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默默聽著，將每句話都記在了心上。

　　沈遲拎著買來的粥進了病房，望著病床上的男人垂下頭，他近乎放養活到十八歲，還不知道怎麼照顧人。

　　他把白粥在病床邊的櫃子放好，低垂的眼睫顫了顫問：“你生病為什麼不告訴我？”

　　“不想影響你比賽。”

　　聽見回答他的心髒被無形的手揪緊，語氣篤定說：“下次你一定要告訴我。”

　　嚴雪宵輕輕嗯了聲。

　　沈遲將取來的藥仔細分好：“白的一次吃三粒，膠囊一次吃兩粒，不過要飯後才能吃。”

　　少年學著照顧人，打開盛白粥的盒子，用勺子舀起一口粥，小心地遞到嚴雪宵唇邊。

　　嚴雪宵注視著沈遲，喝下了粥。

　　沈遲一口一口喂著粥，不知道是不是戀愛書的作用，剛開始相處時那股難為情不知不覺消失了，他嘗試著交流自己的生活。

　　“周六的比賽我們被分到了B組，有六支都是PCL的隊伍，還從沒和PCL的隊伍交過手，如果能進前六俱樂部就可以拉贊助了，藍恆不用擔憂倒閉，許成能往家裡寄錢，葉寧也能呆在隊裡，他總說打不進PCL就走。”

　　察覺到嚴雪宵的視線在自己臉上停留，他下意識問：“怎麼了？”

　　“你在隊裡很開心。”

　　他點了點頭：“你在公司開心嗎？”

　　嚴雪宵眯了眯狹長的鳳眼，病服下的膚色顯出蒼白：“不太開心。”

　　他坐在如今的位置上，有人奉承他，有人嫉恨他，還有人恐懼他會算計人心，可人心是最骯髒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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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似乎不知道怎麼安慰，沉默不語，忽然仰起頭親了親他，像在說——

　　不要不開心了。

　　他斂下眼眸：“開心了。”

　　人心是髒的，但他的沈遲是幹淨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沈遲被攬進熟悉的懷裡, 抬頭望見嚴雪宵冰冷的面容驀地變溫柔，他像狗狗般安靜趴著沒動。

　　深夜賣書的客服發消息要好評，他看了病床上的嚴雪宵一眼, 鄭重在購物軟件上寫上一段評價：

　　書的內容沒有看完, 不過我想陪在對方身邊便是最好的禮物。

　　*

　　沈遲懷揣著好好掙錢養他哥的念頭, 一大早來到訓練室, 坐在電腦前打開直播。

　　「今天好早」

　　「明天比賽還這麼刻苦」

　　「心疼崽崽」

　　「咦, 今天的背包怎麼空空的」

　　往常的訓練賽節奏緊張, 坐在電腦前沒有一刻放松, 最後一天訓練賽氛圍出奇地放松, 連穩成持重的Lion搶空投都搶得不亦樂乎。

　　望著不遠處空投冒出的煙霧，藍恆躍躍欲試問：“隊長, 我們搶嗎？”

　　沈遲打開倍鏡：“不搶。”

　　「崽崽格外沉穩」

　　「比賽調大物資刷新率, 不缺物資沒必要冒危險搶空投」

　　「可我好想看崽拿AWM」

　　「還沒見過崽崽用過」

　　藍恆深知自己的實力不出彩，他隻能在配合上下功夫, 在比賽中完全服從沈遲的指令，故壓下念頭跑到麥田東側的山頭上。

　　剛到掩體後便聽見山下傳來陣陣槍聲, 至少有三支隊伍打作一團，不乏排名靠前的隊伍, 心想不搶空投果然是明智的選擇。

　　「殺瘋了殺瘋了」

　　「今天PDL過年嗎」

　　「隻有我們TTL還兢兢業業！」

　　「心感甚慰」

　　在氣氛的感染下, 藍恆忍不住在山坡上觀察麥田戰局，麥田充斥著煙霧火光, 三支搶空投的隊伍中BOX勉力取勝，殘存的兩名隊員坐上了吉普車。

　　對於職業比賽而言車就是命, 轉移時有車掩護大大提高安全性, 因為移動速度太快即使觀察到車隊也隻能意思意思掃掃, 很難構成確切的壓力。

　　可藍恆怎麼也想不到沈遲竟然開始掃車, 槍槍打中輪胎！

　　車上兩名BOX隊員不得不下車，還沒來得及扔煙霧彈掩護撤退，葉寧則默契瞄準駕駛位上的人射擊，數秒後團滅BOX。

　　「BOX一路走好」

　　「不搶空投隻打搶空投的人」

　　「崽崽乖巧臉」

　　藍恆同情了BOX一秒鍾，可空投裝備還是香的，隻可惜沒從盒子裡翻到AWM，這把槍作為殺傷力最強大的狙擊槍隻在空投箱中隨機出現。

　　雖然各家戰隊打得一團亂，TTL的積分依然穩定保持在第二，中場休息時Lion的隊長秦柏文出乎意料對沈遲開口：“TTL進PCL的可能不低。”

