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不僅如此,兒子還有狼子野心。
食宗祿,位極人臣,享盡榮華富貴而不思圖報的,不是別人,而是兒子啊。
父王即使被廢,也從來沒有不臣之心,一心還為宗室謀劃,為藺家的江山憂慮。
可兒子,如今卻想天下洪水泛濫,將那皇位上的藺家一股子衝潰。
藺泊舟素衣幹淨,靜靜地站在棺椁之前。
這麼多年,他對父母沒有任何埋怨,隻有撫養長大的恩情。
甚至連禁錮著他雙手的鎖鏈,過於堅實,沉甸甸地將他束在原地,他也沒想過逃離。
可掙開以後,藺泊舟才發現萬分輕松。
兒子要做一件事,將來九泉之下相見,萬望父王母妃勿怪罪,也勿對兒子失望。藺泊舟抬眸看向了棺椁,眉眼平穩,聲音也溫和。可話裡的壓抑和野心,好像是這麼多年對父親最殘忍的報復。
呼啦
一陣墓道內的風吹來,將燈火吹得歪歪斜斜,墓穴冷幽冷不已,宮燈被吹得撞擊墓壁,發出咔咔咔!的聲響,聲音不停地擴大,好像表達著憤怒。狹窄逼仄的暗室氣氛突然變得恐懼。
藺泊舟眯起眼,平視後殿正中棺椁,像一場無聲的角力,誰也不肯退讓。
風吹了一會兒,慢慢又停下來了。
孟歡眸子轉動,喉頭滾動:夫君。
不用害怕,藺泊舟握緊他的手,死的人已死了,沒什麼能再擋住我。
孟歡還是受不了墓穴中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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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回去吧。
兩道身影提著宮燈出墓道,陳公公連忙上前照明。還站著兩位中年婦人,白衣裳,木簪子,在侍女的攙扶下立在一旁。
王爺。
是先王的兩位妃子。活著不能陪葬,便在王陵旁守墓,等去世以後葬在先王身側。
藺泊舟道:見過二位太妃。
輩分上她們都算藺泊舟的母親,但身份上,實在不能和藺泊舟相提並論。隻是聽說他來看先王,二位太妃出來見個禮。
孟歡忍不住多看這二位樸素的婦人。
她們好像是藺泊舟唯一的親人了。
不過隻有簡單的噓寒問暖,讓隨從多向王陵多送日常用品,藺泊舟便牽孟歡:走吧。
藺泊舟並不在乎這些親人。
陵門口,寒冷的風吹涼了耳朵。
孟歡忍不住問:我們就算見過父母了嗎?
藺泊舟:見過了。
孟歡闲的沒事思索:你的父親要是在世,會對我滿意嗎?
藺泊舟微笑:為夫和歡歡過日子,當然是為夫的想法更重要。
嘿嘿。
淺作一下。
孟歡想要的就是這句話:不管他們怎麼想。
夜有些深了,地面上覆蓋著積雪,孟歡在藺泊舟的託舉下再騎上馬,背後,溫暖的身軀重新將他包裹。
衝了,騎大馬!啊啊啊啊啊
藺泊舟勒著馬匹韁繩調轉方向,侍從遠遠跟在背後,帶著孟歡爬上了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坡。前方是斷崖,站山坡可眺望整座辜州城,夜裡城池彌漫著萬家燈火,身側是洶湧澎湃的黃河,身後群山環抱。
孟歡腰腹被他有力的手臂抱住,不冷,耳畔的呼吸滾熱。
他目光瑩亮,仔細眺望著這山川的每一道痕跡,城池的每一道門,河流的每一處折角。他錯過了藺泊舟的前二十六年,回到他長大的地方,孟歡想追尋他的從前,去印證幻想中的畫面。
你就是在這兒長大的?
對。
這座山你去過嗎?
風雪催緊,藺泊舟拽過大氅將他抱著,輕輕吻孟歡的耳朵:去過,那兒有一座香火旺盛的道觀,據說曾經封印過僵屍,傳聞古怪。
像看到了他描述的場景,孟歡醉眼感興趣地變亮了,躲開被藺泊舟親的發痒的耳朵:這座山你去過嗎?
去過。馬匹輕輕踱步。
藺泊舟聲音溫柔至極:這座山草木茂盛,道路險峻,時常出沒猛虎和豹子。為夫十六歲那年,有野獸下山闖進村子裡襲擊村民,為夫攜弓箭進山,獵了一隻黑色的豹子。
哇。那你以後還打獵嗎?
藺泊舟捏他的下颌:打呢。
孟歡下了命令:要帶著老婆,不許一個人享樂。
藺泊舟勾唇,親了上去,帶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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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唇瓣本來有點兒涼,輕輕蹭了蹭孟歡的唇瓣之後,升起溫度,空氣中也浮出一點兒氤氲開的酒香。
孟歡蜷在他懷裡,眼皮半閉著,把眼前能看到的山頭都指了一遍,同時被他親的有點兒犯困,
於是,他很乖巧老實地看向藺泊舟。
夫君,困了。
少年醉醺醺,說話的聲音也特別軟。
自從打仗回來以後,孟歡大概是覺得周圍沒有任何威脅了,完全放棄使用腦子,在藺泊舟面前擺爛得像個巨嬰。
不過他夫君樂意,哎,甘之如飴。
藺泊舟笑,果然拿他沒辦法:歡歡困了?那就回驛館睡覺,為夫抱著你睡,好不好?
