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可惜傅崢這一番話,一點沒引來寧婉的贊同,她咯咯咯笑起來:“傅崢,你這個人怎麼一點好奇心也沒有呀,你都不問問劉桂珍這個僱主養這隻雞幹什麼?”
傅崢面無表情道:“這關我什麼事。”
“當然關你的事,劉桂珍的僱主是個藝術家,開了個畫畫工作室。”寧婉眨了眨眼,看向傅崢,“如果你再好奇一點,去查查這位藝術家的名字,就會發現對方還挺有名的,特長就是畫雞,最近在工作室裡開設的課程就是如何畫雞,所以需要一隻活雞模特,這門課程分為1和2,去年的1裡剛教完怎麼畫雞頸和上復羽、背部還有雞翅和尾羽,今年的課程2裡要繼續教怎麼畫腹部、雞大腿和雞爪呢,他信奉為了讓學生更好地畫出雞的神韻,必須有活體參照物。”
“所以這隻雞他養來既不是吃的,也不是作為寵物的,而是作為教學用途的。”寧婉笑笑,“就像是人體寫生模特一樣,課程1畫的是這隻雞,課程2裡自然不能改了模特,還得保證是同一隻雞,所以劉桂珍是怎麼都不願意把雞處理掉的,她不能辜負自己僱主的一片信賴,而你……”
寧婉看了傅崢一眼:“也沒辦法求助環境衛生主管部門,因為雖然《城市市容和環境衛生管理條例》裡規定了市區不準養雞,可有一個例外,因教學、科研以及其他特殊需求而飼養的除外,很不幸,和你槓上的這隻雞,是隻高貴的模特雞,這藝術家僱主還挺遵紀守法,交給劉桂珍之前還特地去辦理過備案,人家劉桂珍還正兒八經是合法養雞。”
“……”
傅崢做夢也沒想到,這竟然是一隻有故事的雞。
可既然是合法養著的教學雞,劉桂珍又態度堅決不為錢所動,這解決雞叫擾民的問題顯然進入了死局。
傅崢黑著臉抿著唇沒說話,寧婉卻是一臉春風得意,她瞥了傅崢一眼:“走投無路了吧?你可以選擇求我。”
傅崢冷著聲線:“騙我求你就算了,這種情況,你也不可能有辦法。”
“我要有辦法呢?”
“你要有辦法,別說叫你一聲寧老師,叫你爸爸都行。”傅崢看了寧婉一眼,有些不自在道,“你要沒辦法,明天史小芳你招架。”
“行。”
隻是嘴上這麼答應著,寧婉的態度看起來卻一點也沒上心,傅崢看著她應完聲就繼續盯著自己的手機,不停發著什麼信息,像是和誰在聊天。看她全神貫注等待回復的模樣,八成是在和她那個男朋友繼續土味情話的濃情蜜意。
這種敷衍的工作態度,能辦的成事才怪了。
傅崢今天第三次後悔起來社區的決定來,他覺得自己不是來歷練,是來歷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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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時,寧婉終於結束了她的聊天大業,她笑了笑:“那有個事先確認下,這是你的案子,我隻是幫你擦屁股,所以辦案經費……”寧婉咳了咳,暗示地看向傅崢。
傅崢抿了抿唇:“辦案經費我報銷。”他倒要看看寧婉能有什麼辦法。
“那走吧,跟我來。”她起身朝傅崢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傅崢不明所以,但還是起身跟上了寧婉,可惜即便這個時候,她好像還沒有任何緊迫感,竟然沒有直奔劉桂珍家,反而是跑到了社區外的水果店。
“這個草莓不錯,給我弄兩斤。”
她又試吃了一個車釐子:“這個甜還新鮮,也給我兩斤。”
……
傅崢就這麼看著她東挑西選了一堆時令水果,然後寧婉招了招手:“傅崢,來付錢哎。”
“……”
自己確實是說了辦案經費可以報銷,但寧婉假借辦案名義薅自己羊毛就說不過去了。
傅崢忍著頭痛,面無表情地付了錢:“你辦案需要水果?”
