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東邊一裡路之外的橋頭已有一所簡陋的小學,辦在一個破敗的尼姑庵裡,但是,當時那裡招生太少,要收學費,一般農村青少年進不了。媽媽知道。要吸引大家來上識字班,第一個條件是不收學費,第二個條件是上課時間要順農活,也就是要在大家收工以後或不出工的日子裡上課。
這樣辦,她粗粗一算,來的人會很多,光她一個人來教,吃不消。
要找一個人來幫忙。
有文化,能教書,願意盡義務,完全沒有報酬,又必須是一個女的,出來教書不影響家庭生計……
這樣的人,在當地農村,哪裡去找?
老天體貼她一片善心,還是叫她找到這麼個人。一個“破產地主”朱奕岱的年輕妻子。
朱奕岱被劃為地主也是因為父輩的家聲,到他自己已沒有地產。他的妻子身材嬌小、美貌驚人,比媽媽小一歲。姓王,叫王鈺琴。
媽媽一直說王鈺琴比自己漂亮,但大家都說媽媽的氣度更大一點。
原澈還記得,那天,媽媽抱著他,敲開了王鈺琴家的門。
開門見山,媽媽對她說:“你幫幫我。高地地太苦了,年輕人都不識字。我打聽了,別的一些村也是這樣。我們兩個一起辦一個識字班吧,我教語文,你教算術。”
王鈺琴說:“虧得你還想到我。”
媽媽說:“這事沒有報酬。”
王鈺琴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看。我是地主的老婆,別人都不喜歡我到外面走動。”
媽媽單純,笑著說:“我成分也不好。”
王鈺琴問:“萬一人家拖腳怎麼辦?”她說的“拖腳”,也就是一般所說的檢舉、揭發,當地把“拖”字發音成“得唉”。她的意思,如果有人檢舉、揭發,兩個成分不好的女人一起辦的識字班,一定有什麼不良目的,該怎麼辦。
媽媽回答道:“有人拖腳,我們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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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和“手”對仗,說出口之後媽媽自己笑了,王鈺琴也笑了。
識字班在他家東門口的堂前開辦。媽媽親自在村裡一家家動員,一些青年聽說可以不交學費、不誤農活就能識字。地方又那麼近,都搶著要來。媽媽交給他們一個任務,到鄰近的村莊如車頭、田央裡、顧家村、陳家村去看看,有沒有也想進班的人。她想,人多人少同樣上課,多一個人識字總好一點。誰知這麼一來,人就太多了。開班那天,人一批批來,擠在小小的堂前,桌椅就不夠,臨時到村子裡各家各戶去借……
原澈合眼,眉心輕蹙,漸漸生起痛意。
媽媽的識字班盡管不收錢,卻由於之後口碑越來越好,日益壯大。父親之後與夏元德合伙做起了生意,大學裡的職位辭了,支教自然也結束,領著一家回了城。識字班交到了王鈺琴手裡。
一年,兩年,識字班開始收錢了。王鈺琴兩口子也舉起了辦“教育產業”的旗,頻頻向爸爸媽媽伸手“引資籌款”。
如果他們正兒八經辦學,就算之後涉及到經濟利益也無可厚非,畢竟當初的宗旨還在。
壞就壞在,人心變了,人心變得被銅臭裹著骯髒噴人!
