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宜寧剝了花生的一層紅色薄衣,放在白瓷碗裡。“他跟父親一向不睦,懶得說。我自己又不是不能應付,父親他心裡有分寸,最多就是嘴上說兩句,不敢怎麼對我。”
林海如想想也是,羅成章賊精賊精的。上次被英國公找去談過話之後,回來臉色一直如鍋底黑,但是對待羅宜寧的問題就很慎重了,具體表現為——能不管盡量不管,讓她自己折騰去,他就當府裡沒這個人。
宜寧從她這裡請安回去之後,小碗裡已經是小半的花生米了,林海如用來做給磨漿煮給楠哥兒喝的。這量可不夠,還差許多,但她不想讓丫頭來剝。
她讓人把東西撤下去,拿帕子擦手,悠悠地道:“去把六姑娘給我請過來。”
羅宜憐被請過來的時候,看到繼母正靠著窗棂,拍著楠哥兒哄他吃蛋羹。指了指那碗花生:“憐姐兒,我這兒騰不開手,你來給我剝花生吧。”
羅宜憐臉色一黑,急匆匆找她來,就是幫她剝花生的?這屋子裡這麼多大小丫頭,都剝不得了?
她也不可能忤逆主母,走上前低頭剝花生。
屋內隻有她剝花生的聲響。
羅宜憐站夠了,想坐在旁邊的繡墩上。壁衣卻搶先一步把繡墩端走了,笑道:“這繡墩剛才打髒了,小姐可坐不得。”
羅宜憐咬唇站著,單薄的背影被燭火照得越發長。
林海如一臉冷漠地看著她站著剝花生,手還輕輕拍著楠哥兒的背。
第162章
喬姨娘一直到深夜才等到羅宜憐回來,她一回來就撲在小幾上嗚嗚地哭。
喬姨娘正在給羅軒遠做衣裳,見狀連忙上前去安慰她:“我兒這是怎麼了?”
隨行的丫頭也跟著六姑娘掉眼淚,把事情跟喬姨娘說了一遍。
喬姨娘聽了氣急:“這妖婦,就是看我娘倆孤苦無依,才欺負我們!這要是原來……”這要是在她受寵的時候,林海如怎麼敢這麼對羅宜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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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我就是受不得這個氣……”羅宜憐抬起頭,一張臉如月下鮫人絕美,淚如珍珠。看得喬姨娘心都軟了,她女孩兒這麼的好看,怎麼也要嫁個好人家的。
“我也是家裡的小姐,她是怎麼待我的!連個奴婢都要欺負我……”羅宜憐越說越氣,哭得根本止不住。
“你去說給你父親聽。”喬姨娘道,“娘雖然人老珠黃了,但他總是心疼你的!”
“我前腳說了,後腳那妖婦更要虐待我,我懶得去說了!父親又不常管後宅的事,說多了反而嫌你煩……”羅宜憐斷斷續續地哭道。
喬姨娘心疼女兒,緩緩摸著她的背,咬牙道:“娘總要給你找一門好夫婿的,你等著。到時候叫他們見著你都怕,都要來討好你。”
羅宜憐伏在母親的懷裡哭,隻覺得這世上什麼都不順她的心意。
*
宜寧回去後,羅慎遠正在燭臺下看折子,聽到她回來之後,便把折子遞給旁邊伺候的丫頭,徑直去了淨房洗澡。宜寧坐下來,想到無事,幹脆從他的筆山上拿了隻毛筆潤了墨,鋪紙給英國公寫信報個平安。
半柱香的功夫羅慎遠出來了,側臉在燭火下很俊雅,沐浴之後帶著湿熱的水氣,微露出中衣的胸膛結實。其實和道衍比起來他更像習武的那個。他走過來,問道:“你這是寫什麼呢?”
宜寧抬頭看羅慎遠,他看黑尾翎一樣的長睫毛低垂著。
“給父親報平安,免得他憂心。”宜寧道,她說,“哦對了,你的筆杆太粗了,不好寫字。”
“用我的毛筆,你倒還嫌棄起來了?”羅慎遠把她的毛筆抽走,吹了桌上的燭臺,“洗洗睡了吧,你的病還沒有好,要好好養精神。”
宜寧被他擁著強迫去睡覺,她卻頓了一下,突然說:“三哥,你不想知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麼嗎?”
