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一這天，宋拾忽然給她發消息，約她出去看《冰雪奇緣2》。挑了一家私人影院，距離靳川的別墅很近。

　　平凡周二的晚上，念寄宿制學校的宋拾忽然邀約，這令鍾杳嗅到一絲不尋常。

　　她想起先前祁昱約自己的時候，總拐著彎兒說唐一鳴要請客。

　　“倪子墨，我突然有點事，得先回家了。”鍾杳抬頭看向小天才，莫名有點兒心虛。

　　倪子墨抬手看一眼手表，點頭：“那你先走，我要再寫會數學卷子哦。”

　　末了，他還補充：“但你回去必須把我說的練習題都寫完啊，明天我可是要檢查的！”

　　“知道啦，小倪老師。”鍾杳一邊應他一邊飛快收拾書包。

　　她走得比任何一天都急，甚至都沒有再乘公交，斥巨資打了出租車。

　　電影院離家裡很近，鍾杳就先回家洗了個頭，順便還把校服換成了白毛衣和黑裙子，出門時還穿了最喜歡的一雙小靴子。

　　她總有一種預感，他也會來。

　　喜歡的種子一旦在心底生根發芽，人就容易陷入想入非非之中。

　　而現實，往往在此時給予痛擊。

　　當鍾杳極度隆重地來到影院門口時，她發現等在那裡的，隻有穿著牛仔棉袄的短發少女一人。

　　她左右張望，確定沒有任何少年的影子，才定定神走過去。

　　“哇，”剛一見面，宋拾就誇她，“杳杳，你今天穿得好漂亮，我好久沒看到你穿裙子了！”

　　鍾杳掩住重重的失落，微笑著說：“石頭今天也很帥氣，這件牛仔外套好配你的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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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拾將黑色口罩往上拉拉，挽著她美滋滋往電影院裡走：“杳杳你不知道，我室友趁著我周末補課集體看了冰雪奇緣，天天在我耳邊念叨煩死了，但我聽劇情感覺你可能會喜歡……”

　　原來，宋拾是感覺到她最近學習太拼命，看起來也不太開心，才想約她出來看電影釋放壓力放松心情。

　　其實最喜歡《冰雪奇緣》的人是十五，她們一起看第一部時還在上小學，十五愛艾莎的魔法與勇敢，也愛雪寶的可愛。

　　鍾杳更為艾莎與安娜的姐妹情誼所感動，那時十五一個月拉著她重看五遍，她也甘之如飴。她從沒想過，而今，竟也有了另一個朋友，願意陪她看她“喜歡”的電影。

　　鍾杳心中的失落突然就淡了許多，她忽然覺得，就算祁昱和唐一鳴沒有真的把自己當朋友，但能認識宋拾已是她足夠幸運。

　　影片裡秋意正濃，飄灑的紅楓跟北京的很像，歌曲雖然沒有《let it go》好聽，可鍾杳依舊被艾莎與安娜的相互救贖而感動。

　　人人都說不如第一部，少女卻仍舊看紅了眼睛。

　　這令宋拾有些無措。

　　本來是帶朋友出來解壓，最後卻把人給弄哭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最後把鍾杳帶到了抓娃娃機面前。

　　“杳杳，你可千萬別哭啊！”宋拾著急地說，“都是我不好，帶你看淚點這麼低的電影，我再請你抓會娃娃怎麼樣？你們女孩子不是最喜歡這個了嗎？”

　　鍾杳撲哧就笑了：“石頭，你怎麼講得自己跟男生一樣。”

　　宋拾叉腰：“就算我是女生，那也是鋼鐵般的女生。”

　　她拉著少女的手來到玻璃櫥窗前道：“那鋼鐵石頭，你請我看電影，我請你抓娃娃。”

　　“啊？”宋拾萬分抗拒，仿佛一個直男被帶入女裝店，滿臉都是倉皇，“但是……我其實一次也沒玩過哈哈哈。”

　　這玩意兒雖然滿大街都是，但她寧可去電玩城投籃打鼓，甚至是和唐一鳴他們打遊戲，也都沒興致來抓這種粉嫩嫩令人起雞皮疙瘩的玩偶。

　　鍾杳卻仍笑彎了眼睛：“那正好，我以前隻在家鄉的省城看別人玩過，這也是我第一次玩，我們一起探索好不好？”

　　宋拾最受不了女孩子這樣溫柔的笑。

　　她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行行行，你美你說怎樣就怎樣！”

　　然後鍾杳便在她的指導下，將零錢放入機器中換取遊戲幣。

　　“杳杳，你居然還隨身帶現金？”宋拾仿若發現新大陸。

　　鍾杳點點頭不說話。

　　媽媽留給她的錢都在銀行卡裡，她沒有錢了才會去取一點，所以都是現金。而靳川打給她的那些錢，她現在一分也沒動過。

　　宋拾隻是有點好奇。

　　因為她發現鍾杳不僅用現金，連手機也是最老款的智能機，隻有劃水果遊戲的那種。現在手機都出到5G人臉識別了，她還在用手勢解鎖的手機，可靳叔叔明明很有錢。

　　不過，鍾杳不願多說，她就也沒再問。

　　玻璃櫥窗映出並肩站立的兩個少女，她們微微彎腰，一瞬不瞬地盯著裡面的“爪子”。

　　失敗，失敗，再失敗，是她們今夜的成果。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重試，宋拾已經站到了娃娃機側面，她扭著脖子觀察角度，恨不能鑽進娃娃機裡。