這兩口子把爸爸媽媽毫不猶豫打來的辦學巨款挪去賭,挪去揮霍,結果,識字班岌岌可危,又想心思來騙爸爸媽媽的錢。而此時,爸爸媽媽也有所耳聞,親自開車前往當地想具體了解一下情況,結果……途遇車禍,雙雙……
那時候,他十五,和五歲的原小一直生活在國外。
夏元德將兄弟倆接回家中,悉心撫養。
半年後,外公家來人,接回梁家。
四年後,
原澈從外公口中得知父母去世的“真相”:“夏元德計奪家產,害死父親,逼死母親”……
想至此,
原澈抬起右手手背搭在了額心,似乎再次能感受到痛徹心扉。
那天大菩寺一個昏暗的房間裡,舅舅背對著他躺靠在床榻上緩緩說出這一切,當時,原澈就失控地大聲痛問,“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我這麼多年來這樣撕心裂肺地恨著夏元德!!我錯怪了他,錯怪了……”“又又”兩個字就在嘴邊,潰爛了,爛進心裡,原澈整個人碎的不成人形……
“你外公在你十五歲那年才見你第一面,你知道他扭過頭來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麼,
你像極了他。
他覺得,他未完成的事業,你能幫他實現。原澈,他那時候就著意在培養你,為你鋪路。甚至,直接跳過了我,授受我的,囑咐我的,全是如何調教你,輔助你……
你外公說,仇恨才是一個人最快成長的良藥。
他精心為你挑選了一個‘靶子’,
是的,不排除那時候你外公也嫉恨夏元德,他對韓家的物質扶持最後助韓自離得了這天下,你外公在這場權術鬥爭裡沒有撈到一點好處,鬱鬱寡歡,自是更不想放過他……”
舅舅咳了幾聲,顯得特別疲累。
他之所以一直背對著外面,說是化療已經叫他面目枯槁不成人形,他實在不想叫他們看了傷心。
“原澈,事已至此,你外公也早已是一把枯骨埋在地下,且先不去評判他的所作所為,現在看來,有一點,他的願景確實就在眼前,
紫陽宮那把位置,就在你面前。
不靠韓家聯姻,舅舅攢最後這把力氣也能把你推上去,
你,想麼。”
原澈望著那窗棂,
窗棂上一隻麻雀悠闲地踱著步,走走停停,
嬌憨得多像又又……
原澈深痛閉了眼,
“不想。”
☆、2.108
誰生下來就是這般爭權奪利,城府計較?都不是環境逼出來的。
一切真相大白也好,原澈終於放下心中的包袱,餘生想為自己活了。
是的,夏元德將又又和紫陽宮劃上了等號,又又等同權力……原澈曾經也這樣理解。奪了大位,就能佔有又又。
如今,歷盡千帆,原澈似乎也悟透了,又又怎麼可能等同權力?
權力,要百般心思算計,要強取豪奪,要陰謀詭計護航,要嘔心瀝血維系。
又又,隻是個善良的、有自己一片小天地享樂足矣的純真小兒,誰也別想佔有她,箍住了她,你就把又又扼殺了。夏元德是對的,他把又又獨立地放養在這浩瀚人世,無非叫她自由地領略紛繁多姿的塵緣。夏元德是她的父親。也沒說佔有吶,他在“守”,默默地守護女兒,盡全力叫他的小傻幺兒滋滋美美過小日子,自由自在。
原澈本性並不是個有磅礴野心的,想他父母都是純良之輩,他來到人世這前十來年,耳濡目染,都是父母授受的誠真美好,其實,和又又一樣,人性的底色同屬淨淡。是這世事無常,人為地堪加了仇恨、責任,且就身不由己……現在,原澈著實也大舒一口氣,終於能回歸本色。為自己活一把了。
談不上憂國憂民,起碼原澈明白,國亂之根本還在於“首亂”。元首一職,並非隻要是有能力者就能堪當,他得有復雜的諸因綜合累積而成。就眼下大局來看,韓照最合適!為國家想,原澈無心攪局,私利凌駕於國義之上,這是有違他本心的。
再,
參透對又又的真心,原澈也想遵從本心,又又是要“守”的。原澈自覺不是能一心二用的主兒,投入國事的同時還能看顧到又又……總也是一心一意好。我僅我能力做好本分的事,餘下的,不保留的,守著她吧,哪怕遠遠看著,也是僅真正屬於自己的一份靜好,此生足矣。
所以,正因著有了這番完全淨淡下來的“本性回歸”,原澈甘於平凡,以一份磊落的報國之心輔佐韓照;當然,內心裡的悲涼可想而知,他畢竟有愧又又,甚至都生出幾番膽怯、自卑。靠近又又成了奢望……於是,如今又又行蹤成謎,原澈鼓不起勇氣去尋她,不過,原澈也不擔心又又安危就是,以他對夏元德的了解,他對又又一定有最完備的“後路安排”,拋卻了一切“仇恨的外衣”,原澈真正佩服這個男人。
其實,原澈對他的死多少也存著幾分恍惚,這樣一個人,哪就這樣“泛泛之輩”地離世了呢,畢竟,至今都沒找到他們的屍首不是……所以,這也是為何如今朝局看上去暗潮洶湧。終究沒翻起大浪來的原因:飛機失事,墮海,至今未尋到殘骸,元首的離世無法給出官方定論,於是國喪也遲遲不得展開……
原澈步下飛機是午後。
蔣祺迎接了他。
蔣祺是梁一言一直留在盛都的聯絡官,舅舅曾經也堪稱思慮周全,深謀遠慮,對蕭寶保,君子之交,卻也時刻注視著他的動向,知道這是關鍵的一環……
想到舅舅,原澈又是一番悲涼。
他不恨外公,也不恨舅舅,他們也有他們的“身不由己”,
有些時候,原澈甚至覺得,如今舅舅跟自己竟是一模一樣的心境,甚至,他比自己放棄得更徹底……也許不排除身體的原因,說不好聽,人之將死其志也淡,還有什麼可爭的?舅舅如今深居大廟,好像就是個等死的狀態,說來,也就是又又流產之後,原澈明白,舅舅和自己一樣,“又又”這條路上,一勁兒摸黑到底了……
“我早上才去過蕭家,他和幾個高參正在開會,估計商議‘十二大’的事。”蔣祺匯報,
原澈輕蹙眉,心忖如果是這樣,自己這會兒去到底合不合適。他這趟純粹來為舅舅取東西,無意影響寶保的“判斷”,好似這個節骨眼兒去像有所圖……
正考慮是不是要暫緩一日,明日拜訪,蔣祺忽然急剎車!
