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後殿窗戶緊閉,程知府誇張的語調回蕩在大殿中,頗有些可笑。陸珩淡淡掃了他一眼,說:“程大人謬贊。折騰了這麼大一圈,隻找到一堆紙人,除此之外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哪有什麼英明可言?”
程知府訕笑道:“時日尚短,陸大人這麼快就能找到清虛觀,已經很了不得了。清虛觀的道士會扎紙人,這裡也確實陳列著一百餘名紙人。人證物證俱在,依下官看,河谷村村民失蹤和清虛觀道士脫不了幹系!”
陸珩看著程知府,似乎笑了下,緩緩道:“程大人這麼久就想通了這個問題,真是令人驚嘆。那依知府大人看,那些村民到底和清虛觀有什麼關系,他們現在還活著嗎?”
程知府幹笑,搓手道:“這……下官還沒想出來。”
陸珩看了眼天色,不欲再耽擱,吩咐道:“陳禹暄,你帶著一隊人去搜查清虛觀,挨個房間查看,一個地方都不要漏過。方戟,你帶著人搜山,務必找出那些道士的蹤跡。”
陳禹暄和方戟兩人領命,各自帶隊出去。程知府見狀,見縫插針道:“陸大人,您看已經快申時了,要不您先回縣衙裡休息,搜查的事交給下面人?”
陸珩淡淡道:“程大人若是累了,自可離去,不必顧忌我。”
“哪裡哪裡。”程知府訕笑,“陸大人這是說什麼話。”
陸珩依然在後殿中走動,不知道在看什麼。沒一會,殿外忽然傳來腳步聲,陳禹暄停在大殿門口,緊繃著臉抱拳:“指揮使,屬下找到一些東西,不敢定奪,請您過目。”
陳禹暄臉色嚴肅,陸珩心知有事,立刻轉身往外走。程知府等人見狀,趕緊跟上。
陳禹暄在前引路,徑直走到一間屋子裡,側身道:“指揮使,您看。”
這是三清殿東路配殿,裡面有不少日常用具,座椅床榻俱全,看起來是某個道士居住之所。然而小屋的主人已不知所蹤,原本還算幹淨的屋子被翻得一團亂,連床板都被掀開了。雖然錦衣衛的行徑有些過分,但,床底下還真被他們找出東西了。
錦衣衛抬起被褥,給陸珩看下面的東西。陸珩看了一會,將那張紙緩慢從木板間抽出來。
這是一張女子畫像,她身穿甲胄,手握雙刃,騎在馬上怒目高喝。畫外人聽不到她在喊什麼,但是可以想象她的聲音應當極為嘹亮,一呼百應。
程知府見陸珩看著一幅畫良久不動,不由問:“陸大人,怎麼了?”
陸珩將畫像遞給程知府,說:“程大人,你來看吧。”
Advertisement
程知府將信將疑接過,陶一鳴就站在程知府身後,同樣看到了這幅畫像。程知府表情先是疑惑,隨後凝滯,最後深深皺著眉:“莫非,這……”
陸珩負手而立,這樣顯得他尤其修長。陸珩沉靜地看著這兩人,緩緩道:“沒錯,這是唐賽兒。”
有些官兵不識字,悄悄問:“唐賽兒是……”
“白蓮教女匪首。”陸珩目光掃過眾人,語氣平靜的令人害怕,“如果你們還不知道白蓮教,那永樂年間濱州叛亂,你們總該知道了吧。”
洪武末年,燕王發動靖難之役,後來又遷都至北京。山東是靖難時主要戰場,後來遷都又徵調數十萬民夫,修宮殿,運糧食,挖運河,死傷慘重。再加上那幾年幹旱洪涝不斷,瘟疫流行,山東百姓苦不堪言。濱州一位女子在動亂中佔山為營,率眾造反,反潮曾一度席卷青州、萊州、莒州、膠州等九個州縣。
那個女子,就叫唐賽兒。後來造反軍被朝廷鎮壓,但唐賽兒在亂軍之中逃走,官府尋找多年,未覓得其跡。這件事在山東、河南一帶流傳甚廣,哪怕朝廷極力鎮壓,民間還是有不少人偷偷供奉唐賽兒。甚至有人稱其為佛母,傳言戰後唐賽兒得道飛升,位列仙班,所以朝廷軍才怎麼都抓不到她。
看來住在此屋中的道士,便是唐賽兒的信徒之一。
屋子裡一時落針可聞,程知府急急忙忙道:“陸大人,您要明察,下官身家清白,對皇上赤膽忠心,絕對沒有和白蓮教勾結。”
陸珩淡淡瞟了程知府一眼,說:“那這些東西為什麼出現在衛輝府轄下?”
