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徐西臨:“不……”
吳濤轉過頭來問他:“請示團座,我敬竇大仙一杯行嗎?”
這下徐西臨也說不出什麼來了,剛感覺吳濤成熟點了,現在看來還是很討厭。
即使說好不喝,最後大家還是免不了喝了點。
竇尋也不知道是心情好還是心情不好,這天晚上格外好說話,吳濤拎著酒過來,他就真的接了,接就接了,此人不會說話,更不會耍滑頭,全然讓吳濤掌控節奏,吳濤說幾句就跟他碰一下,竇尋那傻狍子碰了杯就自覺喝一口,都不用人讓。
徐西臨捂住臉,感覺自己等會可能得把竇尋扛回去。
然後果然就喝多了。
臨到傍晚,吳濤喝都舌頭大得就會笑,笑得停不下來,竇尋眼神都有點直了,徐西臨沒辦法:“咱們散了吧,你們先回學校,順便把濤哥送宿舍去,我把那個先領回家……沒事,我晚自習去不去七裡香都不說。”
竇尋喝多了挺乖的,不吵不鬧,就是有點呆——他往常也沒機靈到哪去。徐西臨把人遣散了,領著竇尋到衛生間吐了一場,塞給他一瓶礦泉水漱口,想數落兩句,後來看他那找不著北的德行,感覺說也白說,於是閉了嘴,默默地陪著他坐了一會。
竇尋喝酒上臉,連鼻尖眼眶都跟著紅,好像剛哭了一場似的,看著有點可憐,跟著徐西臨走了幾步,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徐西臨的手指不自在地蜷縮了一下。
竇尋:“我難受。”
徐西臨:“沒吐幹淨?”
竇尋搖搖頭,然後保持著雙手抓著他手的動作,居然原地蹲了下來,賴在原地不走了!
徐西臨彎腰打量他的臉色:“你哪難受?胃?”
竇尋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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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西臨:“頭暈?”
竇尋還是搖頭,他一臉小孩賭氣似的神色,問什麼都搖頭,就是不動彈。
月半彎裡客人開始多了,出來進去的都得多看他們倆一眼。
徐西臨頓時感覺自己好像領著個智障兒童,對竇尋說:“先起來,咱倆擋人家路了。”
竇尋還是搖頭,徐西臨沒辦法,隻好自己站起來往一邊走,竇尋拽著他的手,也不站起來,蹲在地上被他拖著溜——幸虧月半彎的地板光滑。
徐西臨拖了一會,感覺他們倆這姿勢像雪橇犬拉車,無奈地停下來:“你到底要幹嘛?”
竇尋就著蹲在地上的姿勢,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睛裡好像真有一點淚光,然後他好像偷窺被發現一樣,心虛地低下頭,小聲說:“我心裡……難受。”
徐西臨:“……”
徐西臨手足無措地面壁了片刻,又看了看竇尋,隻能看見一個發旋,竇尋長長的睫毛低垂,似乎是不安地微微有些顫抖,可憐透了。
徐西臨看了一眼就受不了了,那天被他強壓下去的念頭再次試探著露出個邊來,在他心窩上搔了一下。徐西臨感覺自己沒喝多,但是腳步有些發飄,有一個念頭衝破了思域的邊界,越界闖進來。
他想:“我喜歡竇尋嗎?”
竇尋對他來說,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春風得意的時候,大家都是他的朋友——老成缺心眼,蔡敬家庭條件不好,吳濤總跟那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竇尋三句話跟人不對付搞不好就要打起來,就餘依然那個從小就會拿板磚給人開瓢的女中豪傑,每次出來玩的時候,徐西臨都會囑咐她到家以後給自己發條短息報平安——他都是一樣照顧。
可是在他將近十八年的生命中經歷過的最大痛苦時,其他人都被他隔絕在了喜怒哀樂之外,他不會找別人說,甚至在學校不會露出一點來……他們終究是外人。
隻有竇尋不同。
徐西臨嘆了口氣,感覺自己一隻腳踩在一個相當危險的地方,他彎下腰,雙手託住竇尋腋下,硬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揪著竇尋的領子,磕磕絆絆地領著這個委屈的醉鬼回家。
方才竇尋吐過的衛生間裡,李博志緩緩地推開隔間的門。
他也喝了酒,就在剛剛,吳濤被他那群“學習好的”朋友攙出去的時候,李博志就在隔壁的包廂裡看著。
李博志家裡跟蔡敬有點像,不過爹是親爹,媽跟別人跑了,當初剛考到六中的時候,他爸也拿他在外面吹噓過幾天,還親自扛著行李送他來了學校,那一陣子,李博志是真心想讀出點名堂來。
可惜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他很快發現,別說“讀出點名堂”來是天方夜譚,連在校隊裡比出點名堂來都困難重重。他爸新鮮勁過了,依然是越看他越不順眼,眼見他沒有什麼別的成就,也就不再管了。
李博志消沉過後,決定開始“混”,混一天威風一天,威風痛快了,就能短暫地讓他忘記惶恐和孤助無緣,隻顧當下。此時,李博志覺得自己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了。
我們不是心照不宣地一起混嗎?不是一起沒出息,一起互相取暖藐視各種規則嗎?今天一起打架鬥毆,明天一起蹲大獄住隔壁才是義氣——你怎麼能自己改邪歸正呢?