“怎麼了,”原澈看向車前,
“他突然衝出來……”蔣祺往後看一眼他,趕緊推門下車,
原澈見車外他竟然扶起一個小喇嘛!
再定睛一看,原澈心大動,竟是大菩寺那個“導致”又又流產的婆離小佛!
原澈趕緊下車,幫忙扶起。
大菩寺驚心動魄一幕後,夏元德不僅不怪罪這小佛,反倒禮遇有加,這些原澈有耳聞……若是從前,原澈對他定是還有芥蒂,如今,他對夏元德的誤會解除,由心又佩服著這個睿智大度的男人,自然相信他,對他禮遇的人也禮遇……
“沒傷著吧,”
彎腰看他身上。
果然是婆離,
他穿著普通灰棉佛袍,如又又經常般斜背一個大布包兒,戴著兩邊耷拉下來的棉毛帽子,眼睛沉靜幽智。
“沒事。”他稍繞開兩人扶住他的手,自己輕拍了拍身前。
原澈停了下,“您這是要去哪兒。”他隻身一人,從蔚州來了這盛都,也算出了老遠的門,
之後得知這小佛可尊位極高,難怪那日大菩全寺上下抵死相守……
“州統府邸。”
原澈也無心過問緣由,既然順路自是答下這個話,“正好我也要去,不如順路一程。對了,我叫原澈,也是蔚州人,大菩寺見過您。”
小佛似乎也不關心他是誰,模樣是既然順路就不廢話了,他直接走向車,原澈為他拉開車門,上車。
要是從前,原澈會有戒心,
無緣無故這樣巧地就“撞”了他的車,又是也去州統府邸……如今,這一切在原澈看來,都是緣分了。和又又一切相關的事情,原澈好像都能用善心去看待了……
車裡,都無言。
小佛目視前方,自是一種沉穩不亂。樸舊的佛袍掩不住他與生俱來的尊貴感,饒是開車的蔣祺都不禁多看兩眼,想想心裡還有些後怕,差點撞了一尊真佛……
原澈如常看著車窗外,
其實心中有些糾躁,他好想問問那日又又到底發生了什麼,甚至,問問,您佛法無邊的話,能告訴我,又又最近,過得好麼……再怎麼說,原澈是多麼思念又又的……
☆、2.109
原澈來訪時,蕭宅鬧著呢。
寶保哪裡還顧得上開會,小寶非要去看又又,口口聲聲又又要死了……
原澈進府邸來,寶保在樓下小客廳面見了他。見後方還跟進來一個小喇嘛,“這位是……”自是疑惑。
原澈也回頭,他實在不便插嘴,想,小佛自有他的意圖吧。
婆離卻是淡淡看向樓上,正這時聽見樓梯間管家的叫聲,“小寶!”寶保慌忙往上走,見管家阿姨抱著拉著小寶的,“他要跳窗!”
寶保來氣了,“胡鬧什麼!”不常這樣吼兒子的,今兒也實在事雜擾得寶保心煩意亂。
小寶這會兒哭出聲,“又又要死了!”
這下不得了!
原澈驚雷般被擊得一時身形都一晃蕩,
什麼也顧不得,“說什麼……又又呢!什麼又又要死了!”
寶保都看向他,原澈臉色瞬間卡白,那種懼怕下的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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