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衛桓假裝毫不在意,伸手抓住一枚飄落在他眼前的光點,笑著問道,“為什麼要這麼問?我看起來很辛苦嗎?”
雲永晝沒有說話,像是一種默認。
衛桓的笑終於凝住,他松開那枚光點,“我隻是感覺自己走在大霧裡,什麼也看不清。有時候就想,我幹脆就坐在地上什麼也不幹好了,大不了一輩子出不去這場霧,渾渾噩噩過下去,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好像不行。”衛桓抱住自己的膝蓋,“我如果真的那樣活下去,可能就不是我了。”
“比起在霧中掙扎、受挫,我更害怕失去我自己。”
“那就去。”
雲永晝忽然開口,令衛桓不由得轉過臉,望向他。
“去找回你自己。”
心忽然靜下來。衛桓垂眼,笑了笑。
“你需要幫助的時候,”雲永晝開口,“可以告訴我。”
這個傲嬌的家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直接了。衛桓不禁笑起來,“好啊。讓我想一想,有什麼事呢?”
他想到揚昇說的關於還魂的事,心想雲永晝會不會知道什麼,於是他試探性開口,“對了教官,有一件事我想問你。”
他想了想怎麼才能說的不那麼直白,“很久很久以前的人類迷信玄學,他們覺得人死之後會墮入六道輪回,投胎轉世,所以同樣的魂魄,可能會有前世今生。不知道這個故事你有沒有聽說過?”
雲永晝似乎知道他在暗示什麼,“所以?”
“所以……”衛桓笑起來,“其實我就是有那麼一點點好奇,妖有沒有類似的說法?”
“沒有。”雲永晝回答得幹脆直接,毫不留情面。
Advertisement
他的答案好像準備了很久,說出來的時候都可以不經過思考。
“妖魂來源於天地萬物,隻有上古時期流傳下來的大妖怪血統可以通過繁殖維系,其他妖都是依靠生靈元氣煉靈。這麼龐大的體系想要運轉,唯一的可能就是循環往復。”
雲永晝沒有看衛桓,自顧自說完一切。
“所以妖一旦失去生命,魂魄會立刻四散,回歸天地之間,這樣妖界才能有源源不斷的元氣,才會有新的妖魂出現,妖心誕生,從而生出新的妖。”
這些說辭,身為大妖怪的衛桓再清楚不過,但他想聽的不是這些。
他真的覺得有奇跡,而且發生在自己身上。
“沒有例外嗎?”衛桓剛說完,覺得自己這樣過於不依不饒,可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解釋自己的堅持。
忽然,衛桓想到一個絕佳的例證,“可是教官你,你不就是傳說中初代金烏的轉世嗎?”
“我所知道的初代金烏是遠古時期的大妖怪,那時候凡洲都還隻是荒原一片,人類文明都沒有開化就已經有了金烏的傳說。”
“傳說初代金烏最終化作了太陽。”雲永晝看向衛桓,“你真的覺得天上的太陽就是他嗎?”
“還是你覺得天上的太陽是我?”
他的咄咄逼人讓衛桓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很快又繞回來,“不,我不想知道太陽是不是金烏,我就是想知道,所有人都說你是金烏轉世,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這不是與妖魂無法轉世相悖了嗎?”
他的追問換來的是一陣沉默,沉默過後,雲永晝輕笑一聲,終於開口。
“謊話說多了,就會變成真的。”
衛桓有些驚異。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說他並不是初代金烏轉世?還是他發現自己說謊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衛桓都覺得不可思議。
“你覺得光好看嗎?”
猝不及防,雲永晝問出這麼一句。衛桓看向天花板與沙發之間的星河,對他突兀的話題轉換沒有任何質疑,很肯定地給了答案,“當然好看。”他轉過頭,看向雲永晝的側臉,“你覺得不好看嗎?”