李博志以前因為吳濤的關系,偶爾也跟一班的人一起玩,當時除了重點班的人打球太軟沒意思外,他沒覺得有什麼,而臨近畢業,隨著他越來越焦慮,李博志開始越來越不能忍受吳濤和一班的人在一起,焦慮加持了嫉妒,他鬼使神差地帶著一幫人跟著吳濤他們到了月半彎,借酒澆愁了一下午。
“怎麼著,李哥,有過節?”一個一腦門黃頭發的小青年跟上來問——都是他翻牆逃課的時候遇到的小混混。
李博志的目光在他臉上一掃,一時衝動:“勞動你們幫我辦點事,改天請你們喝酒。“
徐西臨牽著一隻竇尋離開月半彎,這會外面正是熱鬧,群魔亂舞什麼人都有,轉了一圈打不著車,徐西臨猶豫了一下,打算到後門碰碰運氣,他一邊逆著人流穿小路,一邊對竇尋說:“想吐說話啊。”
竇尋沒吭聲,胡攪蠻纏地掰開徐西臨的手,非要把自己的手指插進去,擺一個十指相扣的姿勢。徐西臨指縫間被他蹭得很痒,要抽出來,兩人就在不大的空間拉拉扯扯起來。
就在徐西臨耐心快要告罄的時候,突然,小路前面有幾個不認識的混混走過來,徐西臨本想拽著竇尋稍微讓開一點,誰知那混混故意撞了過來。
徐西臨退了半步,眉頭一皺,見那混混挑釁地看著自己,就知道他們是故意來惹事的,他側身拽過竇尋,餘光往方才身後的方向一掃,果然看見有幾個人跟著他。一來喝了點酒被竇尋折騰得一腦門汗,二來他平時也沒得罪過什麼人,所以一時沒注意到。
徐西臨:“有事?”
那小混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落在他的運動鞋上,“嘖嘖”了兩聲,一手插兜,手在兜裡威脅性地動來動去。
“沒事,”混混說,“手頭有點緊,看你覺得有緣,想跟你認識認識,借點錢。”
要是放在一年前,估計對方這句話說不完,徐少爺已經動手了。可是現在不一樣,他首先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讓外婆操心,身邊還有隻醉貓要照顧。
“好說,”徐西臨從包裡摸了摸,掏出錢包,甩了一下,“哥們兒要多少?”
混混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不用太多,先給一兩萬花花。”
這是打定主意要找事了。
徐西臨笑了一下,往四下看看:“你們幾位把我堵在西邊這條小胡同裡,是出門的時候就跟著我們呢吧?說吧,我得罪誰了。”
混混嬉皮笑臉地說:“沒誰,看你順眼,想跟你聊聊。”
他說著,把手從兜裡掏出來,摸出一把巴掌長的折疊小刀,一會彈出來,一會縮回去地玩,一仰下巴:“這邊說話不方便,進裡面喝兩杯去怎麼樣?”
他話音沒落,一隻畫滿了紋身的手就從後面搭在了徐西臨肩上。
徐西臨暗暗吐出口氣,忍住回頭一腳的衝動,誰知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一直乖乖地跟著他的竇尋突然不幹了,上前一步把他肩上那隻手拽下來,狠狠一摔,摔到那紋身男臉上。
醉鬼力氣都大,紋身男猝不及防地被自己打了一巴掌,當即火了:“給臉不要!”
徐西臨:“……”
真能添亂。
眼看不能善了,隻好動手,徐西臨把書包拎在手裡,補給那紋身男一腳,正好踹在他側腰上,腰側沒有肋骨,是要害之一,那男的疼得聲都沒吭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徐西臨轉頭一推竇尋:“先走!”
可那豆餡兒一點也不配合,非但不走,還八爪章魚似的撲上來抱住了徐西臨。
徐西臨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撲倒退三步,撞在小路的牆上,簡直抓狂,恨不能把竇尋倒過來空空他腦子裡的酒精,問問這小子究竟是哪邊的。
竇尋把他推到牆上,一聲不吭地轉過身背對著徐西臨,張開雙臂把他擋在身後,純粹是個老鷹捉小雞的動作。
徐西臨:“……”
竇尋可能還想說句什麼,張張嘴,大概又忘詞了,於是這醉鬼一根筋地戳在小巷子裡,保持著這傻乎乎的保護動作,跟一群混混對峙。
“拿來的傻逼?揍他!”
徐西臨又感動又焦頭爛額,就在這時,小路盡頭傳來一聲巨響,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走進來,手裡拿著一根棍子,敲了敲路口的垃圾桶。
巷子裡的人一同望過去,有人小聲說:“宋連元。”
小混混遇上大混混,拿刀的那位開始緊張了,宋連元點了根煙,慢條斯理地開口說:“都是朋友,喝兩杯沒什麼,不過我這弟弟今年高三,回家晚了家裡不放心,大家都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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