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呼吸都是顫抖的,可是盡管怕得要落淚,她顫巍巍伸出手,想要給怔愣失去神智的陳許澤一個擁抱。
手還沒碰到他,他突然推開門衝去去,周窈隨後跟上。屋裡的兩份熱切,沒有察覺到屋外的驚心動魄。
陳許澤一路往小山坡上跑,一路跑,臉色越來越白。他沒有落淚,隻是呼吸哧哧響起,和風聲一起刮過耳邊。
“陳許澤——”
“許澤——”
“十三哥——”
周窈在後面緊緊地追,好不容易他停下,她喘著粗氣靠近,想伸手觸碰他的手臂,“陳許澤,你……”
他猛地轉身,一把將她推遠。
沒誰想到,周窈會就此滾下山坡,從那一天起,生理病根加上心理陰影,她再也不能好好地跑跑跳跳,有事走路,腳掌會忽然像中間斷裂開來一樣,一下一下剜著疼。有時前腳掌又或者後腳掌無法著力。
那天在病房外,陳許澤的臉色從未有過那般衰敗。他微垂著頭不言不語,眼裡血絲紅紅,等著輪到自己認錯受訓,承認錯誤。
他聽大人們在交談,周窈的腳後遺症很嚴重。
如果認錯受罰有用,他什麼都願意。
然後他被叫進來病房,說是周窈找他。她的腳被固定住,除此之外,其他地方似乎沒有異樣。大人們和醫生在一旁商量,愁眉緊皺。
沒有人過來訓斥他,他站在床尾,床上靠坐的周窈已經因為初始的痛哭過一遍,此時鎮定如常,朝他招了招手。
陳許澤想,如果她想打他巴掌,多少下他都願意承受。
他垂下眼睛站到床邊的時候,坐著的周窈很艱難地微微朝他靠近,她哭過的聲音還有少許沙啞,兩隻手搭在他肩上,因為姿勢隻能是半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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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貼到他耳邊說:“十三哥,今天的事情,我們都會保密的。”
沒有我們,隻有她和他。
後來陳許澤才知道,她說的“今天的事情”,不僅僅是指他那對高知識父母雙雙尋求刺激違背人倫,同樣,說的也是她被他推下山坡一事。
他的小周窈,從這一年開始,變成了“跛子”。在學會大多數時候和正常人一樣走路之前,她經過巷子,所有小孩都會指指點點。笑著唱譏諷的童謠:“小跛子,愛摔跤,
摔跤摔跤起不來,
面前有個金銅錢,
撿不到,哭花臉,
跛子跛子真可笑!”
陳許澤知道她躲在房間裡練習走路要多痛,有多難,最開始甚至不肯讓他看,因為姿勢別扭,特別醜。
所以,那一年陳許澤打過所有唱童謠的小孩,缺了牙,腫了眼,或者被打到出鼻血。哪怕是被父母,被爺爺奶奶,摁著頭要他道歉,他也沒有為這個低過一次頭。
後來爺爺奶奶去世之後,又或者有時難受,痛苦,覺得迷茫的時候,陳許澤總會想起那個病房裡的擁抱。
帶著橙子香味的擁抱,從此,縈繞了他整個記憶。
她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叫他“十三哥”的時候,他好像看到了她眼睛裡的眼淚。
卻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陳許澤至今也分不清,那是周窈第一次哭,又或者是他自己,第一次無聲落淚。
第17章 四五六筒
在小學三、四年級那時候, 周窈的腿疾其實並不怎麼引人注目。她動彈的少,總坐在位子上, 走路也很努力地在向正常人學習。小孩子注意力沒有那麼集中,活力釋放不完,路邊一顆石子都能成為研究半個小時的星球。
但藏是藏不住的,盡管再怎麼遮掩,周窈的別扭還是無法完全隱藏起來。那個時候也並不是同級小學生會時不時拿來調笑的話題。直到後來, 周窈交了那個“朋友”。
一開始初見的場面,落日餘暉下的教室, 周窈倒完垃圾回來,對方朝她笑著說謝謝。掃了兩排桌椅以後, 對方忽然說:“哎, 周窈, 你走路是不是有一點不方便?”
