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字體大小:
沉默良久,他慢慢哦了一聲,“知道了。”
他在緊握著他的那隻手背上輕拍了拍,“軒軒,別怕。”
轉而問姑母他昏迷之後的宮禁安排,得知了姑母下達的種種應對策令,又急召梅閣老還朝,思慮周全,無一處不妥,皇帝擠出一抹笑:“辛苦姑母了,本是想請姑母賞菊吃蟹的,倒教您如此為我操勞,侄兒心內難安。”
宣明珠見他如此,喉嚨發哽,“與我客氣什麼,過兩日待你好了,咱們想吃幾回便吃幾回。”
宣長賜點頭稱好。
其實誤診之言,有幾成是為了安慰他,宣長賜豈會不知。太醫院的那幫家伙都惜命得很,他們既然錯過一次,這次隻會更加謹慎,十有八九便是不會錯了。
很奇怪,他此時的心情十分平靜,他好像忽然理解了當時皇姑母得知她自己患病時,為何會那樣淡定地向他囑託身後之事。
原來當一個人知道死期將近,恐懼過後,會變得心如止水。
血枯症,這個可怕的詛咒曾經奪走了皇祖母年輕的生命,而今,降臨到他身上了。
他看向守在他身邊的女子,隻是對不起她啊。
宣明珠瞧出帝後有話要說,便退出了殿,今夜宿在-旁的麟趾宮,留話說有任何事都來告她。
她走了之後,宣長賜與墨芳軒並非如她所想那般款款敘語,隻是十指無聲緊扣著,誰也不說什麼,仿佛一旦開口,便會驚動暗中窺伺著他們的厄運。
之後墨皇後命人送些清粥小菜過來,親自斂袖喂他。宣長賜靠在引枕上吃了兩口,忍不住笑著提醒她,“軒軒,我的手並沒有毛病,可以自己用啊。”
那笑容,墨皇後知道他是為了哄她,所以看起來才會格外刺眼。她別低了頭,沒有松開手裡的銀匙,輕聲問,“陛下為何不喚臣妾三郎了?”
宣長賜眉心動漾,在榻簾下低頭輕輕牽住她一片衣角,“娘娘每次都臉紅,我以為你不喜歡這個叫法。可是我喜歡看你臉紅的樣子。”
“臣妾喜歡。”墨皇後抬起熒熒閃動的秋水眸。
Advertisement
臣妾想聽陛下如此叫我一輩子。
那雙藏著無數情感卻欲語還休的美目,倏爾令宣長賜眼窩一熱。不願叫她瞧見傷心,他嘿笑一聲掩了過去,“那我便叫你三郎。三郎,再喂我一一口吧,沒吃飽呢。”
墨皇後點頭,服侍皇帝用過膳。而後又召太醫把了回脈,服過藥後,熄燈相擁歇下。
八月十七的月夜蛩聲陣陣,一輪盈滿將虧的玉盤掛在天邊,流淌下一片清冷的光華。
*
因心裡不願相信真是那不治之症,安慰便也無從談起。而最快確認皇帝的病情,其實有一法子,便是服用治血枯症的藥方。
有宣明珠的前鑑在先,正常人喝了那副藥會嘔血,隻消令皇帝服用幾日,看他反應如何,也便知了。
次日皇帝為了不令臣工生疑,不曾稱病,照常臨朝,下朝後裡衣被汗湿透了。這病來得兇急霸道,好像一下子奪走了少年的精銳之元。
當宣長賜按太醫囑連服了幾日藥湯後,並未吐血,反而覺得不再胸悶,臉色也變好了一些。
出現這個情況,所有太醫的臉色都凝重起來。
此方顯見地奏效,說明,陛下是身患血枯症無疑了。
“對不起啊。”這日中午又一次服過藥,皇帝倚在榻上拉住墨皇後的手,目光溫柔含疚,“我真的吐不出血來。”
墨皇後這段時日一直忍著沒在他面前落過淚,聽到這句話,她再也忍不住,撲在他身上啜泣,“陛下,你別出事,別留下我一個.好不好?”
“是我不好。三郎,我爭取,多陪你一年。”
他抹去她臉上的淚,讓妻子枕在自己膝上,勾起她骨節秀麗的手在掌間。
纖纖素手肌骨勻停,執毫蘸墨時最為動人,宣長賜怎麼瞧也瞧不夠,輕輕地捏揉,喟嘆:“可惜,以後看不到你作畫了.”.
門外,前來探視的宣明珠目睹這一幕,眼圈泛紅,擺手示意內侍不要通傳,轉身悄然退了出去。
回到翠微宮,她默坐了-會兒,問了句梅閣老有信兒沒有,下頭道無。
她便又喚來泓兒,吩咐:“你去找內務府總管,命他著手為皇帝備壽材吧,此為最高機密,要悄悄地辦,不可驚動任何人,尤其是前朝。”
泓兒怔愣許久,望著公主疲憊的神色,不忍地道:“殿下您勿憂,陛下有真龍之氣護體,也許,也許這麼著衝一衝喜,這病便好了呢。”
這樣的寬慰與期待,宣明珠當年聽過無數次了。她點頭不多說什麼,捻著眉心啞聲道,“去辦吧。”
無人知道,她此刻心裡,有如刀絞。
她曾為自己備過棺,那時因為看得開了,全不覺得痛苦。可今日她親口下令為侄兒預備此事,卻感覺有-把刀子在心裡來回地割。
造化弄人,何至於此?
“阿娘。”門口突然響起一道怯怯地喚聲。
宣明珠抬眼見是寶鴉,忙收斂了面上傷情,招手讓她進來。
“阿娘在傷心嗎?”寶鴉卻是瞧了出來,仰起小臉,輕輕揉了揉阿娘的側頰,“是不是陛下表哥的病還沒好呀?”
皇帝病重的事還沒有告訴寶鴉,就怕嚇著小姑娘,隻是對她說表哥染了風寒。
面對那雙清澈的眼睛,宣明珠沒法子說謊,模稜兩可地點了個頭,寶鴉便乖巧地說道:“那我明日去探望表哥吧,我送些好吃的香糖果子給他!這樣喝藥就不苦了,病也會很快好。阿娘別擔心呀。”
宣明珠將她摟在懷,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墜下一滴淚,“好。”
