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所以她就不能隻關注兵事,她還得重民生,重商業。
瑞雲號與她的合作進行到了一個彼此開始互相信任的階段。
其實該說,是瑞雲號開始信任她。
這種信任,是以交易的量來體現的。
共贏就是這樣的局面——葉碎金得到糧食的保障,瑞雲號在南方大糧商的排擠之下,在北邊找到了出路。
葉碎金不僅能有餘糧賣給盟友裴澤,現在連關將軍都找她,問她能不能給搞點糧食。
“別太糟的。”他託人帶話。
三郎四郎都愕然:“皇帝不給他軍糧嗎?”
“給,給的太糟了。”葉五叔道。
軍中一般都吃陳糧,這是正常的。就是葉家軍也不會給士兵吃全新的新糧。隻是沒那麼陳而已。
“沒那麼陳”在裴家人眼裡,就已經算是新糧了。
奢侈。
稻米一般能存五年,粟米九年。但如果超過這個時間,就基本沒法吃了。
關將軍這邊拿到的軍糧不僅陳得厲害,也摻了太多的沙子。
軍中士卒抱怨得很厲害。
關將軍一邊和京城那邊對罵撕扯,一邊這邊自掏腰包,急找葉碎金籌糧,得先平息軍中怨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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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不可思議地問:“他不是皇帝的親戚嗎?”
葉五叔給他解惑:“管這事的,比他跟皇帝的血緣更近呢。”
這……就沒辦法了。
又從關將軍那裡聽了些京城亂七八糟的消息。
修皇城出了貪汙大案,大公主被牽連了,挨了掛落,倒是無事。
旁的斬了幾個,還有抄了家的。
當然皇城還得繼續修。
五郎關心的重點在別處:“關將軍還得自掏腰包啊?”
花自己的錢,養皇帝的兵嗎?到底算皇帝的兵還是關將軍自己的兵啊?
雖說父母在無私財,但五郎成親了,總得給自己的小家打算。打仗又很能賺錢,私房之類的,他爹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可要讓他自掏腰包給部曲花錢,他可掏不起。
養兵,簡直是無底洞。
“他不把將士們安撫好了,萬一哗變,皇帝也會砍他的頭。”葉碎金道,“你們放心,咱們的隊伍不需要你們出錢養。”
大家都笑了。還取笑五郎心思多。
五郎面紅耳赤。
唯有三郎沒有笑,若有所思。
關將軍這事求的急,葉碎金當然得幫忙。
關將軍十分感激,又許下豪言壯語:“她想要什麼,隻能我能辦到的,盡管說。”
葉碎金當然不是大善人,白做好事,她想要甲,除了甲,還想要其他的軍備,不論什麼,有就要。
葉碎金早就組建了軍匠營和軍工坊。
但若和河東道起家、挾煤鐵之利的晉帝比,那就是小作坊。
關將軍做了幾回南北貨運,又幫葉碎金搞了馬,這中間利潤之大,讓他賺得盆滿缽圓。
人腰包一鼓,膽子就大了。
軍中做虛賬,“報廢”了一批軍備,抵了葉碎金給的糧食。
軍中對糧食這事怨氣大,關將軍是為著大家伙,這事做的上下一心,十分順利。
葉碎金這些新武備都不必入庫,直接下發。因她擴張實在太快,軍匠營中,匠人的錘子都抡出了殘影,還是跟不上她。
三郎與葉碎金道:“關將軍這樣,不知道隊伍是姓皇家還是姓關了。”
葉碎金道:“所以我家不能這樣。”
三郎點頭。
三郎變得不一樣了。
葉碎金能感受到。
三郎有家長思維了。
比起來,四叔雖然才是葉碎金名義上的副手,但四叔的家長思維是小家長思維。
三郎開始有大家長思維了。
而這時候,十二娘在鄧州,臉色鐵青。
她長在鄉裡,也不是沒見過村落間為著水源或者婚姻之事持械群鬥的。
但他們是葉碎金委派來巡查的,他們持著節度使的手令呢。這些人,就敢拒捕。
雖然刀是少數,镐頭、鋤頭是多數,但這麼多人聚集、對抗,還是令十二娘憤怒。
更令十二娘憤怒的還是這些人說的話——
“我們家,和葉家三代姻親!”
“誰敢動我們家試試!”
試試就試試。
十二娘站了出來。
“我,葉家堡葉十二。”
“我姐姐葉碎金,兩州節度使。”
“我爹爹葉家堡葉豐堂,我哥哥閻羅金剛葉三郎。”
她學著哥哥姐姐的模樣,也橫握著腰後的刀柄,站在眾人之前。
“你們動我一根汗毛試試。”
“誰敢動我,我姐我哥屠你們滿門!”
