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方謹走出律師事務所,馬路邊停著一輛加長黑色雪佛龍。他身後的人撐著傘緊走幾步拉開車門,方謹一低頭鑽了進去。
“三百萬定金已經打到中間人賬戶,尾款等委託任務完成後24小時內會打出去。”方謹坐到寬大的後座上,隨手擦去文件上淋到的雨水,又問:“說好的人呢?”
雪佛龍裡坐著幾個人,剛才那個男子收傘上車,語調帶著明顯的地方口音:“中間人說收到啦老板,您打錢很準時啦!人我們也帶來了,幸虧我們有路子能找到這樣的人,他的酬金可得麻煩您另算,可老貴了!”
方謹點點頭,隻見前座有人回過頭對他一笑。
車外昏暗路燈的映照下,這人的五官、神情都無比熟悉,除了略有輕浮兇狠的氣質完全不似之外,起碼有七八分像顧遠!
方謹已經有半個月沒見到顧遠了,雖然知道面前這張是假臉,但心髒還是驟然重重一跳。
“看看這技術,跟您給的照片有哪不一樣?人家祖祖輩輩都是幹這個的!整個東南亞鼎鼎有名!也是您給錢實誠,我們才願意下力氣去聯系他!”
男子不住誇口,方謹卻抬起手,示意他停下。
“明天一天,我不管你平時出場是什麼價,明天結束後我都給三倍。”方謹看著前座那個假顧遠,在對方喜出望外的目光中淡淡道:“但如果活兒砸了——我不僅讓你祖祖輩輩的招牌也跟著砸,我還讓你從此再沒子孫能往後傳,明白嗎?”
那人一笑,操著濃重的粵語口音道:“我明喇!”
方謹這才點點頭,轉向那僱佣兵頭子:“還有件小事要讓你去辦。”
他撕了張紙,刷刷寫下一串地名,道:“這個地方關押著兩個人,一男一女,女的看著四十歲左右姓遲,男的二十多歲是顧家二少爺。你派人把他們接走,明天快艇送到我們辦事的地點,剩下我再安排。”
僱佣兵頭子接過紙看了眼,隨手遞給一個手下:“去把活兒辦了。”
那手下極其精悍,想必平時行動早有默契,直接帶著幾個人淋雨下車往遠處走去。他們肯定還有人手在附近接應,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雨幕裡。
方謹的目光從車窗外收回來,不由自主望向前排,落在那張和顧遠無比相似的臉上。有好幾秒鍾時間他幾乎出了神,盡管理智知道是假的,感情卻有種難以遏制的酸澀和痛苦,猶如針扎一般,浮現在內心最無法設防的地方。
“老板?怎麼了?”
Advertisement
假顧遠一說話,神態和聲音就暴露出來不一樣了,方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你在想什麼呢?假的就是假的。
連那點虛幻的影像都不能割舍的自己,簡直軟弱得令人厭惡。
“……我們該動身了,”方謹睜開眼睛望向僱佣兵頭子,瞬間他又恢復了那冷靜、慎密、無堅不摧的態度,說:“去遠洋航運。”
·
閃電轟然劈下,將半個走廊映得雪亮。
顧遠匆匆走出電梯,頭也不回對手下人道:“你們在這等著!”
他砰地推開辦公室門,徑直走到書桌後拉開抽屜,一把抓起那個已經被鎖了半個多月的牛皮信封,雙手都在微微發抖。
他從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麼一天。
無數若有若無的直覺,若隱若現的線索,讓前後事件串聯成一個荒唐無比的猜測,劇烈燒灼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他從沒想到自己還有如此瀕臨崩潰,暴怒,無法控制的一天。
顧遠活生生扯斷了封住文件袋的裝訂線,哗啦一聲裡面的照片和材料倒出來滑了滿桌。顧遠顫抖著手指拿起最上面的一張,是房屋產權書復印件。
方謹之前住的那套公寓,產權人赫然寫著三個字——
顧名宗。
顧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慢慢坐到椅子裡的,他隻感覺大腦一片空白,恍惚中隻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撲通,撲通,撲通。
血流一下下衝擊太陽穴,發出鼓點般強烈又急促的敲擊。
顧遠輕輕放下產權書,許久後又拿起下面幾張印了照片的紙。
首先映入他眼眶的就是少年時代的方謹,約莫十八九歲,正低著頭從飛機上下來;顧名宗一身西裝革履走在他身邊,看樣子像是要去參加什麼會議,在視線很難注意的陰影中,他的手正抓在方謹胳膊上。
照片下是時間和拍攝地點注腳,顯示數年前,德國海德堡。
緊接著幾張照片都是在德國,幾乎都是海德堡,也有些在慕尼黑。照片上大多數隻有顧名宗和方謹兩個人,有去看球賽的,有共進晚餐的,有在馬路上一前一後漫步的;下面都有時間和地點注腳,甚至還有“顧名宗留影”等字樣。
其中有一張照片,是方謹站在一棟帶獨立花園的小別墅前,正輕輕關上精美雕花的鐵柵欄門。微風從他年輕的臉上拂過,劉海略微揚起,露出柔和沉靜的面部輪廓;他低垂的眼睫異常清晰纖長,隔著好幾年的歲月和黑白的影像,都能感覺到那柔軟的質地。
然而下面附著這棟德國別墅的地址和購入合同。
購買人是顧名宗。
顧遠松開手,所有紙張無聲無息飄回桌面,他深深陷在扶手椅裡。
事實就像一記冷酷的巴掌,迎面扇在他臉上,顧遠甚至聽見了那重重的一聲——啪!
