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匍匐在地上,因為受刑。
「娘娘。」她低聲叫我,「小橘兒,對不起。」
她本可以不去找李君闊,因為我不會告發她,而等三個月後,我解除禁足,一切都會回到正軌。
她是真的良心有愧吧。
「溫瑾,我原諒你了。」我說,看到她的傷痕,我沒忍住帶了點哭腔。
人非草木,怎麼是鐵石心腸的呢?
溫瑾照顧我三年,如姐姐又如母親。
她算是宮人裡年紀大的,聽說曾經宮外有個相好的,沒等她被放出宮就兀自成婚,溫瑾偷偷給他寫信,隻收回他一句,女兒已經周歲的回復。
溫瑾心死,一氣之下留在了宮裡。
再後來就是遇到我。
我不受寵被欺負時想家,抱著她迷迷糊糊喊了一聲娘,那夜她輕拍我背半宿,隻為哄我睡得踏實。
她說,如果她當年直接嫁人未被賣入宮,想來孩子不比我小多少。
除了這一次陷害我,她待我是好的。
溫瑾斷斷續續地說:「太後並非想要置你於死地,她隻是古板了些,你不用太防備她,你要防著與你爭寵的女人,因為你的存在真正地阻礙了她們。」
「更別說你被禁足後,她們個個承恩雨露,如今你解禁,又要霸走她們的福分,她們會視你為眼中釘的。」
我問:「所以你陷害了劉侍選?」
Advertisement
「宮裡人就是這樣,你害我,我害你。」溫瑾苦笑,望著房梁喃喃,「這宮裡隻要一個小橘兒就好了。」
「你怕我嗎?」溫瑾突然問。
「有點。」我蹲下,擦去她眼角的淚水和臉上的汙垢,「畢竟我隻看過一些話本沒有經歷過。」
我沒有想過相互的陷害會像湖心落入石子,水暈會波及那麼多人。
「我會求皇上讓你痛快地死。」我啪嗒啪嗒地掉眼淚,死這個字有點難以開口,「會安排人妥善安置你的家人。」
「也會......照顧好自己。」
溫瑾終於心滿意足地笑了,她最後對我磕了一個頭。
我送走溫瑾,周祿全在邊上說我太慈善了,對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需要點子狠心。
我木訥地點點頭,又在驕陽下踉蹌地去往冷宮。
冷宮就在落瓔閣邊上,劉侍選與其說是被打入冷宮,不如說是「回來」。
劉侍選發瘋地大喊自己是冤枉的,周祿全攙扶著我,說這地方晦氣。
在李君闊選到合適的人來服侍,周祿全這個大總管太監屈尊來我這兒伺候。
「我想跟劉侍選單獨聊聊。」
「那娘娘可要小心,瘋子力氣大沒個輕重,可別傷了娘娘玉體,若是娘娘磕碰到一點,奴才少不了挨一頓板子。」
「你放心,我與宸妃學過幾招,能撐到你來救我。」
我還有心情玩笑,人好像分裂成兩半。
我推門而入,被彌漫在空氣中的灰塵嗆到,便用手帕遮掩住口鼻。
劉侍選看到我,眼泛綠光,沖上來長指甲死死扣在我胳膊上,癲狂地嘶吼:「你為什麼要陷害我,賤人!你為什麼要害我!我是冤枉的!!」
「......」我站在原地,有一種回不了頭的悲傷,當然是對於我自己,冥冥之中很多東西在崩塌,我說,「我未曾害你。」
劉侍選與我長得像,從前她體面,我感覺不出震撼,如今她潦倒悽慘,我卻感覺見到了自己可能的晚景。
「但是你曾害過我。」我淡淡開口,「你曾散布謠言說我欺壓並用巫蠱之術害你,汙我名聲,你以為我再難翻身,自以為是會頂替我的位置,因為太後曾向你保證,如果我失寵了,你會得寵,所以你雖不是主謀,但在陷害我一事上推波助瀾。」
「你知道整件事,卻不敢說出實情,因為那是太後。」
對嗎?