“下官不知啊。”程知府握著手急道,“下官管著這麼大的衛輝府,哪能處處都看到。陸大人您放心,回去後下官必然詳查,一定把這些反賊全部揪出來!”
陸珩掃過程知府,眼睛落在陶一鳴身上。陶一鳴也低頭拱手:“下官失察,竟不知清虛觀內窩藏著白蓮教教徒,請指揮使降罪。”
陸珩什麼都沒說,示意陳禹暄收起畫像,自己朝院外走去。程知府松了口氣,壓低聲音呵斥陶一鳴道:“你看看你闖下的禍,你一個人失職,要害衛輝府衙所有人丟命的!你在這裡看著,我去和陸大人求情。”
陶一鳴低著頭,任由程知府呵斥。程知府訓斥完下屬後,趕緊追上陸珩。
陸珩再次站在列陣工整、手持刀劍的紙人面前,他一言不發,程知府就頂著烈日在後面等著,一口大氣不敢出。陸珩看了一會,冷不丁說:“程大人,你可記得一個傳聞。”
“下官無知,請陸大人解惑。”
“相傳唐賽兒在石頭縫中找到了天書和寶劍,她學會了天書上的法術,剪紙為兵,點石成金,而那柄寶劍亦是神兵利器,唯有唐賽兒能用。她以能剪紙為兵馬相號召,招攬了大量人手,一呼百應,民間響應者眾多。後來叛亂被鎮壓,山寨裡的造反首領全部斬首,裡面唯獨不見了唐賽兒,那本天書和寶劍,也由此不知所蹤。沒想到百年過去,竟在一個道觀看到了唐賽兒的畫像。這些紙人,和當年傳說中的紙人紙馬,何其相像。”
程知府停了會,低聲問:“陸大人的意思是……”
“清虛觀道士偷藏唐賽兒畫像,後殿擺放著作法祭壇,你說,會不會清虛觀的道士學會了唐賽兒的妖法,將河谷村村民變成紙人,供自己驅使?”
程知府啊了一聲,說:“陸大人,您的意思是,這些紙人其實是活人變的?”
“是啊。要不然如何解釋清虛觀裡的東西?”
程知府半垂著身體拱手,他看不清陸珩表情,隻能感覺到陸珩站在前方,身量極其筆直高挑。六世軍衛之家長大的孩子,行動作風都刻到了骨子裡,無論什麼時候都坐得端站得正。陰影投下來,宛如長戟標槍。
程知府腦門上被曬出汗,最後,他故意笑著道:“陸大人又說笑了。”
程知府誇張地幹笑,前面的陸珩也輕輕笑了聲。這一聲笑的程知府寒毛都豎起來了,然而陸珩卻轉身,親近地拍了拍程知府的肩膀,認真道:“我沒開玩笑啊。”
程知府臉上僵住,陸珩剛才還面容冷肅,沉著臉的樣子忒嚇人,但轉瞬就笑了起來。如此陰晴不定,讓程知府完全無法琢磨他想做什麼。
陸珩直視著程知府的眼睛,意味深長道:“程大人不必緊張,我不過是和程大人交交心罷了。永樂初年天災人禍不斷,這才給了反賊可乘之機,但不過六十天,造反便被完全鎮壓。更不必說如今皇上聖明,海晏河清,即便有宵小供奉白蓮教,想效仿當年唐賽兒之舉,也注定不會成功。不過,皇上好道,如果能找到唐賽兒當年的天書和寶劍,這樣大的一樁功勞,程知府之明日,當真貴不可言。”
程知府眼睛快速動了動,他臉上肌肉僵硬,似乎想笑,但擺出來卻不倫不類:“陸大人,下官愚鈍,望陸大人明示。”
陸珩隻是笑笑,並不多說。他又轉身看向眾多紙人,長嘆道:“這麼一看,這些紙人還真是栩栩如生。若不是紙胚子,說是真人也有人信。”
陸珩說完這些話,去後山搜查的錦衣衛也回來了,說並沒有發現道士的蹤跡。眼看清虛觀再找不出線索,陸珩下令回城。
·
縣衙,王言卿精疲力盡從外面回來,守在門口的侍衛看到她,十分驚訝:“王姑娘?您什麼時候出去的?”
