我硬生生撞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