她好像剎那間清醒了,像石雕僵在原地,最後抓著自己的臉痛苦嘶喊。
我從她的反應中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說實話,還是有點難過的。
我轉身離開時,她悽厲地質問:「為什麼這麼不公平,如果我比你先進宮,受寵的應該是我!」
我把陽光掩在門後,就給她瘋癲的黑暗。
她太想成為我,最終連自己是誰都忘了,從她被選入宮時一切就是錯的。
我在黃昏之際才慢慢走回寢宮,裡面人少了許多,想必是李君闊幫我撤走了一些來路不明的宮人。
於是偌大的宮殿顯得格外冷清。
連點了許多盞燈還是覺得不夠亮。
我下意識喊了一聲溫瑾,才想起來她已經在午時被賜毒酒。
李君闊進屋時沒人通傳,我傻愣愣坐在梳妝臺前,揪住一綹頭發來回梳。
他從後面按住我的肩膀,我的後腦勺貼在他胸膛上。
我忽然泣不成聲,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心口疼。」
一切都沒變,一切又都變了。
65
此次風波過去,李君闊調遣了一部分侍衛在我周圍,我在其中看到了某個熟悉的身影。
「二哥?」我說得十分不確定,拉著新撥來的宮女杳兒去看,主要怕認錯人還有個人證,我可沒出格的舉動。
「橘......娘娘萬福。」
那侍衛朗目皓齒,一雙桃花眼見誰都像在笑,可不就是我那個常常翻墻出去逛酒樓,粗手粗腳最後把我雕的小人掰成兩半的混蛋二哥嘛!
我激動得差點要蹦起來,一掃之前的苦悶。
我小跑過去,與他往人少的地方去閑聊。
原來是皇上見我最近心情不好,外加發生了奴才叛主的事,他就沒和我商量把我二哥調到宮裡來了,二哥今年武舉中了武舉人,狠狠給我掙了面子,我太多年沒見過家人,打開話匣就收不住頭,像個小孩子,就拉著哥哥袖子讓他多說點家裡的事,多說點,少想念些。
他縱容我,講了許多,最後情不自禁,摸了摸我的臉頰,嘆道:「長大了,別害怕,哥哥來保護你了。」
我眼眶乍紅。
這夜李君闊本要一個人歇在養心殿,我端著湯湯水水直奔過去,沒一點規矩,放下東西就給了他一個熊抱。
「逸郎,我可曾喊過你夫君?」
他聞言把我摟在懷裡,起身就往側殿大步流星而去。
第二天,我渾身疼得厲害,好久沒弄得這麼兇了,給皇後告假,今日就在養心殿躺了半天,見李君闊有許多奏折要批,忙得厲害,我嫌無聊就出去了。
感覺很奇怪,出去時總感覺有人在看我,在我背後嘀嘀咕咕什麼。
回宮的路上,我遇到了秦答應,上前與她走了一段,她看到我似乎很吃驚:「你不是被皇上罰禁足了嗎?」
我一個腦袋兩個大。
「??」
她好像難以啟齒:「就是......就是今天宮裡都在傳,你和一個侍衛私相授受,拉拉扯扯,不清不白,被皇上發現後,皇上大怒,罰你不準出門,所以你今天才沒有去請安,我們都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但......外頭都傳得有鼻子有眼,我們幾張嘴也解釋不清楚。」
一覺醒來......我和侍衛私通了?
如果沒有猜錯,唯一能和我私通的就是我二哥吧?!
我趕緊撇清關系,不惜把當值的二哥拽到皇後宮門外,裡頭宸妃和皇後在閑聊,我請安後便大剌剌地向所有人展示,這是我親哥哥,我那個廢物但是沒有完全廢物的二哥。
二哥也好整以暇地整理好衣服,對皇後與宸妃行禮。
「臣秦槐參見皇後娘娘,宸妃娘娘。」
我自顧自解釋地起勁,絲毫沒有注意到二哥與皇後相撞的眼神,在後來的許多深夜,我驚醒時總在想,如果我沒有帶二哥去,如果我看到了皇後的眼神,是不是事情就會有所不同?