傅霆州的人不知道用什麼手段繞開了守衛,截止現在,這些人還不知道王言卿失蹤了。王言卿現在腦子很亂,她不想驚動陸珩,就淡淡說:“沒什麼,我自己隨便出去走走。”
守衛覺得不對勁,但王言卿毫發無損地回來了,應當沒事,可能是他們換崗時沒注意到?守衛猶豫間,王言卿已經進去了。他看著王言卿的背影,默默吞下口中的話。
算了,可能就是他們沒看見吧。
王言卿回屋後,立刻躺到床上,裹緊被子睡覺。她這一趟累極了,能走到這裡全靠意志強撐。她不知道睡了多久,最後,是被胃裡不斷加劇的絞痛叫醒的。
王言卿看向窗戶,原來都快酉時了。她一天沒好好吃飯,難怪她胃痛得厲害。王言卿經痛加上飢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正好這時廚房的人來問她是否用飯,王言卿看到又是昨天那個僕婦,沒有作聲,道:“有勞了。”
僕婦很快提了食盒過來,她一邊往外放菜,一邊說:“姑娘,中午陸大人的人過來說您的午飯不必準備了,我們就沒管。可惜了灶上那隻老母雞,煲了好久呢。”
王言卿靜靜聽著,她心中明白,中午去廚房通知的並不是陸珩的人,而是傅霆州的手下。之後,他們裝作廚房的人,提著加了藥的食盒來給王言卿送飯,守衛不知真假,就被他們蒙混過去了。
這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壞處,現在縣衙裡有陸珩、程知府和陶縣令三班人馬,這些人相互不認識,很容易被人鑽空子。如果在陸府,來往都是熟人,想做手腳可不容易。
王言卿突兀地想起傅霆州的話,她不知為何沒有說出真相,而是順勢遮掩下來:“沒錯,我自己想出去看看,就沒在府裡用飯。”
熱門推薦
第四十九次告白
青梅竹馬的校霸讓我表白五十次,才願意和我在一起。 第 49 次失敗後,我放棄了。 最後一次,我選擇用來愛自己。 角落裡,最近風頭正盛的天才圍棋手賀宴將我圈在懷裡,語氣委屈: 「沫沫,現在可以考慮一下我嗎?」
賀新郎
和閨密一同穿書的第七年。 她帶給我一個好消息:隻要這具身體死亡,我們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她說完這話後,便從高樓一躍而下。 那飛濺的鮮血浸在她夫君的袖上。 上一秒還在指責她演戲的男人目眥欲裂,肝腸寸斷。 而我則越過他,看向了不遠處正摟著他們白月光溫聲哄著的男子。 那人正是我的丈夫,是這天下的君王。 我想,我也該回家了。
反骨不化
為蒼生徵戰的仙子下凡曆劫,上神不忍看愛侶吃苦,欺瞞天 道將我和仙子的命格對調。她圓滿歷經十世,我以凡人之身 受了五百年雷劫。
頂流和龍傲天的團寵妹妹
"宋渺渺有三個大哥,他們不太普通。 大哥酷帥狂霸拽,自從被退婚後幹啥啥都行,第一年成立娛樂帝國,第二年帶著華國科研衝出亞洲,聽說最近在暗中修仙。 二哥頂流巨星,出去溜彎能招惹到一個豪門老男人一個偏執反派一個殘疾大佬,渺渺得小心盯著二哥不被按牆摁著親。 還有三哥,雖然幹啥啥不行,就是莫名其妙有許多清純美艷可愛的大姐姐送上門來想當她的三嫂子……"
又是母慈子孝的一天
我死後,兒子成了整個長安城最紈絝的浪蕩子。他爹從少年 將軍,一路爬到了朱袍宰相。我怒了!隻曉得升官!兒子不 知道管。再睜眼,我穿到十四年後。
許她晨光
為了應付相親,我跟魔頭上司請假。「薛總,我腿摔斷了, 想休假 TAT。」「批。」相親當晚,我望著對面的薛延,面 如死灰。「腿摔斷了?」他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