　　秦柏文甚少誇人，意味著Lion真正將TTL看成了值得重視的對手。

　　「這還是第一個主動搭話的隊伍」

　　「小破隊的外交終於踏出一小步！」

　　「替崽崽謝謝鼓勵」

　　「該讓電競周報的！劉曉冬過來聽聽」

　　然而少年認真糾正：“目標是冠軍。”

　　面對誇獎沈遲的模樣看不出半點謙虛，邊上的藍恆三個人同時望了望天花板，裝作沒聽到。

　　「戰術性沉默」

　　「沒隊伍想交朋友嗎 」

　　「說起來我聽說聯盟好幾個隊長誇崽崽長相好看想交朋友，不過看了直播就沒有然後了」

　　「可太真實了」

　　沈遲絲毫沒覺得異樣，習慣性打開背包準備拿小零食充飢。

　　他從前沒有吃零食的習慣，但訓練消耗精力大，他餓得比平時快，不吃東西容易低血糖。

　　少年拉開拉鏈包裡空空的，這才想起今天從醫院出發沒帶小零食，他走到樓下接白開水。

　　「看來崽崽的零食庫告罄了」

　　「今天是貧窮的崽崽」

　　「貓貓崽真的有好多奇奇怪怪的小零食，連烤好的小魚幹都有，每次看直播我都特別餓」

　　*

　　阿裴走進辦公室，他觀察到無論辦公桌的文件堆多厚，嚴雪宵總能留出放屏幕看直播的地方，他壓下疑惑小心翼翼說：“沈家人想見您。”

　　他也不知道沈家人怎麼惹到嚴雪宵了，回國後便時常照顧沈家生意，直接攪得經營困難。

　　男人翻看著桌上的文件，神情看不出喜怒：“讓他等著。”

　　沈父惴惴不安提著名貴的禮物走到門外，可得到的依然是不見客的答復，他站得腿都麻了還不敢離開，忽然聽見門裡傳來聲音。

　　“北郊建立新區，可以事先拍地，即便沒有充足的資金也可以轉手賣出去。”

　　他辨出說話的是跟在嚴雪宵身邊的混血，意識到蘊藏的機會聽得心髒劇烈跳動，顧不得告辭便離開。

　　阿裴瞥見門外消失的人影，止住聲問：“真的要建新區嗎？”

　　嚴雪宵默認。

　　阿裴心中浮現濃濃的疑惑，不知道為什麼要告訴沈家建新區的消息，經營困難的沈家肯定會為獲利大肆融資買地。

　　他還沒來得及問便看見嚴雪宵眯了眯狹長的眼：“不過不是北郊。”

　　男人繼續批閱案上的文件，顯然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阿裴突然回過味，如果沈家上鉤這次不止是經營困難還會背上巨額債務，他不禁憐憫地望著沈父離去的背影，像是望向人走進萬丈深淵。

　　毫不知情的沈父匆忙回到家，沈夫人將沏好的茶遞到他面前：“是不是見到嚴雪宵了？”

　　沈父猛喝了一口茶水：“衣角都沒見到。”

　　沈夫人掩下眉目間的失望。

　　“我雖然沒見到那位。”沈父在沙發上坐下，“但在外面聽到一個消息，你別往外說，政府要在北郊建新區。”

　　“是真的嗎？”

　　“嚴氏的消息還能有假？”沈父語氣不滿，“你婦道人家懂什麼，永誠的吳老板都說開發新區板上釘釘，大家都在猜新區的位置，北郊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沈夫人低下頭，她雖不插手公司也知道地產生意不好做，特別在他們現金流緊張的狀況下，她斟酌說：“地產開發周期太長。”

　　“我當然知道周期長。”沈父耐著性子解釋，“我們正缺錢填補窟窿，如果提前拿到地再轉手賣出去，賺的可不止那點兒利息錢。”

　　沈夫人仍存著謹慎：“拿地的錢從哪兒來？”

　　“把名下資產抵押出去。”沈父有魄力地開口。

　　不待她開口沈父繼續說：“嚴氏都看好的投資你還猶豫什麼，如果還不上利息公司就垮了。”

　　沈夫人隻得點了點頭，沈父徜徉著未來：“新區的消息傳出去地價至少翻兩倍，到時還上利息我們可以搬到中心區的別墅。”

　　從學校回來的季舒聽見沈父的話，心間積下的鬱氣忽然消散，他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直播間。

　　他和沈遲總歸是不一樣的，沈遲打比賽掙的錢，或許還不如他一件衣服貴，考上燕大依然要仰望他。

　　*

　　TTL的訓練基地裡，望著沈遲離開座位，許成默默將一大包草莓味果凍放在少年桌上，扎小辮的葉寧則往桌上堆滿各式各樣的零食：“買了不愛吃。”

　　“你不愛吃還買什麼？”藍恆不禁問。

　　“發的補助不用可惜了。”

　　沒領到零食補助的藍恆被刺了一下，當他看不出來買的全是沈遲喜歡吃的零食，他也把自費買的板慄上供了。

　　「都是崽崽愛吃的」

　　「小破隊真好」

　　「希望明天比賽開門紅」

　　「解散了就很可惜」

　　掙扎在貧困線上的沈遲捧著水杯回到座位，看見的便是堆得滿滿一桌的零食，他垂下眼坐到椅子上繼續訓練，過了陣很小聲地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