我不知道,因為沒有如果。
66
如果說這宮裡還有什麼能沖淡哥哥進宮這件事的喜悅,那便是芳貴人,哦不對,是芳嬪懷孕的事了。
幾日前,舒答應請諸位姐妹賞花,席間芳貴人身子不適,有嘔吐的癥狀,太醫診斷說是喜脈。
太後興奮得直直跑到芳嬪宮中,拉著她的手左看右看,格外慈愛地說她有福氣。
言語間,似乎在指桑罵槐某個天天侍寢也沒動靜的我本人。
我悻悻一笑,其實很尷尬。
要知道李君闊去其他人宮裡的頻率低得可憐,就這兩三次的工夫,也讓葉易微中了,可能真就是福氣吧。
李君闊聞訊,處理完事也趕來慰問芳嬪,並今晚留宿她宮中。
我們一行人齊齊退出去,我看著燭火下兩個人的剪影,腦中不知為何浮現出一家三口頭靠頭相擁的畫面,一時間心裡空落落的。
「若是不高興,去本宮那兒睡?」宸妃撞見我落寞的神色,便問我。
也是,若平時,傷心了我或許會找李君闊,會找皇後,但如今這兩個人......都找不了,宸妃便主動請纓,擔任了一回護花使者。
「本宮一直想知道,你們這種小姑娘的身子是不是都很軟。」她勾唇笑了笑,應當在與我玩笑,「本宮自小習武,第一次侍寢,皇上就嫌棄我骨頭硬得厲害。」後面她似乎罵了句什麼,我沒聽清,反正在罵李君闊。
我跟著應和:「他懂個屁!」
太後也懂個屁,懷不懷得上能靠我一個人?!
67
芳嬪有孕,李君闊於情於理多要陪她,或許是被將為人父的喜悅砸昏了頭腦,即便在我面前,他也時不時將對大皇子的期待掛在嘴邊。
母憑子貴這個詞是不錯,葉易微憑借著金貴無比的肚子,進出御書房幾乎是暢通無阻,更是會半路截胡,以身子不適為由讓皇帝去看她。
她與李君闊自幼一起長大,不知在哪兒聽說我會叫李君闊「逸哥哥」,她也跟著叫,即便在宮女太監甚至是太後面前,她也照喊不誤,一改往日的嬌蠻,連皇後也誇她終於顯露出幾分小女兒的嬌憨可愛。
人的心能掰成幾瓣?我不清楚,隻知道此消彼長這個道理,葉易微水漲船高,李君闊半個月未翻我的牌子,外頭傳聞我失寵了。
二哥聽到那些話,變著法子逗我,宮中走動就是方便,他給我帶嫂嫂編的珊瑚手串,帶大哥淘來的稀奇玩意,帶母親做的小巧糕點,還有父親板正中帶著思念的書信。
我竟也沒能多難過一段時期,隻是格外想家。
「若能回家省親就好了。」我悵然道,「不知什麼時候能見到皇上。」
「皇上不來,娘娘不能自己個兒找去?」杳兒笑話我年歲長了心思也跟著優柔寡斷起來,「娘娘以前可不會顧及這些。」
我淡淡一笑,沒說話。
以前是不顧及,隻是前些日子被攔在外面,聽到芳嬪讓皇上摸摸小皇子的動靜,我揣起袖子如同逃難似的走開了。
皇上不來找我,其實也沒找其他人。
我不去找他,卻像是在冷戰似的。
「從前沒姑娘家的樣子,隻有小子的蠻與呆,這會兒被養精致些了,連膽子也被磨細巧許多。」二哥靠在大門上,我站在門內聽他不著調地絮叨,「再深的感情也抵不過三緘其口的隔閡消磨,就是尋常人家......」
他突然停住,才意識到這是太不尋常的人家了。
我攪動帕子,扭捏道:「若他以為我想回家,是在怪他與他鬧脾氣怎麼辦?」
「長了張嘴是幹什麼用的,你解釋啊!」二哥恨鐵不成鋼。
我才覺得自己的顧慮著實可笑,為何什麼事都沒發生,我與李君闊之間多了一層小心翼翼呢?