次日下朝後,皇帝請宣明珠到燕殿說話。
宣明珠過去時,殿裡靜悄悄的,墨皇後也不在跟前。宣長賜在裡間,他今日精神似乎不錯,崴在太師椅裡批了幾道折見姑母來,他起身見禮:“姑姑來了,這些日子,有勞姑姑在宮裡為我周全,又照顧著皇後,侄兒心中感念。”
宣明珠聽得難受,勉強笑道,“你這孩子,就會與我假客氣。”
說著取出帕子給他擦了擦額角的虛汗,姑侄倆相對坐下。為了不讓對方傷心,二人都有意想避開生病的話頭,然兩廂這一沉默,卻是越發愈蓋彌彰。
還是宣長賜徑先輕笑了一下,“姑姑,不必這麼苦大愁深。
他臉色孱白,目光卻溫暖:“太醫說侄兒至少還能到明年,朝中許多事都可安排妥當。”他抿唇頓了一下,“今日請姑姑來,便是想請求姑姑,待梅閣老回京時,代我轉告於他:莫忘中秋之夜他對朕的承諾,朕將這江山社稷託付在他手上了。”
按他的身子狀況,理應是能等到梅長生回的,隻不過天有不測風雲,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先委託了皇姑姑得好。
“那江琮之事,我也聽說了,姑姑放心,我信梅閣老如信您。姑姑將他拘起來是對的,在閣老回京之前,人便先在那兒關著吧,免得傳揚出謠言,橫生枝節。我也懶怠見他聽他聒噪。”
“還有……”
宣長賜垂下柔密的睫,“我愧對先宗,膝下無嗣,請皇姑姑代賜兒留心考察有無品德出眾的宗室子,以備他日克承大統。”
宣明珠聞言吃驚又哀慟,-番話絞得她肝腸都痛,聲音微微發哽:“陛下這是哪裡的話,你與皇後還可以.
宣長賜搖搖頭,他雖還有些時日,但將來他去了,怎麼能夠拿子女將皇後永遠困在這深宮裡呢?
留下她們孤兒寡母,他於心何忍。
且襁褓幼子御極大統,社稷豈不動蕩,梅長生如今已置於鼎沸之上,到那時又該有多難。
他執意如此,宣明珠勸慰了許久也沒能說動他,反而是宣長賜岔開了話,“姑姑,還有一樁,朕這裡有道旨,請您在梅閣老回京後交他。
說著命劉巍取來一隻玉檀匣,親自遞在宣明珠手裡。
宣明珠見匣上嵌了扣子,便當作是事關於國政的密諭,妥當地收了起來。“好,我會給他的。陛下請勿多思,靜心保養為宜,這一年之中,未必尋不到治病的良方。”
這話,原是當初她生病時皇帝來寬慰她的,少年笑笑,探手去搖了搖姑姑的手一一他自登基之後,便再未做過這般撒嬌的舉動。
他道:“姑姑當真不必為我過憂,長賜是天家子弟,宣氏沒有貪生怕死之輩,長賜也想學一學姑姑的酒脫啊。”
他才說罷,劉公公近前稟道:“陛下,殿下。梅小小姐過來探望陛下了。”
宣長賜一樂,“我家小寶鴉來了,快領進來。”
寶鴉不是自己來的,還帶來了幾食盒的甜點糖糕,哄小孩子似的對表哥說,“有了這些,陛下表哥就不怕吃苦藥啦。”
宣長賜彎腰刮她的小鼻頭,笑著附和稱是,問她的皴墨法練得怎麼樣了。寶鴉立刻洋洋自得地搖晃小腦瓜,“我馬上就能畫得和娘娘表嫂一樣好咧!”
宣明珠見這兄妹倆相談甚歡,內心慰也不是,悲也不是,不忍多聽童言笑語,留他們在裡殿說話,自己到了外槁間。
她怔怔地看著窗外鉛色的層雲,計算著路程時日。
過了一刻,宣長賜要午歇,寶鴉便退了出來。宣明珠為女兒理了理發揪上的絲帶,“寶鴉先隨嬤嬤回青鳶殿可好,娘再在這裡陪你表哥一晌。
“好,阿娘辛苦啦。”寶鴉點點頭,跟著嬤嬤出殿。
走下臺階時,一滴冰諒的水珠滴在她後脖頸,小姑娘啊呀一聲縮起脖子,伸出掌心:“下雨了。”
下一瞬,那道小身影一晃,崴倒了下去。
“小小姐!”
宣明珠在殿中聽見叫聲,立刻轉頭,正看見最後一抹粉影消失在階墀,立刻奔出去。
當她看到女兒倒在臺階上,腦子嗡地一聲,身體裡緊繃的最後-根弦霍然崩斷。
一一太醫的話在她耳邊回響:許多病症都有隔輩遺傳之說。
母後是賜兒的祖母。
也是寶鴉的外祖母。
不,不會的.宣明珠飛速地跑下階,長長的裙裾在階磯上漾出倉惶的穀紋,她抱住梅寶鴉,“寶鴉,你怎麼了?”
“阿娘.”崴腳摔倒的小姑娘呆呆地被揉進懷裡,她抬眼見阿娘竟是淚流滿面,一瞬呆住了。
她慌忙摟住她道,“阿娘,我方方就是崴了一下,不要緊的,你不要哭呀。”
而宣明珠,並不知覺自己哭了,她再三確認寶鴉隻是因為崴到腳才會跌倒,心有餘悸地抱住她,淚不絕縷。
那淚開始是無聲的,繼而她開始忍不住啜泣,再然後,低嘶一聲,放聲悲哭。
周遭的侍婢皆驚惶地看著大長公主。
泓兒卻紅著眼圈攔住了想上前勸解的人,唯有她知道公主這些日子一個人承擔了多大的壓力,亟需發泄--場,任由著公主哭泣。
娘倆就這樣坐在石階上,宣明珠哭得鳴咽難止。她想起先帝臨終前將賜兒的手放在她手裡,殷殷請求她照顧好他的獨子。當時皇兄躺在病榻上,對她說,他很抱歉,將這樣的重擔放在她的肩上一一宣明珠並不怕艱辛啊,可是,她為何沒有照顧好賜兒呢?
為何要讓她再經歷一次死別?
她兩眼赤紅地望向蒼天,似控訴,似不解,又似憤怒。風雲如有感應,忽起的秋風將她的衣袂吹得翻飛,厚重的烏雲間突然轟隆一聲炸響雷鳴。
熱門推薦

