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去吧，讓他們送你回家。”她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說，“別管你爸這個酒鬼了。”

　　靳川大約和他們的關系真不錯，眼下已有些微醺。

　　他今天帶小孩出來，本意就是為了給她介紹點新朋友，因為那天她和她的小伙伴吵得還挺兇。

　　祁家小霸王這麼給面子，他當然喜聞樂見，也朝小蘿卜頭點點頭：“走吧，我晚點回家。”

　　鍾杳這才乖巧地和大人們道別，然後走向了祁昱他們。

　　一路沉默。

　　直到遠離了包廂，祁昱忽的對唐一鳴說：“你送宋拾回學校，我直接去染頭。”

　　“不了吧，就石頭這武術世家，她不打別人就謝天謝地了。”唐一鳴渾身都寫著嫌棄，“昱哥，我跟你去染頭，中間還能順便開個黑。”

　　宋拾實在看不下去他這沒眼色的樣兒，伸手攬住他脖子，強制性地將他往後面拖：“唐老鴨你再嘴臭，明天我就把你遊戲銘文全銷毀了！佘阿姨都交代過了，今晚不寫完數學作業你別想離開我半步！”

　　在宋拾的暴力執法下，兩人離他們越來越遠，最後坐上車走了。

　　鍾杳收起豔羨的目光，扭頭對祁昱說：“其實你不用勉強自己的。”

　　？

　　祁昱不明所以：“我勉強什麼？”

　　少女深吸一口氣，又露出那種令他心煩的笑容：“就不用管大人說的照顧不照顧，我知道挺強人所難的，大家都已經有各自的朋友了，硬要湊一塊是還挺尷尬的吧？”

　　她頓了頓，解釋說：“不管你信不信，我今晚來之前不知道要見的人是你們，我以為，靳川隻是要和我介紹他的朋友。”

　　祁昱敏銳的發現，她管她爸爸叫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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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裡被她攪得一團糟，也不知該說什麼，隻好也解釋：“鍾杳，對不起，我不知道今晚約的是你，那些話沒有輕視的意思。”

　　嘖！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傻氣，舔舔後槽牙又幹巴巴加了句：“隻是有點驚訝。”

　　鍾杳卻說：“不用道歉，因為你沒有說錯。”

　　祁昱一怔。

　　鍾杳仰面看他：“我媽媽沒和他結婚，我本來就是私生子來著。祁昱，你是大明星，不管我們今晚見沒見過面，以後本來也不會有太多交集。所以，你不用自責，就，還是再見了。”

　　如同放學在樓道那刻，少女走得果決，沒有半點猶豫。

　　祁昱眼見著她背影越來越小，最後完全融入在月色之中，而他心中的煩悶早已化作莫名其妙的情緒。

　　他本來還想送她回家，就當做飯前損她的補償，但被她一句句話堵得壓根就沒機會開口。

　　這個人，怎麼就那麼會惹人煩惱？

　　——

　　鍾杳其實也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說服自己。

　　聽見祁昱一次又一次的叫自己“私生子”，說不難過是假的，但想了又想，她發現這就是不可磨滅的事實。

　　鍾杳想起小時候，她看見電視裡的主角們結婚時，也曾吵著要看媽媽的結婚照。她記得特別清楚，那時媽媽微笑著告訴自己，她沒有穿上婚紗的機會。

　　再後來，鍾杳長大了些，開始明白媽媽連婚都沒能結就生了自己。

　　她一直以為是爸爸死了所以沒機會，直到靳川出現那刻，她就知道了，自己其實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

　　也不怪祁昱和唐一鳴那樣說自己。

　　她以前看電視的時候，私生子就沒有不被別人說的，而且，他們也沒有電視裡罵得那麼難聽。

　　祁昱那樣的人，連千裡迢迢趕來的粉絲都不理，放學後卻要被叫到餐廳來見自己，好像生氣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鍾杳靠坐在飄窗前，給孫十五發了條消息：

　　【十五，大家為什麼都要罵私生子呢？私生子真的很討人厭嗎？】

　　時間已經很晚，按理說孫十五的手機應該已經被六姨收了，但片刻後，鍾杳的手機居然嗡嗡了兩聲。

　　她含著期盼點開，卻發現是宋拾發來的。

　　宋拾是祁昱和唐一鳴的發小，她說她小時候和唐一鳴一起參加了一檔親子節目，後來就和兩人一直做了朋友。

　　鍾杳雖然不妄想和祁昱、唐一鳴成為朋友，但她很喜歡宋拾。

　　因為宋拾身上有太多孫十五的影子，短發，爽朗的笑意，大大咧咧的模樣，自來熟，就像是世界上另一個十五。

　　她想要和宋拾做朋友，所以吃飯的時候和她交換了QQ。

　　但鍾杳沒想到，宋拾居然是來為祁昱傳話的：

　　【杳杳！祁昱他說有事找你，讓我把你QQ給他】

　　【我看你們認識，就給了哦】

　　【祁昱煩死了，非讓我提醒你看通訊錄】

　　【杳杳，你睡了嗎？那晚安哈！】

　　說話的語氣也像十五，鍾杳不禁翹了翹唇，又先把宋拾的事發消息告訴了孫十五，然後才去翻了下好友添加頁面。

　　她發現，新的好友驗證信息一共有三條：

　　“我是三億人都想加QQ的祁昱”

　　“我是祁昱。”

　　“第一條是唐一鳴發的，不是我。”