“需要啊。”寧婉理所當然地看了傅崢一眼,“不然你待會上劉桂珍家門空手去?人家憑什麼給我們開門願意和我們溝通?就憑你沒多久前才用錢侮辱了人家嗎?”
寧婉說完,看了傅崢一眼,才突然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你以為我假公濟私侵吞你的辦案經費買水果給自己吃啊?”她眯著眼睛笑了笑,“我寧婉,才不屑於做那種靠坑蒙拐騙吃水果的事好吧。要吃也吃你自願感恩戴德向我這個老師上供的水果啊。”
傅崢抿了抿唇,沒說話,隻覺得寧婉在說大話。他仍不覺得寧婉靠幾盒水果就能改變什麼。
隻是等他跟著寧婉上了劉桂珍家,才發現寧婉說的沒錯,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劉桂珍並不待見社區律師上門,但見著這麼多水果,也實在沒好意思把人趕出去,好歹板著臉讓人進了屋裡。
確實如劉桂珍自己所言,她是個愛幹淨的人,家裡打掃的一塵不染,也根本沒有因為養雞就產生什麼異味。
隻是傅崢剛這麼想,寧婉那邊就已經付諸實踐了,她毫不吝嗇溢美之詞地誇贊了劉桂珍家裡的幹淨清爽,又看著劉桂珍家裡掛著的相片聊起了家常,從菜市場的整頓到地鐵公交的線路,聊了有快半小時,寧婉卻還是沒切入正題,還在和劉桂珍聊她孫子的教育問題。
“劉阿姨你們家小毛正好高三呢,這可是衝刺的關鍵時刻,特別要注意睡眠,對了,我聽說你們這棟樓裡也有幾個高三的孩子,他們家長投訴樓下每晚八點跳廣場舞的音樂聲音太大打擾到孩子學習了呢,你家樓層住的高,不知道是不是沒這個影響。”
這女律師雖然看著年輕,但又是給自己提水果道歉,沒一上來就居高臨下地和自己講勞什子法律條款要自己處理掉雞,還能耐心又平易近人地和自己扯家常,劉桂珍的心情平復了不少,也願意開口了,對方一說起這個廣場舞,她立刻就也感同身受起來。
“雖然我們在12樓,可這聲音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直往樓上衝,她們廣場舞那音樂又特別響,我家小毛也沒法安生念書,害的孩子八點多開始就常常被那音樂搞得分心,不得不把作業拖到半夜安靜了寫,早上也很早要起來學習,一直沒睡好。”
講到這裡,劉桂珍嘆了口氣,開始抱怨起物業來:“都投訴幾次了,也不處理處理,又不是不讓她們跳舞,這音樂開輕點你說能死嗎?平時收物業費的時候可積極了,要他們幫我們居民做點事,就推三阻四踢皮球……”
寧婉喝了口水,正準備繼續,結果一抬頭,發現對面傅崢正板著張臉瞪著自己,這位少爺顯然耐心就快告罄,如今支撐著他繼續坐在這裡的原因,大概就是看自己如何翻車。
隻可惜……
寧婉不僅不會翻車,如今已是胸有成竹,她看著劉桂珍笑了笑:“劉阿姨你放心,這件事很多居民向我們社區律師辦公室投訴,說廣場舞音樂噪音擾民,我這兩天就會把這件事給處理掉,這八-九點的廣場舞音樂雖然算不上是非正常時間的噪音,但大家平時在家裡,誰還不想清淨點你說是吧?”