周窈愣了。回頭卻沒在她臉上看到惡意。她反而親親熱熱過來,抱住她的腰身說:“沒關系啦,我覺得你人很好,我們可以一起玩啊,踢毽子什麼的……或者, 跳皮筋……哦不,反正就做手工啊,折紙折星星什麼的都很好玩,我們可以一起。”
當時她眼裡的真摯, 那麼從容確切, 周窈就那樣和她玩在了一起, 她們踢毽子的時候,周窈會站在一旁幫忙計數,她們跳皮筋,周窈不參加,但總是唯一一個不輪換的“木樁”,每一局都做牽皮筋兩人中的一個。
算不上特別特別快樂,但有一點點,有的時候,她們也會問她陳許澤的問題,他頭腦好,但是不愛講話,卻總是和周窈一起上學放學。
周窈從不常說,到那種時候,她們就會掃興地“哦”一聲,覺得她拿喬不配合,煩悶地擺擺手:“哎呀哎呀,不說就算了,誰不知道你們是鄰居,他有什麼你不知道的。”
周窈不好說什麼,被損被虧,但她真的不想把陳許澤的事情當做和別人闲聊的談資。
這份友情沒能堅持很久,在發現那個女生偷偷學她在鏡子前聯系走路的姿態給別的同學,並笑話她的時候,所謂的“友誼”,就在那刻心照不宣地戛然而止。
周窈躲進廁所,想哭,但是很奇怪,眼淚怎麼都流不出來。她掬起一捧涼水潑在臉上,眼睛被水浸透得紅紅的,像是血絲,她卻始終掉不出淚。
大概,從接受自己腳有問題那一刻起,她就已經開始接受,對當時而言,屬於“將來”的這一切。
這件事周窈沒有告訴陳許澤,但他衝到他們班,黑著一張臉二話不說,踹翻了對方女生的凳子。女生嚇得瑟瑟發抖,一群人擠靠在一起,譴責和懼怕的目光裡,訴滿了對他“欺凌弱小”的情緒。
陳許澤弄哭女孩子,被老師罰站,周窈從此也被那些人孤立。
平時遇見,她們都用斜眼看她,或是在不遠處竊竊私語,上體育課,跑步的時候,她們一邊跑一邊指著坐在樹下的她笑,聽不清說什麼,但絕非好話。
跑完步,做完操,解散以後,她們三五成群玩遊戲,沒有人會邀請周窈,她總是落單,孤零零一個人。
比起曾經在巷子裡,還有許多鄰居家的小胖孩朝她扔石子,唱童謠,在小學這個年紀,表達厭惡的方式就是簡單直接的——“拉鉤上吊一百年,再也不跟你玩了”。
誰都不搭理誰。
原本以為生活會這樣矛盾又平靜地一路過下去,即使沒有別人,但每天上下學的陳許澤,已經足夠聽周窈講述那些心裡的話。
今天的花開的很好看。
茉莉種在廁所旁邊是為什麼呢,那麼香,又不想過去聞。
主任今天罵人的時候好兇哦,那個演講的同學普通話被嚇得咬到了舌頭……
一天又一天,屬於他們的時間,在日升日落之間,變得濃鬱綿纏,誰也分不開。
直到學校組織校外活動那一次,他們年級選定的是附近的建市公園,正好和另外一個兄弟學校選在了同一處,都隻有一個年級的學生,四個班,場地足夠,大家便沒有互相謙讓,各佔一塊地,辦自己的活動。
周窈依舊無人理會,別人聚在一起吃帶來的零食時,兄弟小學的學生看見,會好奇過來和她搭話,往往她還沒開口,和她不對付的那群女生就會有人過來扯對方袖子,將人拉到別處小聲說:“她的腳是瘸的,別跟她玩!我們來跳皮筋吧——”
周窈仿若沒有聽到,一遍又一遍,一個又一個。
匆匆世界,過客尋常,她清理著花根之間的雜草,想:都是無關緊要的人,為什麼要在意呢?
