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

副駕駛室的車窗降了下來，郊區一帶，四周極靜，隻有風聲肆無忌憚灌入。

禿子呼了幾口氣，猛地探出窗外，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背後，扣動扳機。

一瞬之間，槍聲猶如驚雷，隆隆震天。

"……"尚萌萌耳膜被震得刺痛，用力皺眉。

龍子破口大罵："他媽的你消音器呢！"

禿頭打了幾槍之後退回來，撓撓腦門兒，表情有點無辜，"……今天出門兒太急，我忘裝上了。"

龍子氣得肺疼，狠狠一腳給他踹過去："傻逼啊你！這麼大槍聲你生怕沒警察過來！"

"你怎麼往蛋上踢！"

"老子踢的就是你的蛋！"

尚萌萌沉沉呼出一口氣，不著痕跡地往車門挪，雙手去扣鎖。這時聽見計九嗓音冰涼，"都他媽閉嘴。"

他顯然是領頭的，話音落地，前邊兒兩個瞬間就消停了。

計九寒聲："龍子，把你的槍給他。"

龍子咬牙切齒："抽屜裡。"

這幾個牛鬼蛇神，又禿又聾。尚萌萌冷笑了聲。

驀地，一道冷沉的視線精準無誤落在她身上，似審度，又似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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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冷回視，什麼話都沒說。

計九忽然笑起來，朝她欺近點兒，尖刀晃晃悠悠，"姑娘，心理素質挺好的啊。"

"……"尚萌萌手指在車門上摩挲，臉上沒什麼表情，沉聲道，"诶，那個九哥。嗯，就你，我和你談一筆買賣。"

說話間，禿子舉槍又是一頓狂轟射擊。

夜幕之下，背後的黑色越野一路緊追，車身在公路上敏捷閃避，巧如靈蛇。

易江南上身支在窗外，一頭短卷發被風吹得凌亂，桃花眼半眯，再無半分平日的戲謔輕佻。凜聲："阿力，再追近十米。"

姜力面無表情，油門猛地往下踩。

他額頭上一層細汗，眸子半眯起，食指微動，扣下扳機。

子彈朝著車輪激射而出。

前方那輛越野往左急轉，堪堪躲了開。

"媽的！"

老三閉上眼，一拳狠狠砸在車門上，"大哥，那開車的有兩把刷子，幹脆指著窗戶打……"

"不行。"穆城唇抿成一條線，眸光冷而沉定，"尚萌萌在車上。"

"我操。"

"出來的時候壓根沒想到會遇上這事兒，子彈都快打完了。"易江南捏眉心，煩躁不堪，"那些警察是幹什麼吃的，媽的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這要是在B市，老子非扒他們一層皮！"

穆城垂眸，十指飛快地拆卸手槍彈匣，動作利落，幹淨，極有章法，沉聲，"你那兒還有多少子彈。"

易江南看了眼彈夾子，表情難看："兩發。"然後抬眸，"大哥你呢？"

"三發。"

穆城沒什麼表情，又說，"把你的給我。"

易江南沒說話，卸下子彈遞了過去。

穆城一手握槍管，一手將子彈撞入彈匣，固定，組裝，神色極是冷靜。易江南遲疑道，"哥，對方是有準備的，應該是綁票勒索，沒拿到錢之前，大嫂應該沒什麼危險，你也不要太擔心了。"

穆城隨口嗯了聲。

"……我已經聯系老二他們了，應該很快就能趕過來。"三爺眉頭擰成一個結，道，"咱們再這樣追下去不是辦法，停車之後如果交火，咱們佔不到便宜。"

他沒什麼語氣地道，"夠了。"

"什麼夠了？"

穆城降下車窗，修長的雙臂支出，槍口正對前方，面無表情："五發子彈。夠了。"

*

計九一雙黑眸懶洋洋地看她，有點好笑，"這位小姐，你好像還沒搞清楚現在的狀況。你在我手上，要殺要剐我說了算，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買賣？"

尚萌萌也勾了勾唇，"我的命在你手上，你的命也在我男人手上。這樣有得談麼？"

計九眼底笑意淡了些，一言不發地盯著她，尖刀往後頭指了指，"跟著我們的是穆城？"

她道，"你的車到酒店之前的十分鍾，他就已經在來接我的路上了。一定是他。"

計九摸出一根煙點上，斜叼在嘴裡，笑，"然後呢？"

"剛才我也聽你們說了，你們綁我是為了殺我。"尚萌萌神色沉靜，"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買我命的人一定給你們許了相當大的好處。但是九哥，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你，隻要我死了，你的買主給你再多錢，你都沒有命花。"

"……"計九薄潤的唇裡吐出白色煙圈，沒吭聲。

他的煙極其濃烈，尚萌萌被嗆得咳了一聲。

她清了清嗓子，支起身朝他靠近了點兒，嗓音放低，"你信不信，我死，你們這聾禿三人組，包括你們的老板，都一定會給我陪葬。"

計九挑眉，"接著說。"

"你放了我，順便告訴我是誰要買我的命。"尚萌萌一字一句，"那個人給你多少錢，我三倍付給你，怎麼樣？"