劉桂珍一聽說寧婉要幫忙解決這個問題,當即眼睛都亮了:“那太好了,謝謝你啊寧律師。”她也不傻,自然知道寧婉這次來訪的目的,語氣有些尷尬,“但是你要我把雞給殺掉處理掉,我是真的沒辦法,而且這雞其實是養著用來……”
“我知道,劉阿姨,你是個講信用的人,這雞你是替郭老師養的,因為是用來教學的,所以也不屬於撲殺的範圍,這我都清楚。”
劉桂珍本來總覺得社區律師就是史小芳請來的幫兇,但寧婉這一番話,她倒是有些動容,沒想到眼前的律師還特意去調查了,沒直接先入為主地覺得自己就是自私自利為了口吃的養著雞擾民的。
寧婉見時機成熟,聲音和緩道:“你的苦衷我清楚,但是設身處地想想,史阿姨的苦處也還請你理解,小毛起得早,雞叫對他沒影響,但也因為廣場舞噪音的影響都睡不好復習不好,史阿姨一家,尤其是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外孫女,卻是因為凌晨的雞叫休息不好,咱們換位思考,您這事也確實不佔理,而法律上來說,就算是教學用的雞不會撲殺,可確實也造成了雞叫擾民的結果,長久以往睡不好對方真的病了,您這就是侵權,沒跑的,要負法律責任。”
“可我……”劉桂珍臉上有些羞愧,接著就是不知所措,“可寧律師,我這答應人家的事,這可怎麼辦啊,郭老師這次旅遊兩個月,我還得幫他繼續看兩個月雞呀。”
“要不這樣吧。”寧婉笑了笑,“我剛才來之前,也在微博上找到郭老師的認證號和他聯系過了,郭老師要畫雞,隻要雞活著,外觀沒有什麼大的變化,別受傷就行,那我們完全可以在保證郭老師需求的情況下,解決掉雞叫的問題呀。”
劉桂珍詫異地抬了頭,傅崢也微微皺著眉看向了寧婉,原來她出門之前並非在和男朋友發無關緊要的短信,而是在緊急聯系那位真正的雞主人郭老師……
寧婉給了傅崢一個“好好看著”的眼神,頓了頓,接著振聾發聩道——
“那咱們把雞閹掉就行啊!”
“……”
傅崢沉默了,傅崢遲疑了,傅崢以為自己聽錯了。
寧婉卻沒去管傅崢的表情,她徑自道:“您這因為是公雞才會打鳴,隻要把雞閹了,以後沒有雄性激素,它直接變成了雞公公,就不會打鳴了!郭老師畫雞也不受影響,他又不畫雞蛋蛋!”
劉桂珍愣了片刻,臉上終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是!我怎麼沒想到!可……”
“你放心吧,我徵求過郭老師的意見了,他同意了,不信你可以給他電話再確認下。閹割這個你也不用擔心,咱們容市郊區有個養雞場,那兒的師傅閹雞手法一流,他們養雞場上萬隻公雞,全是他閹的,一隻都沒出現過術後感染,人我都給你聯系好了,他明天就有空,咱們一起去?無痛閹雞,隨治隨走,雞好我好大家好。”
“……”
雖然傅崢完全被事情的魔幻走向給驚到了,但寧婉確實就這麼三言兩語搞定了雞叫擾民,她和劉桂珍約好了明早一起去閹雞,一點沒有傅崢想象裡和對方唇槍舌戰大打出手的場面,最後劉桂珍不僅感恩戴德,甚至還把家裡剛炒的一袋慄子都塞到了寧婉手上。
……
傅崢聯想到初次相遇寧婉那張口就來的土味情話和精神不太正常的聊天方式,一時之間發自肺腑地理解了一些什麼,莫非真的是弱智兒童歡樂多,精神病人思路廣?寧婉這個思路,確實挺野的……
*****
等出了劉桂珍家門,寧婉剛才那種溫柔和緩就都收了起來,她得意洋洋地看了傅崢一眼:“怎麼樣?輸得心服口服吧?”
“……”
雖然很恥辱,但傅崢確實輸了。他想了想,剛準備坦誠地向寧婉認輸,就聽到她哈哈哈哈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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