事實卻容不得她不在意。
女生和男生是分開活動的,周窈在女生區域一個人待的好好的,出於憐惜,老師有事也會過來和她聊幾句。但這姑娘不愛說話,熱情不起來,也就作罷。
她正擺弄著紫色的小花,突然有個女生著急跑過來——
“周窈!周窈!”
“周窈不好了!周窈——”
她蹲在地上,疑惑地轉頭看過去,那個面生的女孩子焦急地跑來告訴她噩耗:“男生在湖邊,陳許澤好像掉下水裡去了,沒撈到他,快淹死了,你快去看看……!”
話沒說完,周窈整個人轉身朝湖邊衝。
她跑起步來的姿態就像是小醜,一路奔,一路吸引了兩所學校裡,兩個年級所有人的目光。
知道她是個跛子的,盯著看,露出捎帶嫌惡的目光——並非出於什麼惡意,而是因為,她和正常人不一樣,這種不同,自然而然讓人心裡產生隔閡。在這麼小的孩子心中,這種情緒實在很難控制。
而那些不知道她跛腳的人,則睜大了眼,和人議論:“那個女生跑步好難看啊……”
“哇,她是不是瘸啦!”
那個年紀皮到老師都管不住的一些男孩子,則拍手大笑:“瘸子哈哈!瘸子在跑步啊……”
那些聲音,隨著耳旁風鑽進耳裡,又消失無蹤。周窈眼裡沒有其他,隻有近在咫尺又仿佛遠在天邊的那個園心湖。
當陳許澤聽到動靜,感受到周圍詫異目光,朝周窈看去的時候,她已經跑到了他的面前。
“你……”
她站定在身前,哧哧喘氣,呼吸裡仿佛帶著哭腔。
“陳許澤?”
“……嗯?”他不明所以。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你幹嘛?”
“陳許澤!”
“嗯?周窈你……”
她“哇”地一聲哭出來,就站在他面前,臉皺巴成一團,憋得通紅,眼淚鼻涕淌下來,難看極了。
“他們說你掉水裡了。”
“他們說你淹死了……”
“我以為你真的死了……”
“你沒掉進水裡去吧?”
“你沒有掉下去?”
“你沒事吧?”
她一邊哭一邊問,陳許澤身上幹淨的衣服仿佛在她眼裡並不存在。
陳許澤靜靜地看著她崩潰,視線掃過四周,所有人都在看熱鬧,那幾個和她有過節的女生,跟到湖邊來看好戲,挽著胳膊捂嘴笑嘻嘻。其中幾個還是隔壁學校的。
陳許澤一看知道,周窈是被人耍了。她的腳就這樣在這種眾目睽睽之下,再次成為了全場焦點。回到學校後,就連不知道的其他年級的學生,從此也曉得了,他們年級有一個女生,是個瘸子,跑步特別難看。
周窈一如往常,並無任何改變。
……
這是陳許澤第二次見周窈哭,在她以為他落水命懸一線的時候,將自己最大的缺點暴露在所有人的眼下,毫無顧忌,一往無前地衝向他的所在。
那時候抬手,他摸到一滴她的眼淚,第一次,陳許澤才知道,原來女孩子的淚水,滴在手上的時候是那麼那麼的滾燙。
小學沒畢業,周窈就從那所學校轉學,和陳許澤分開,不再是同學,後來初中也考進不同學校,直到高三,她被引進成為七中的學生。
但在這長長久久的許多年裡,他們每天都一起上學,一起在公交車站碰頭,放學回家,就像是最開始,走一條路,看一樣的風景,不曾分開。
陳許澤每年的生日都會許願,在他看來,願望無關緊要,周窈偶爾開玩笑問:“你許了什麼願啊?”
他連停頓都沒有,立刻就告訴她。
她皺眉教訓說:“願望講出來會不靈的。”
他便撇嘴,“隨便。”
隨便它們靈不靈驗,他並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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