劇痛混雜著諷刺,猶如毒蛇般一圈圈盤旋而上,將毒液注射進劇烈痙攣的心髒。
——那個男人是顧名宗。
是他那有權有勢說一不二的親生父親。
所謂品學兼優被資助,所謂年輕精英被總公司聘用,都是覆蓋在骯髒肉體之上的華美錦被,隻要伸手掀開,便能看到裡面觸目驚心的真相。
顧遠胸膛劇烈起伏,發出粗重如受傷野獸般的呼吸聲。他突然又想起那天在臥室門外聽見的呻吟和喘息,一聲聲的,就那麼毫無保留灌進他的耳朵,電流般鞭笞在每根中樞神經上;當時他差點就推門進去了,隻差一點點,就能推門進去看到所有齷齪的一幕。
然而他沒有。
顧遠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隻求時光倒回那一天,讓他打開那道門。
讓他在故事的一開始就獨自走開,不要等他獻祭般奉上所有的熱情和愛意之後,再發現那是通向地獄的深淵。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
昏暗中顧遠如同凝固的雕塑,鈴聲從響起到掛斷,他都沒有任何動一動手指去接通的意識。
然而幾秒鍾後手機鈴聲再一次響起,很有不被接通誓不罷休的氣勢,在空曠的辦公室中響個不停。
顧遠終於低下頭,隻見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一閃一閃,上面赫然顯示著:顧洋。
“……”顧遠終於接通電話,嘶啞道:“喂?”
“大哥你在哪裡?你能過來一下嗎?出事了,父親把我和我媽都關了起來,我們在……”
顧遠整個意識就像巖漿般滾熱、焦躁而遲鈍,半晌才打斷:“等等,你說什麼?誰關你?”
“不知道為什麼父親突然翻臉要關我媽,我趕去求情的時候已經太晚了,父親連我也一起——”顧洋的聲音在電話那邊斷斷續續,因為情緒激動和信號不足的原因,要聽清楚非常困難:“大哥拜託你過來救個場,我知道我媽對不起你,你這次能過來咱們以後有事都好商量……我懷疑父親要殺我媽,你動作快點……”
顧遠的理智一點點恢復,“你在哪裡?”
“哦,我在——”
手機那邊傳來轟然一聲巨響,仿佛是門板重重撞到牆壁又反彈回去的聲音;緊接著遲婉如的驚叫響起,腳步聲轟轟傳來,顧洋似乎叫了句:“什麼人?!”緊接著就沒聲音了。
“顧洋?”顧遠霍然起身,喝道:“顧洋?!”
通話猝然斷掉。
顧遠立刻回撥,然而電話那邊卻隻傳來冰冷的電子音,片刻後轉到了顧洋的語音信箱:“您好,這裡是顧洋,請留簡訊及回電方式,我會盡快回復你……”
“到底怎麼回事?!”顧遠重重按斷電話,突然隻聽門外一個聲音淡淡道:“顧名宗要殺遲婉如。”
顧遠猝然抬頭,隻見方謹正站在門口。
昏暗光影中方謹的身影削瘦,聲音沙啞,一側肩膀輕輕靠在門框上;他似乎淋了些雨,鬢發貼在雪白的側頰上,襯衣勾勒出非常清瘦而又優美的身體線條。
顧遠死死盯著他,半晌才緩緩問:
“你怎麼在這裡?”
他的聲音乍聽平靜,仔細聽來尾音卻帶著奇怪的顫抖。
方謹並沒有回答,很久之後輕輕走來辦公桌前,低頭看著滿桌面上鋪著的資料和圖片。
從顧遠的角度看不到他臉上是什麼表情,隻能看見頭微微垂著,脖頸連接到肩膀的後背的線條流暢修長;明明是很賞心悅目的一幕,肌肉卻有著奇怪的僵硬,仿佛曾經在堅冰中凍得異常蒼白僵冷。
“你都知道了。”
隻是五個字而已,卻像是血淋淋的刀鋒裹挾厲風,將兩人之間的空氣都活生生斬斷。
熱門推薦
霸總的怨種醫生
我是霸總嬌妻文裡的冤種醫生。 半夜十二點,霸總的金絲雀摔下床,他一個電話就把我叫過去。 沒辦法,他給得實在太多。 我就當賺外快了。 直到某天我突然聽見他的心聲。 「老婆穿白襯衫好禁欲,好想撕爛他的衣服。」 呃……老婆,是指我?
搖歌
未婚夫和庶妹聯手給我灌下啞藥,將我送到老太監榻上。我 自毀右手,拼了命出逃。瀕死之際,撞上兇名在外、卻生得 貌美至極的景侯。
他是小白花
我把少年時期的男主當小白花養。他成 了我溫順的忠犬。後來家族面臨危機,他暴露本性,侵略性極強地掐住我的
烙在心上的白月光
綜藝直播,主持人拿著我的手機隨機連線。 通訊錄裡有個備注是「老婆」。 我想阻攔電話卻已撥通。 影後清冷的聲音在直播間響起。「怎麼,想我了嗎?」 可,可我們隻是契約夫妻啊!
我不做太子妃
我自小被父親送給太子,兢兢業業和太子過家家談戀愛。 直到成年後父親把我接回,要為我說媒。 一向對我諸多挑剔的太子趁夜黑風高把我綁了回去。 「阿寧,騙了我的心怎能全身而退?」
甄假千金
"我被富豪生父帶回家那天,假千金鎖了大門,「姐姐在小山村長大,從後門進應該更習慣些。」 我笑笑,「不用那麼麻煩。」 「大門鎖了,撞開就是。」 於是,富豪老劉的大門那天被我硬生生撞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