第16章 （二更）

　　動員會過後，桃李中學“慶建國70周年”活動便如火如荼展開。

　　鍾杳聽同學們討論各自要上報的節目，見識到了北京學生們的多才多藝。

　　鋼琴、美聲、街舞，從樂器到舞蹈，大家都在踴躍報名，甚至是她很陌生的舞臺劇都有好多學生報名。

　　對於小鎮和首都的差距，鍾杳原本沒有什麼具體概念，但當她聽說連看起來傻乎乎的唐一鳴都報了相聲表演時，才終於有了更真切的體會。

　　其實鍾杳並非什麼愛表現的人，可見同學們都這樣厲害，而她什麼都不會就難免感到垂頭喪氣。

　　“鍾杳，你怎麼啦？”剛去文藝委員那報名了大合唱的賀伶俐回來了，“你看起來不太開心的樣子诶。”

　　或許是想開解鍾杳的心情，她又問：“對了，你要報名建國70周年的表演嗎？不然你和我一起合唱吧，潘達也去呢。”

　　鍾杳將下巴磕在桌面上，歪頭不太好意思地回：“我不太會唱歌，也沒有什麼別的才藝……”

　　賀伶俐想到了什麼，唔了一聲突然陷入沉默。

　　她對長得漂亮的人自帶濾鏡，鍾杳那麼好看，她就自動認為對方像沈青青那樣多才多藝了。

　　她才想起鍾杳從小鎮來，可能是沒有條件發展興趣班，一時有點懊惱。

　　“沒關系的。”賀伶俐又轉而去安慰同桌，“你長得好看，又乖，學習認真，成績應該也很好吧！不會才藝太正常啦，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領域嘛！”

　　嗯！她覺得鍾杳成績肯定非常不錯，否則怎麼能從小鎮轉到他們學校！

　　提到成績，鍾杳的心情果真好了些。

　　她點頭：“嗯，就像李白說的那樣，天生我材必有用。”

　　然後她對賀伶俐微微一笑：“謝謝你賀伶俐，等你合唱的時候，我去給你加油。”

　　美人同桌一笑，賀伶俐覺得她一個女的都要心動了，一開心她又誇道：“嗯嗯嗯，而且我們杳杳的字也寫得好漂亮，比語文老師的還好——”

　　倏地，賀伶俐剎住，她想到了個絕妙的好主意！

　　“我知道了！”她激動地抱住同桌道，“鍾杳你可以報名去辦黑板報啊！”

　　嗯？

　　鍾杳下意識回頭，發現他們九班的黑板報確實寫得滿滿當當的。

　　她些許驚訝：“好像是哦，我以為北京的學校，都不怎麼弄黑板報。”

　　桃李中學的硬件設施都特別好，鍾杳來的第一天就發現，老師們上課都帶著筆記本，滑動黑板其實都不怎麼用得上，每堂課老師更多都是用多媒體設備講課。

　　這些東西於她而言很是新奇，連板書都寫得少，她自然而然地以為桃李中學都不搞黑板報那套了。

　　“別的班都隨便弄弄的，但咱班不一樣！”賀伶俐悄悄和她說，“咱們班主任蔣科學你也知道吧，特別老古板，堅持認為黑板報文化應該被傳承，我們班黑板報每個月都會更新內容的！”

　　她頓了頓，語氣愈發激動：“這次建國70周年肯定要全部重做，杳杳你的字超漂亮，當然要亮出來給大家瞧瞧！”

　　鍾杳眼睛一亮，竟被同桌說得有些心潮澎湃：“好，等會下課我去和文藝委員報名，真的謝謝你，賀伶俐。”

　　同桌笑她太懂禮貌，三句話不離謝謝，然後又把話題拉到了各種八卦之中。

　　鍾杳靜靜聽著，沒來得及告訴同桌，其實以前在雲水中學，班裡的黑板報都是她包攬。

　　雲水鎮僻靜，有江南水鄉的韻味，卻又不似熱門古鎮的擁擠，市裡有很多美術生都愛來寫生。

　　鍾杳的媽媽沒辦法支撐她學太貴的興趣班，沒事的時候總愛讓她去跟著那些哥哥姐姐們寫寫畫畫，或許是有幾分天賦，她的畫常常被誇贊。

　　但在小鎮裡也沒什麼發揮的機會，鍾杳就全部用在了黑板報上。

　　黑板報費時費力還要吃粉筆灰，原本就沒什麼小孩願意去耗費精力，再加上有能直觀展現才藝的表演，就更沒人願意做了。

　　鍾杳去和文藝委員易然報名時，易然說她差點感動哭了，畢竟沒人報名就又得她這個文藝委員做。而在鍾杳表示她一個人就能完成時，易然當即表示要連請她喝一周的奶茶。

　　她覺得文藝委員挺可愛的，最後就收了易然一杯奶茶。

　　當天傍晚，鍾杳喝到了她人生中最昂貴，最精致的一杯奶茶。

　　沒有小鎮奶茶那種甜膩的奶精味，嘬一口，先是淡淡的鹹，然後是酸甜的草莓汁，似乎還帶著點兒茶香，最後入口的是一嚼即爛的草莓果肉。

　　她看了眼價格，居然要三十塊一杯，在雲水鎮都能喝六杯了，難怪會這麼好喝！

　　鍾杳一邊計劃著以後要帶孫十五來喝，一邊走到了教室後的黑板前，她決定要好好設計這次建國70周年慶的黑板報，絕不辜負文藝委員的奶茶。

　　當祁昱故意經過九班教室外時，他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幅畫面：

　　夕陽中，少女一邊拿尺子量黑板，一邊垂頭在本子上寫寫畫畫；她的頭發扎得有點松，在低頭的時候，耳邊的頭發就一縷縷不聽話的往下墜；女孩伸手去夠，卻在臉上留下一抹粉筆灰。

　　暖光之中，塵粉飛揚，少女看起來嫻靜又美好。

　　祁昱一時定在原地，本就是來找她的，此刻卻又莫名定身，像是怕驚擾了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