女配是顆小星星
"為了寫好 PO 文,我主動追求帥氣竹馬。 撩他親他,繾綣曖昧。 結果文章撲街,我悻悻跑路。 得知真相的竹馬直接堵住我,冷笑道: 「知道你的文為什麼撲街嗎?」 「因為不夠刺激,現在我們來試試強制愛。」"

側福晉
我是這府裡明媒正娶的側福晉。七年前,我鳳冠霞帔,得償 所願。我有玉碟,有金冊,是正兒八經的皇家兒媳婦。這府 中下人對我亦是恭敬有加。

八零主婦覺醒,縣狀元丈夫追妻忙
"「我們離婚吧。」 沈園園坐在柴火灶邊做飯,丈夫周易安對她說。 她點頭同意了。 沈園園在兜裡揉了一下,掏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順手扔進了火堆裡。 「這是什麼信?」 周易安問。 沈園園瞥了一眼炭燒的灰燼, 「廢紙。」 周易安繼續剛才的話題,"

攻略體育生弟弟
"系統讓我攻略一個體育生弟弟。 「他多大?」 「18。」 「年紀太小了吧?」 我有些不情願,拉著體育生弟弟進了房間。 兩個小時後。 弟弟扶著我的腰,掌心滾燙。 「姐姐,還嫌我年紀小嗎?」"

紙人回魂
"八歲那年,我爺給村裡寡了大半輩子的永旺叔扎了個紙媳婦。 一點小痣魅惑勾人。 打那起永旺叔沒少夜裡背著紙人上門修補。 卻又從不肯告訴我哪兒破了。 直到那晚永旺叔上門, 我躲到了窗戶後頭。"

奔赴你
"陸南為了氣初戀,才和我訂婚。 後來初戀哭一哭,他就心軟了。 當著所有人的面,他們高調擁吻,宣布復合。 讓我淪為笑柄。 直到後來,我被一個男人抵在邁巴赫車裡親吻的照片,被頂上熱搜。 照片裡的男人,是陸南的哥哥。 也是陸家實際的掌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