羅慎遠沉默,然後嘆氣。他當然很想知道,實際上他幾乎就是嫉妒的,畢竟他對宜寧的佔有欲很強。但他也不願意逼迫她,她從陸嘉學那裡回來這麼狼狽,渾身高燒。他舍不得逼問她這些讓她不高興的事。
“等你休息好,願意告訴我的時候,自然就會告訴我了。”羅慎遠俯身說,“你快睡吧,我還要去看一會兒折子。”
宜寧卻拉住正要走的他:“我現在就要告訴你啊。”
羅慎遠停頓片刻。
宜寧才說:“其實什麼都沒有的。陸嘉學就是瘋子而已,他隻是帶我去找你師兄算了次命。”
羅慎遠聽了一笑,莫名的覺得她說話挺好玩的。他道:“嗯,那我去看折子了。”
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宜寧覺得自己已經說清楚了,才閉上眼準備睡覺。
夜深以後,羅慎遠才進來歇息。
大紅鴛鴦戲水錦被,鑲嵌白色斓邊,屋內還是大紅羅圈帳子,鎏金鉤子。這架千工床做工精湛,兩進之深,掛落、倚檐花罩上垂下織金紗和大紅暗花羅帷帳。燭火透進來朦朧極了。
洞房花燭,他還沒有過。
羅慎遠怕燭火擾到她,走到外面去滅了燭火。
等回來的時候他才躺下睡。兩人是分了被褥睡的,宜寧就把自己裹成一隻蠶蛹,一會兒反倒不安分起來。
屋內太黑宜寧是睡不好的,故她的點燈櫥總會留盞燈。這習慣伺候她的大丫頭都知道,但羅慎遠卻不知道。
蠶蛹宜寧帶著自己的被褥拱來拱去的,夢到漆黑的山崖,黑森森的,到處都沒有人。她再拱,就碰到個溫柔堅實的東西,這東西好像有點微微一僵。但宜寧卻安心下來,可能是他身上的味道特別熟悉。夢就漸漸的沒有了,蠶蛹宜寧不再拱動。
第二日晨光微熹,透過隔扇進來。宜寧還沒有醒,她是被一聲吱呀的開門聲吵醒的。
她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原來的被窩裡,而是合到了羅慎遠的被褥裡,還抱著他堅實的腰靠在他胸膛上。宜寧嚇了一跳,因為羅慎遠低垂著眼睛看她。她猛地坐起來。
宜寧有點不敢看他,別過頭望著窗外的白光。
羅慎遠就起身穿衣。有丫頭進來服侍他穿上單衣,赤羅衣,莊重的朝服,戴了五梁冠。
“我早上起來……在你被褥裡。”宜寧突然開口說。
“是你自己過來的。”羅慎遠嘴角微扯,“我不想抱著你睡,你卻拉都拉不開。”
羅宜寧聽了道:“我知道是我自己,我隻是想問問你……”
她當然睡得很香,就是問問他習不習慣。要是習慣,她還想繼續這麼睡。很香很甜。
那種欲望的失控,和對羅宜寧身體的傷害,羅慎遠不願意試。但是拒絕她主動的親近,對羅慎遠來說也非常的不容易。他過了好久才說:“我無妨,隨你就是。”
“陸嘉學……”宜寧又在他背後說起,“你要小心他,他怕是會對你不利。”
羅慎遠嗯了聲:“我會應對他,你好好養病就是。”朝堂上的事,宜寧一個小姑娘就不要插手了。他有謀劃,此仇若不報他也枉混這些年了。羅慎遠眼神冰冷,隨後出了門,外面守著的侍從立刻跟上他。
宜寧靠在軟和的迎枕上,覺得還是家裡舒服。喝了藥含了鹽津梅子,外頭有人進來通傳說:“太太,老爺送了個丫頭過來。送去了前院姑爺的書房那裡。”
“叫她過來給我請安。”宜寧把核吐在小碟裡,淡淡道,“沒得哪個伺候的不給主母請安的,若是沒這個規矩,立刻就給我趕出去吧。”
婆子應喏出去,一會兒就領著個丫頭進來了。
羅宜寧抬眼一看,那丫頭立刻跪下給她請安:“奴婢名蕭容,三太太安好。”
身材纖長漂亮,穿了件鵝黃色柿蒂紋褙子,嫩青色月華裙,腰間垂著璎珞。那臉蛋才叫一個漂亮,瘦削的下巴,牙白膚色,唇色如朱,眸如點漆。
這樣的姿色,何止是百裡挑一啊。
端看那雙纖纖玉手,指頭尖尖就知道不是伺候人的。平日養得肯定比尋常小姐還要嬌貴。也不知道羅成章從哪兒找來的這等丫頭,費心了。
“你既然是老爺撥來伺候的,可會些什麼?”宜寧問她。
蕭容柔柔屈身:“奴婢詩詞茶道,琴棋書畫都略懂一些。”
果然就不是來伺候的……宜寧瞧了她一眼,她好不喜歡這個丫頭啊。但現在把她趕出去,必定落了個善妒的名聲,她淡淡道:“蕭容這個名字不好。”
蕭容姑娘臉色一僵,她的名字怎麼不好了……
“不夠喜慶,我給你改一個名,以後叫花容吧。”羅宜寧繼續道。
蕭容聽了心裡一梗,後面珍珠幾人卻差點要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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