　　“好了好了，杳杳摁！”

　　“抓住抓住，給我抓住了！”

　　“啊啊啊，抓到了！靠！又松了……”

　　夜深了，影廳的燈光都被調暗，整個大廳早已隻剩兩個不斷失敗的少女。

　　倏地——

　　她們身後傳來一道痞笑調侃：“同學，要不要幫忙？”

　　鍾杳猛地抬頭，玻璃櫥窗上映照出少年的颀長身影，她都不敢回頭，隻定定看著他的影子。

　　而這時，祁昱身邊的唐一鳴已經伸手搭在娃娃機上。

　　他伸手彈宋拾腦門兒：“石頭你行不行啊，抓到人都要打烊了，居然一個也沒抓到？”

　　宋拾居然難得地沒回懟少年，拉著他往機器前摁：“唐老鴨你快救救我，我感覺我的尊嚴被這臺機器碾壓了。”

　　打鬧的兩人好似完全沒影響到鍾杳，她還是靜默又僵硬地盯著櫥窗。

　　“這麼認真？”祁昱以為她隻是在觀察娃娃機，繞到她側面問，“你也讓我來試試？”

　　鍾杳的心怦怦跳，手上不小心觸到粉色的鍵，鐵爪一落直下，又撲了個空。

　　她這才往後稍稍退一步，看著少年點頭。

　　躊躇滿志的兩個少年，打算一人徵服一臺機器。

　　宋拾在唐一鳴身邊，不斷指揮他，而鍾杳始終安靜立於祁昱身側，視線時不時從絨絨的娃娃飄向少年英俊的側臉。

　　忽的，祁昱側頭，兩人的視線撞個正著。

　　鍾杳心一顫，別開臉：“抓住了！”

　　鐵爪抓住隻白絨絨害羞伸手擋臉的小綿羊，四個人霎時湊攏，齊齊扒在小小的玻璃櫥窗旁。

　　失敗是今夜的代名詞。

　　在即將抵達出口時，鐵爪一抖，小綿羊恰恰落在出口旁。

　　“靠！”唐一鳴氣得咬牙，“我看這機器就是電影院弄來騙錢的吧？專騙你們這些傻乎乎的小姑娘！”

　　宋拾也氣呼呼附和：“就是！太垃圾了，應該把這個機器丟進有害垃圾桶！”

　　鍾杳卻露出這半個月以來，最開心的笑容：“沒關系的，重在體驗。石頭別生氣了，我再請你喝奶茶好不好？”

　　旁邊，少年抄手：“我們來得晚的沒姓名？”

　　她的笑容斂起幾分，臉微熱：“那就勉強也算上吧。”

　　——

　　秋深露重，奶茶店都早早關了門。

　　最後，四個小孩在便利店買了衝泡奶茶，肩並肩坐在了附近公園的長椅上聊天。

　　和大閱兵那天一樣，兩個女孩坐中間，唐一鳴挨著宋拾，祁昱在鍾杳身邊。

　　“石頭，你幹嘛突然從學校跑出來，是不是又和你爸吵架了？”唐一鳴抬肘撞了撞宋拾。

　　宋拾重重嘆氣：“哎，別提了，我爸不讓我上武術班了。”

　　鍾杳這才知道，原來宋拾今天不開心，可她卻什麼都沒看出來。

　　她壓住微微的失落感問：“為什麼呢？他不想讓你將來做武打明星麼？”

　　沒想到，還真被她說中。

　　宋拾猛地偏頭：“杳杳，你怎麼知道！你的夢想也不被家長支持嗎？”

　　鍾杳怔了怔。

　　她不太好意思地回：“其實我都沒有什麼夢想，我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將來能考上北大，這個算夢想嗎？”

　　“算的吧？”宋拾的聲音也含著幾分不確定，“其實我的夢想也不全是我一個人的夢想。我爸爸以前就想當一個武打明星，就像李小龍那樣的，可是爸爸沒有成功。我喜歡學武術，就想將來替他圓夢，他明明都知道的，可是現在卻忽然說不想讓我做明星了。”

　　鍾杳問：“可你爸爸現在不是給明星做武術指導嗎？他這樣不算武打明星嗎？”

　　宋拾：“得自己親自去演，那才算武打明星呢。”

　　兩個女孩一下不說話了，沉默著不知在思考什麼。

　　“做明星有什麼好？”祁昱突然打破這寂靜。

　　他散漫望著天，說：“沒自由沒時間，去哪都跟做賊似的。”

　　鍾杳微微訝異，偏頭問少年：“你不喜歡做明星嗎？”

　　“不喜歡。”祁昱答得篤定。

　　他以為女孩會問他那為什麼還是做了明星，或者，幹脆天真的說那就別做了。

　　沒想到，少女沉吟許久，很認真的告訴他：“可是，我覺得你還挺適合做明星的。”

　　祁昱微怔，也側頭去看她。

　　或許是路燈的光晃暈了鍾杳的思緒，或許是朋友聚在一起談心的氛圍蠱惑了鍾杳。

　　她望著少年的眼睛，居然將心裡的話說出了口：

　　“就，你站在臺上的時候像星星，會放光。”

第3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