光芒下幾乎半透明眼睫晃了晃,垂下來,雲永晝的聲音很沉,仿佛一片冷掉的即將墜落的雲,他沒有回答衛桓的反問,而是開啟了另一個故事。
“我帶著火的能力出生在一個偏僻的海邊村莊,和母親相依為命。雖然我沒有父親,但我媽很愛我,讓我像所有小孩一樣快樂地長大,有一個幸福的童年。”
這是第一次,衛桓聽見雲永晝講關於自己的事。可這個故事和他想象中相差甚遠,他一直以為,雲永晝就是所有人口中那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少爺,從蓬萊搬入昆侖虛,又順理成章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山海,順風順水這麼多年。
“我並不是一生下來身上就有初代的圖騰。大概是……”他思考的時候,眼睛會微微眯起,聚焦在某個地方,“……我四歲或者五歲的時候吧,某一天,母親發現我胸口忽然多了一枚太陽圖騰,她很慌,告訴我,這個東西不能讓任何人看到,我雖然什麼都不懂,但還是照做了。”
“這麼瞞下去,也沒有發生什麼事,直到我上小學。那個地方很偏僻,不像蓬萊也不像昆侖虛,沒有那麼多大妖怪,因為靠近海,班上大多都是一些水屬性的小妖,我是整個班級唯一擁有火屬性的孩子。”說完他輕笑一聲,“所以我就成了眾矢之的。”
衛桓的心沉下去。
在某些時候,優秀等同於孤獨。
“我的特殊讓我無法合群。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們抓住我沒有父親這一點來嘲笑我,這些話他們可能在家裡也聽了很多,所以說出來的時候根本不經過思考。那時候的我被關進一個黑屋子裡,他們綁住我的手腳,將那些可憐又弱小的能力用在我身上,攻擊我,羞辱我。”
你媽媽勾引別人才有了你。
她被拋棄了。
你們母子倆都是不要臉的東西。
“那個時候,我母親幾乎每天都會對我說,無論別人說什麼,都不要在意,就當做沒有聽過。”雲永晝抬眼,眼神冷厲,“可我那天沒有聽她的話,我反抗了。”
“或者說,我的意識替我反抗了。”
說著,他輕輕擺動著自己的手指,漫天星光變成了如同龍卷一樣匯聚,變成了一個孩子,他的身邊乍現無數的光刃,每一個都鋒利無比。
“那是我第一次,覺醒光的能力。”
雲永晝明明在對他笑,可衛桓卻覺得好難過。
“我傷了好幾個孩子,從那個黑屋子裡跑了出來,嚇到很多人。因為我的頭發變得很長,還變成了白金色,連瞳孔也忽然變成金色,我的臉上還沾著他們的血。我甚至不敢回家。”
衛桓看著他的側臉,忍不住靠近一些,縮短距離,“然後呢?”
“然後……我媽媽想辦法彌補他們,向他們道歉。等到處理完那些事,我的身體也恢復之後,她帶著我躲到了另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記得我當時還問她。”
“媽媽,我是怪物嗎?”雲永晝的聲音還是沒有太多波瀾,淡淡的,沒什麼感情。但卻像是一雙無形的手,攥住了衛桓的心。
“她說不是。可如果真的不是,為什麼所有人都害怕?連我母親都害怕我。”
“她沒有回答我,隻是告訴我,以後絕對不可以使用光的能力,否則她就不要我了。”
“我很怕被拋棄。”
“但這樣也沒有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是可以永遠被隱瞞的,隻要發生過,一定會有露出馬腳的一天。所以我們最後還是被發現了。”
衛桓已經猜到是誰了。他伸手,夠到沙發邊的一張毛毯,打開來蓋到雲永晝的身上,又扯了一點虛虛地蓋住自己,側著身子面對著雲永晝,“被誰發現了?”
