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自從第一次這樣嘗試之後,不僅沒有收到批評,反而被紀老師大力稱贊,繡芬就徹底走向了這條刺繡和繪畫結合的“不歸路。”
不過她心裡也明白,這種辦法終歸不是正途,所以平常不大好意思示人。
沒想到這一摔,一下子就暴露了。
這個年輕女人身上的刺繡是手工繡上去的,很可能是她本人的作品。
既然是刺繡的行家,肯定一眼看出她幹了什麼。
繡芬有些尷尬地道:“是我……”
姚鈴緩緩起身,看著繡芬一字一句道:“這是亂針繡吧?”
“嗯。”繡芬點了點頭。
“你會亂針繡,會蘇繡,還會劈針繡、簇金繡……”姚鈴道。
繡芬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蘇繡是她剛剛透露的,畫本裡隻能看出亂針繡,劈針繡、簇金繡她並沒有展露過,她是怎麼看出來的?
繡芬剛想詢問,對方仿佛看穿她的想法,又道:“起針後第二針在第一針的中間穿過,每根線至少由五種以上的絲線捻合而成……金線描繪佛像身後的金光,壽字用特殊的技法隱於圖中,又處處可見……”【注2】
繡芬一驚,猛地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這些?!”
白啟智大壽,繡芬帶著沈惠惠來京都賀壽,所送的壽禮 ,是繡芬親自繡制的觀音賀壽圖。
而眼前這個人所說的這些細節技巧,正是繡芬在繡制觀音賀壽圖時所運用的技法!
那幅賀壽圖自壽宴後就再沒出現過,繡芬默認被白家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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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人繡芬基本都見過,卻從未見過眼前這個女人。
她是誰,為什麼會刺繡的同時,還知道觀音賀壽圖的細節?!
“我的名字叫姚鈴,是姚家新一輩的刺繡首席,得姓於繡,你也可以叫我——繡鈴。”
得姓於繡。
姚家,繡鈴……
繡芬徹底呆住。
第 99 章
“姚家, 姓繡,繡鈴……難道姚大姐說的刺繡世家,是真的……”沈惠惠驚呆了, 怎麼也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樣的走向。
“然後呢,媽媽, 後來怎麼樣了?!”沈惠惠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後來啊……”繡芬緩緩道,“後來姚鈴告訴我,觀音賀壽圖是她在地上的雜物中撿的。”
繡芬嘔心瀝血繡了那麼久的作品,白家收了後, 竟然直接往地上扔。
說的好聽一點, 叫地上的雜物。
說明確一點, 不就是垃圾堆裡嗎……
盡管早就已經深刻認識到了白家人的無恥,這一刻沈惠惠對他們的厭惡更是達到了頂點。
白啟智這會兒要是站在沈惠惠面前,沈惠惠覺得自己可能會控制不住罵人了。
見繡芬一臉落寞, 沈惠惠連忙伸出手, 握緊繡芬的手道:“別管白家了, 反正沒有他們, 我們現在也過得很好,要是現在白家回頭請我們回去,我還覺得困擾呢!”
繡芬看著優秀出眾的女兒,“嗯”地一聲,點了點頭,繼續道:“姚鈴看出了我的繡藝和姚家有關,自壽宴之後一直在找我, 可惜茫茫人海, 始終沒有遇到,沒有想到在這一天, 我放棄油畫,去畫館告辭的這一天,我們竟然碰到了。”
想到這,繡芬輕輕嘆了一口氣,隻覺得命運如此神奇。
當她決定放棄油畫,重新撿起刺繡的時候,讓她遇到了姚鈴,刺繡世家的傳人,不僅認可了繡芬的繡藝,更是緩緩掀開了那早已塵封多年的過去。
“我告訴姚鈴我和姚大姐的故事,姚鈴認為,姚大姐就是姚家多年前失蹤的上一任首席,姚晴。”繡芬道。
“姚家上一任首席姚晴?”沈惠惠聞言,臉色一下子凝重起來。
是了,繡芬從小被假父母養大,爹不疼娘不愛,連名字都沒有。
姚大姐看她可憐,給她起了名字,也送了個姓給她。
送的不是姚大姐自己本身的姚姓,而是繡這個姓氏!
隻有一輩中最優秀的首席才有資格姓繡,姚大姐能把繡這個姓給繡芬,不就證明,她是姚家那一輩中,最優秀最出色的人嗎。
所以她才有資格贈送繡這個姓氏,不僅僅是認可了繡芬的實力,更是代表了一種傳承。
沈惠惠輕聲道:“媽媽,還記得當初南省別墅裡,您給我穿的那件兒童刺繡連衣裙嗎?”