最終我還是讓二哥代我去探路,看今日葉易微有沒有找李君闊。
以二哥的腳程,應當是那關羽斬華雄的速度,卻走出了八十老翁拄拐的架勢,我快把門檻踏平了,他才姍姍而來。
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差點撞上門前的樹。
「怎樣?」
「皇上在養心殿,芳嬪剛離開。」
我哦了一聲點點頭,問他是一直守在那兒嗎?回來得那麼遲。
他略顯局促地舔了舔唇,磕磕絆絆道:「對,對對,還遇上了皇後娘娘,她向我問起你。」
我沒多想,因為芳嬪,我近日也少去黏著皇後,仔細想來過於小家子氣,實在不應該。
但此時我還有更要緊的事,沒再細問,隻點點頭,提起衣擺便虎裡虎氣地往養心殿沖,身後宮女都追不上我。
想來也是一個人跑得快,迅雷不及掩耳,芳嬪得到消息時,我已經沖進養心殿,撲進了李君闊懷裡。
「小橘兒不是在跟朕慪氣嗎?」李君闊託著我坐在他腿上,喟嘆道,「終於肯來見朕了。」
「臣妾氣壞了,氣你,氣自己。」我實誠道。
我氣李君闊嗎?氣他去找葉易微?那也太蠻橫太不講道理,說到底,我在氣自己,氣自己肚子沒本事,掉入了太後給我鋪好的語言陷阱。
「我為什麼還沒有身孕呢?」我嘀咕,還很自責委屈。
「這種事急不得,況且小橘兒也還是個孩子。」李君闊笑了笑,「若是你有了我們的孩子,朕隻會更高興,把全天下都送到你和孩子身邊。」
言語間,我倒因為自己的小氣而羞紅了臉。
「我不來是怕撞見芳嬪,你不來找我是為何?」我拿出小女兒的胡攪蠻纏,跟他討說法。
李君闊揚了揚下巴,目光落在那厚厚一沓奏折上,歪頭問我,「你覺得是為什麼呢?」
熱門推薦
霸總的怨種醫生
我是霸總嬌妻文裡的冤種醫生。 半夜十二點,霸總的金絲雀摔下床,他一個電話就把我叫過去。 沒辦法,他給得實在太多。 我就當賺外快了。 直到某天我突然聽見他的心聲。 「老婆穿白襯衫好禁欲,好想撕爛他的衣服。」 呃……老婆,是指我?
搖歌
未婚夫和庶妹聯手給我灌下啞藥,將我送到老太監榻上。我 自毀右手,拼了命出逃。瀕死之際,撞上兇名在外、卻生得 貌美至極的景侯。
他是小白花
我把少年時期的男主當小白花養。他成 了我溫順的忠犬。後來家族面臨危機,他暴露本性,侵略性極強地掐住我的
烙在心上的白月光
綜藝直播,主持人拿著我的手機隨機連線。 通訊錄裡有個備注是「老婆」。 我想阻攔電話卻已撥通。 影後清冷的聲音在直播間響起。「怎麼,想我了嗎?」 可,可我們隻是契約夫妻啊!
我不做太子妃
我自小被父親送給太子,兢兢業業和太子過家家談戀愛。 直到成年後父親把我接回,要為我說媒。 一向對我諸多挑剔的太子趁夜黑風高把我綁了回去。 「阿寧,騙了我的心怎能全身而退?」
甄假千金
"我被富豪生父帶回家那天,假千金鎖了大門,「姐姐在小山村長大,從後門進應該更習慣些。」 我笑笑,「不用那麼麻煩。」 「大門鎖了,撞開就是。」 於是,富豪老劉的大門那天被我硬生生撞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