“妖域聯邦政府的總理,金烏家主雲霆,不對,當初他還什麼都不是。”雲永晝的聲音變得更冷了,“他親自過來,帶著幾個親信,向我母親要走我,她當然不願意,用自己的妖力造了一個結界把我藏在裡面。我那個時候才知道,她躲了那麼多年原來躲的人就是他。我母親極力阻止,他煩了,所以對我母親下手。”
那個被光凝聚而成的孩子一瞬間碎裂開來,化作緩緩流淌下來的金色液體。
“他知道我看得到也聽得到,所以告訴我,他就是我從未謀面的父親,他想把我接回家,隻要我願意出來,他就放了我母親,我們一起回家。”
衛桓幾乎能夠想象到當時的他有多麼害怕,他幾乎已經可以看到那個孱弱的孩子,躲在結界背後,瑟瑟發抖。
“後面的事,你大概也能想象得到。”雲永晝深深地吸了口氣,“我出來了,我母親也隻剩下最後一口氣。他為了脅迫我,特意找到妖巫,將她的妖魂抽出來,封印在一個我找不到的地方。把我會說會笑的母親,變成了一個半死不活的軀殼。”
雲永晝忽然沉默了。
大概是不知道應該如何繼續。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再一次開口,“我好像跑題了,本來要說初代金烏的事。”
“總之,他把我這個原本應該被他拋棄的私生子帶回蓬萊,變成他名正言順的兒子,反正他的正妻也死了,沒人再阻止他。他利用傳聞和謠言,讓所有人相信我是初代金烏的轉世。因為我是這麼多年來,唯一一個再度擁有光屬性的妖,我成了天選之子,身為父親的他也越來越有聲望,一步步走到權利的最頂峰。”
“我的光屬性和初代金烏並沒有關系,它就這麼萌生了,從那以後……”
我的世界也就徹底毀滅了。
在所有人的眼裡,這些光芒純粹、幹淨、耀眼、美好,是遙不可及的太陽的象徵,但這些都是我內心深處的黑暗催生出的產物,骯髒、惡心、噩夢一樣纏繞著我,在我憤怒恐慌的時候,他們自顧自出現,變得尖銳而鋒利。
每個人都在誇贊我的能力,如同贊賞一稱手的兵器。聽得多了,雲永晝也就麻木了。
他漸漸地也覺得,這就隻是一件很適合殺生的武器而已,武器是沒有罪惡、也沒有靈魂的。他也隻不過是自己父親最具有威懾力的武器而已。
他並不需要多麼真誠的感情,隻需要他們畏懼自己就夠了。
唯獨有一人,他從不會因為自己擁有獨一無二的能力而畏懼自己,他甚至從不挑選時機,隻要相遇就會靠近,纏著他,用各種手段逼迫他接受除自己以外的世界。
雲永晝永遠記得,身負重傷的他們被困在不死城,以為再也不見天光,再也無法回去,即便到了最絕望的時候,那家伙依舊充滿希望,纏著他說話,和平常沒半點分別,興致勃勃地計算著逃出生天的可能。
直到雲永晝終於忍不住,想要打碎他的希望。
[你究竟哪裡來的自信?還是說和我一起死在這裡,你很開心。]
聽到這句話,他終於停下來,臉色蒼白地捂著自己的傷口挪動身體,一點點貼近雲永晝。
[小金烏,變個光給我看看。]
得不到回應,他便一直要求,像撒嬌那樣要求,明明聲音都虛弱到說話都費力。
[就一下,給我看看嘛。]
熱門推薦
霸總的怨種醫生
我是霸總嬌妻文裡的冤種醫生。 半夜十二點,霸總的金絲雀摔下床,他一個電話就把我叫過去。 沒辦法,他給得實在太多。 我就當賺外快了。 直到某天我突然聽見他的心聲。 「老婆穿白襯衫好禁欲,好想撕爛他的衣服。」 呃……老婆,是指我?
搖歌
未婚夫和庶妹聯手給我灌下啞藥,將我送到老太監榻上。我 自毀右手,拼了命出逃。瀕死之際,撞上兇名在外、卻生得 貌美至極的景侯。
他是小白花
我把少年時期的男主當小白花養。他成 了我溫順的忠犬。後來家族面臨危機,他暴露本性,侵略性極強地掐住我的
烙在心上的白月光
綜藝直播,主持人拿著我的手機隨機連線。 通訊錄裡有個備注是「老婆」。 我想阻攔電話卻已撥通。 影後清冷的聲音在直播間響起。「怎麼,想我了嗎?」 可,可我們隻是契約夫妻啊!
我不做太子妃
我自小被父親送給太子,兢兢業業和太子過家家談戀愛。 直到成年後父親把我接回,要為我說媒。 一向對我諸多挑剔的太子趁夜黑風高把我綁了回去。 「阿寧,騙了我的心怎能全身而退?」
甄假千金
"我被富豪生父帶回家那天,假千金鎖了大門,「姐姐在小山村長大,從後門進應該更習慣些。」 我笑笑,「不用那麼麻煩。」 「大門鎖了,撞開就是。」 於是,富豪老劉的大門那天被我硬生生撞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