沒想到沈惠惠會突然提起這段往事,繡芬仔細回憶了一下,點了點頭。
周先生把她們帶去南省省城後,入住了白琴名下的別墅。
白琴雖然名義上把人接到家中,但卻避而不見,留下蘇志宇和一堆下人故意惡心她們母女。
那時候繡芬剛從村裡出來,自卑,敏感,眼界窄,沒見過世面,還是在沈惠惠的幫助下在別墅站穩腳跟。
那會兒的繡芬整個人懵懵懂懂,許多事情都看不透。
如今來京都這麼久,又接觸了畫館那些有錢有闲的藝術老師、藝術生,眼界開闊了不少,在回顧這樁往事,自然看出了不少端倪。
白琴刻意留下蘇志宇這個兒子膈應她們,沒想到她家惠惠更勝一籌,直接將整個別墅變成了囊中之物。
尤其是白琴臥室裡的那些衣物,護膚品。
蘇志宇故意把雪花膏吹上天,讓她們用雪花膏,像把白琴那些進口昂貴的護膚品全都藏起來。
結果沈惠惠反其道行之,勸說繡芬使用“便宜”的進口護膚品,把雪花膏全都留給了白琴。
想到沈惠惠那會兒機靈的模樣,繡芬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
明明才十幾歲的小姑娘,怎麼能這般聰慧機靈。
最終不僅把白琴的進口護膚品全都用光,連帶著白琴那些沒穿過的好衣物也都被她們用過,白琴反而成為了那個撿剩下的人。
而那些衣物之中,白琴最寶貴的,莫過於那件兒童刺繡連衣裙。
“白琴說,那是她花了巨款拍賣下來的,某位貴人的作品……”繡芬說著說著,逐漸回過神來。
那件兒童連衣裙的繡法雖然稚嫩,但與今天姚鈴身上衣服的風格,不是如出一轍嗎?!
繡芬驚訝地看著沈惠惠道:“你是說,那件連衣裙是姚鈴的作品,白琴當初想要討好的貴人,是姚鈴?”
沈惠惠道:“不止是連衣裙,白家壽宴上,姚鈴也是作為貴客參加白家壽宴的,甚至當時壽宴的場地織星園,好像都是姚家的產業。”
繡芬愣住了。
姚鈴表明身份後,她看出了姚鈴的不一般,但卻沒往深裡思考。
直到此刻沈惠惠仔細剖析出來後,繡芬才真正意識到,姚家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那是比白家還有更有錢,更有底蘊,更有社會名望的家族。
原來,這就是真正的刺繡世家啊。
“白家是白啟智白手起家建立出來的家業,應該是靠了紀家的關系,才有資格和姚家人認識。”沈惠惠道。
沈惠惠上一世的家境不錯,在省內可以算排得上名次的富豪,但要放到全國最頂層,同樣不夠看。
隻不過沈父經營的是藥材行業,人命攸關的事,總能多得到一點兒尊重。
作為商人的女兒,對於這種富豪圈內的潛規則歧視鏈,隱形階層,那是再清楚不過了。
白家這樣的情況,說好聽點是商人,說難聽一些,就是暴發戶,正常情況下,根本接觸不到真正的上流社會,
九十年代,傳統工藝落寞,但並不代表頂層世家跌下神壇。
相反,他們經過百年的發展經營,名下大量產業錢財,在足夠富裕的情況下,堅持傳統追求藝術,反而更容易讓人高看一眼。
如此一來,白家和姚家的社會地位差距,一目了然。
繡芬作為白家千金,是因為抱錯才流落到了崖子村。
這已經是極小概率事件。
姚晴的情況,恐怕比繡芬的要更加復雜。
要知道她已經成為了姚家上一代的刺繡首席,作為萬眾矚目的千金明珠,獲得一身榮譽後,竟然也出現在崖子村,這裡頭究竟隱藏了什麼秘密?
繡芬道:“姚鈴想找回姚晴,請求我帶路,帶他們去崖子村。”
沈惠惠看著繡芬憔悴的臉:“您同意了嗎?”
“我答應了。”繡芬道,臉上的神情有些恍惚。
雖然從小在崖子村長大,但那段回憶對繡芬來說,並不幸福。
現在回想起來,除了姚大姐之外,其餘的人和景物,都灰蒙蒙的,像是全都塗抹上了一層灰泥,骯髒,惡臭,令人恐懼作嘔。
“就算沒有姚鈴,我早晚也是要回去一趟,把姚大姐接出來的,她是我這一生的恩人。”繡芬轉過頭,神情恍惚地對沈惠惠道,“惠惠,媽媽要重新回到從小長大的地方了。”
沈惠惠看著神色惝恍的繡芬,這才明白短短數日,她為什麼變得如此憔悴。
雖然早就看清白家人的真面目,但姚鈴從垃圾堆裡撿到賀壽圖的事,依然深深刺痛了繡芬。
當年是因為意外,才令她從小不在父母身邊長大,然而如今真相大白後,親生父母卻選擇再次拋棄她。
崖子村中,自稱是繡芬父母的人,肯定一早就知道真相,從小故意苛待繡芬。
那是她嬰童起就生長的地方,給她留下了極為可怕的童年陰影,甚至很可能已經造成了應激創傷。
正常情況下,繡芬這輩子都不用再提起崖子村,更不可能回去。
但現在已經明確知道,姚大姐原來並不是崖子村裡的人,而是姚家失蹤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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