計九盯著她看了會兒，忽然低笑出聲，大手在她頭上揉了一把，"小姑娘年紀不大，收買人心的功夫倒是有一套。聽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放了你比殺了你更劃得來。"

尚萌萌用力偏頭躲開。餘光掃見那人手臂，黝黑，修長，肌肉緊實，一條蜿蜒著的刀疤猙獰駭人，張牙舞爪延伸進袖口。

這時前頭的禿子嘀咕了句，"聾禿三人組是什麼玩意兒？"

龍子說，"不知道。"

計九嘴角彎彎，修長手指挑了下她的臉蛋："你挺有意思的。"

尚萌萌目露嫌惡，寒聲："別動手動腳。"

他靜了會兒，忽然又嘆出一口氣，"不過，你的如意算盤可能要落空。"眸色一沉，"你的命比你想的更值錢，所以尚萌萌，你一定要死。"

"……"細嫩指尖摸到凸起，扣到鎖了！

尚萌萌眸光一跳，用力把鎖往外一拉，車門瞬間打開。越野車高速飛馳，一股股強風驟襲灌入，她心跳如雷，往後仰，大半個身子瞬間支出車外……

猛地，脖子一緊，被一股極大的力道狠狠拽了回來。

那人的五指修長粗硬，指肚上的繭像刃，似能割破一層皮。尚萌萌呼吸吃緊，被箍得雙頰漲紅，肺部瞬間劇痛起來。

他眯眼瞧他。

她惡狠狠瞪他。

車門被再次甩上，計九嗓音極低，"這麼摔下去還有命活？你他媽腦殘？"

尚萌萌冷笑，"反正都要沒命，有屁區別？"

"……"計九冷冷看了她幾秒，五指松開，"禿子，車門給我鎖死。想跑，我看她能跑天上去。"

尚萌萌牙根幾乎咬碎，凜目沉聲："你求神拜佛別落我手上，不然你一定生不如死！"

他往她臉上噴了口煙圈兒，懶懶的，"有那一天再說吧。"

話音剛落，副駕駛室裡忽然爆出一聲痛哼，"操他大爺……"

尚萌萌側目看過去。禿頭男人滿頭大汗，臉色慘白如紙，右手握槍左手捂著肩，根根指縫間血湧如注。

中槍了。

龍子神色焦灼，怒道："你他媽廢物啊，連躲子彈都不會？"

"……老子都這樣了你還罵，罵你祖宗！"禿頭深吸一口氣忍著疼，自嘲笑笑，"著道了。拿槍的好像換了個人，神他媽準。"

龍子又道，"九哥，得找個地方停車，幫禿子把子彈取出來。不然他那條胳膊就廢了。"

計九臉色陰沉至極，道，"誰衝你開的槍？"

禿子搖頭，"沒看清。"

計九舔了舔嘴裡的腮肉，手槍上彈，眯眼掃了掃一旁的尚萌萌，下巴微抬，"你給我老實待著。"說完就降下車窗往後看去。

秋季的夜，冷風，荒郊，無星無月。

背後的黑色越野車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好似蟄伏的獸，隨時準備致命一擊。

計九眯了眯眼，扣動扳機，消音器掩蓋下，子彈無聲無息竄了出去，沒入夜色。

"叮"一聲響，打中車身。

與此同時，一枚子彈緊跟著追了過來，計九往後一躲，手臂上傳來陣火辣疼痛——子彈擦著手臂飛了過去，滑下常常一條血痕。

計九舔了舔嘴皮，勾起一邊嘴角，"槍法不錯啊。"沉聲道，"龍子，後邊握槍的是個大拿，車照著蛇形開。"

"嗯。"

他眯眼，又是一槍打過去，你來我往，對方瞬間回敬。

兩發子彈較量，誰都未落下風。

"……"

夜幕下，穆城靜靜看著前方黑色汽車的行駛軌跡，幾十秒鍾過後，發現規律。他淡聲說，"阿力，三聲之後往左甩車尾。"

"是。"

"一，二……"

姜力猛打方向盤，穆城臉色冷淡，"三。"

扳機扣下。

子彈穿進肉裡，撕開血肉，悶悶一聲響。

尚萌萌轉頭。

計九的身子收了回來，手捂著左胸，呼吸極度不穩。視線下移，血把衣裳的布料全部染紅。

"九哥！"禿子和龍子大驚失色。

計九閉上眼吸了口氣，不耐煩："死不了。瞎他媽嚷什麼……"

禿子咬牙，反身就把槍對準了尚萌萌。計九照著他的手臂就是狠狠一腳："想幹嘛？"

禿子說："給這婆娘一槍殺了完事兒，帶著她後面那輛車就一直追，不能再把她帶著了！你的傷在左胸，必須馬上挖子彈！"

計九唇抿成一條線，靜默片刻，手裡的刀舉了起來。

尚萌萌一臉冷色，身子前傾，左肩抵上那把刀，往前用力陷進去，語氣沒有絲毫起伏："沒錯。要麼殺了我，要麼放了我，我從來不怕玉石俱焚。"

尖銳的刺痛襲來，血染開一朵花。

龍子催促，"是啊九哥，解決了完事兒，你也好找老大把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