孟歡臉頰蹭他下颌:夫君最好了,夫君最好了。
是屬於旁邊有個第三者能被齁死的程度。
藺泊舟真心笑的,他覺得孟歡好可愛。
這些幼稚的小情話,對有感情經歷的人來說有點兒嗲了,但對娶妻太晚沒享受過情愛的老處男藺泊舟來說剛剛好。
雪地裡踏出馬蹄的腳印,馬匹緩慢踱步,像故意給獨處的小情侶延長雪夜的世界。一路走孟歡一路撒嬌,纏的藺泊舟似笑非笑,到後院孟歡還拿通紅的眼睛瞪他:睡覺,不許再跟其他人交際,你要陪陪我,我才是你老婆。
藺泊舟溫聲:好,為夫錯了。
背後。
傳來陳安焦急的聲音:王爺終於回來了?
孟歡把頭調了出去,一秒回歸正常人,生怕剛才撒嬌的話被第二個人聽見。
什麼事?藺泊舟聲音也端正平穩了。
許多人送了禮堆在後院,還下了拜帖,擇日要來王府拜見王爺。陳安不知道該不該收,全停著,現在等候王爺的安排。
安排安排安排。
總有一天,把你們這群打擾小情侶談戀愛的都鯊了!
孟歡:qaq。
藺泊舟舌尖玩味著倆字:禮物。
陳安很聰明,這些事情沒有擅自決定,而是拖拉著等藺泊舟的指示。
原因簡單。
藺泊舟作為曾經朝廷的權勢中心回到辜州,勢必卷起驚濤駭浪!他今晚對辜州官員表現的態度決定了接下來這段時間他在辜州的處事方式,好不好巴結?熱衷於政事否?想分割辜州哪塊利益?
他的表現,也會被人記錄呈現給宣和帝。
與世無爭,還是野心勃勃。言行一致,如果不一,那他欺騙宣和帝暴露後勢必會被反噬,也許不會對他造成物理傷害,但忠臣名頭至少保不住了,反而更會被罵裝模作樣。
藺泊舟摟著少年的腰身,孟歡困倦時不想聽政治隻想回屋子睡覺,可被藺泊舟拽住不能動,正有些掙扎。
夫君,放開
藺泊舟撥弄了下他的頭發:馬上陪你回屋睡覺。
他抬眸,輕描淡寫一句話:都退回去。
猜到藺泊舟會做這個選擇。
陳安弓著腰,謹慎問:是,那借口是
理由要是不充分,就更顯得假惺惺。
藺泊舟目光看向他,唇角勾出了一抹薄笑:先王、先王妃過時本王未能守孝便去了京城,實在有違人倫之理,如今罷去官身回到辜州,內心愧疚,決定為父母守孝一年。
他頓了頓,
守孝期間不見任何客人,這個借口夠不夠充分?
第120章
傳出去多麼好聽的名聲啊!
藺泊舟在京城攝政六年勤勤懇懇為民請命,朱裡真入侵時置生死於度外御敵,得勝後被奸臣背刺依然忠心耿耿,如今回到了辜州,第一件事便是為父王母妃盡孝。
可是
藺泊舟開始算計時,每一顆棋子落得都完美至極,仿佛最緊密的刻度尺般恰到好處。陳安跟著他十幾年,越是看到毫無瑕疵的完美,越能感受到藺泊舟至深沉至黑暗的瘋狂。
他聲音發抖,領命道:是,王爺。
藺泊舟帶孟歡回屋子休息,陳安辭謝了全部客人將帳冊劃清,和夜裡喝完酒的山行打了個照面。
山行垂頭看他的賬冊:王爺讓把東西都送回去了?
都送回去了,一個沒要。
理由是為給先王先王妃守孝,這一年都深居簡出?
對。陳安心髒砰砰砰跳著,茫然看他,平止,我這心跳的好快,近日總覺得心慌氣短,最近到底怎麼了?
到底怎麼了?山行笑意收斂,看了一圈周圍沒人,王爺的目的你不是猜到了嗎。
陳安冷汗直流,唇色蒼白。
他瞳孔中倒映著恐懼,握緊了賬冊的手劇烈顫抖,眼淚霎時湧出:我恨陛下無情,逼得王爺走上這條不義之路我恨陛下無情,分不清好壞忠奸,讓王爺萬念俱灰心如死地我恨
山行被他感染,盯著他沉默。
你我都是讀書人,最畏懼一個反字。可如今朝廷倒行逆施,已非我們執著追尋的正。朝廷已反,那反朝廷,反而是為正。你我都知道王爺沒有任何錯,連他都不在意羽毛,你我還求個什麼忠名?
陳安淚落:你何苦來猜疑我?我心中沒有你所說的正反忠名,隻為王爺嘆息,隻為將來擔憂。
我也為未來擔憂。山行咬牙,可王爺待我們不薄,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去,白骨屍窟我也去。
屋子裡沒有其他人,到底怕隔牆有耳。
他們說的話,尺度已經太大了。
陳安拿帕子擦幹淨眼淚:不要再說了,做好王爺交待的事吧。
第二天上午藺泊舟回了王府。
孟歡站門外打量眼前的高門深院,杏眼明亮:這就是我們家啊?
藺泊舟握緊手杖從車上下來,語氣懶散:怎麼?不滿意?是沒有京城的院子大。
不是,孟歡撇了下唇,搬新家心情好,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我。
藺泊舟笑,和他一塊進了門。
孟歡也得知藺泊舟要為父母守孝一年的消息,扒拉他袖子,問:這一年真的門都不出了?
不會,藺泊舟回勾住他的手,示意安撫,隻是行為舉止收斂一些,辭謝別人也有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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