一張張的面孔,一雙雙的眼睛。
利益和欲求,暴力和膽量。
從前她站在後面,看著哥哥姐姐這樣扶著刀柄面對前方,把後背給她,覺得太颯了。
直到她自己站在這個位置,才感覺到來自前方的巨大壓力。
原來這麼難。
站在最前面的那個人,這麼難。
十二娘咬著牙,握著刀柄的手心裡,全是汗。
第108章 壓制
葉碎金收了赫連之後, 便給裴澤寫了一封信。
畢竟赫連響雲不是單純的另擇明主,這裡面涉及到了裴蓮、趙景文和她的混亂關系。
“赫連叔侄原欲南下,途徑唐州, 染病求藥不得。赫連危……”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君得趙氏, 我得赫連。”
“盼日後重逢, 能是故人見歡。”
遣快馬給裴澤送去。
裴澤看了,良久不語。
裴定西問:“怎了?”
裴澤嘆息;“赫連……遇到葉碎金了。”
裴定西聽著,恍惚有種雲龍風虎之感。
“然後呢?”他問。
裴澤沒說話。
裴定西道:“他留下了是不是?”
裴澤道:“這是爹對不住你。”
他其實非常明白, 赫連是他能給裴定西找到的最好的姐夫。
再沒有一個姐夫能超過赫連這個姐夫了。
但裴定西的姐夫同時也是裴蓮的丈夫。他沒法做到不管不顧女兒的死活。
為了女兒,他犧牲掉了兒子的利益。
裴澤也不知道未來自己會不會後悔。
人在局中, 難見全貌, 難窺未來。
裴定西安慰他:“姐夫也挺好的。”
一如葉碎金所說的,趙景文漸漸地在房州站穩了腳。
他在竹山之戰中,打破了留給別人的“吃軟飯”的印象。嚴笑等人至少認可他是裴家軍的一員將領了。
既如此,再加上回來之後裴蓮有孕的喜事, 又有裴蓮軟語相求,裴澤也不再孤立趙景文, 開始給他差事。
趙景文此時已經明白了他在裴家的生存環境與在葉家時不同。
在葉家的時候尚無感覺,真到了裴家才意識到, 原來在鄧州的時候,他一直在無聲無息地分享著葉碎金的權力。
但在裴家,裴蓮沒有任何權力可以給他分享。
裴家軍是一個純男人的環境。在這個環境下他根本借不到裴蓮的力。
隻能靠自己, 且來不得虛的。那麼多眼睛盯著他。
趙景文從來不是一個會隨便氣餒的人。到什麼環境他就適應什麼環境。
既無可借力, 那就踏踏實實展現自己的才具。
很快裴澤便發現, 嚴笑等人雖然都是猛將, 作戰第一流, 軍務上也強。
但在這之外, 他們都比不上趙景文好用。
趙景文雖然作戰不算第一流,但也能入眼,算合格。而趙景文非常善於處理復雜瑣碎的事務。
簡單地講,趙景文比他們都擅長治地。而這一直都是裴澤麾下諸人的短板。
趙景文不是一流的軍將,但他是放到哪都能拎的起來的人。
他能把每件事都做得漂亮,也能讓人漸漸對他放下隔閡。
譬如嚴笑等人一直都覺得他舍葉碎金而就裴蓮是一件腦子不太清醒的事。
嚴笑這些軍漢可沒那麼寬容,有時候嘴巴也毒。
酒桌上不免調笑趙景文兩句,有意無意地,真醉假醉地。
趙景文卻握著酒盞,道:“她沒有不好的地方,她是太好了,她什麼都強過男人。”
“她武功強。”
“她兵事強。”
“她治地強。”
“她連賺錢都強。”
“幾沒有男人能強過她。”
“可我,我……終究是個男人。”
他說完,不再多說一個字,隻悶悶喝酒。
男人們忽然就從取笑他,變成了同情他。
他們好像一下子就懂了他的壓抑和委屈似的。
葉碎金雖美雖颯,但真的的確太強了。想一想,男人戰陣上豁出命去打拼,想要的自然是老婆孩子熱炕頭。
但想象一下那個老婆是葉碎金……
嘶~
沒法想象。
這時候再去看,大娘雖然在閨中的時候頗讓人頭疼,但你看,她嫁了人,對夫婿也還是噓寒問暖,熱湯熱水的不是。
好歹是符合男人想象中的“妻子”的樣的。
那頓酒之後,眾人對趙景文的排斥和隔閡漸漸消失了。
這些,裴澤都看在眼裡。
如今裴蓮腹中有了孩子,這個孩子,同時有趙景文和裴家的血脈。這孩子未來是連接趙景文和裴定西郎舅兩個的紐帶。
所以,就這樣吧。
葉碎金收到了裴澤的回信。
她把信拿給赫連響雲,笑道:“裴公十分關心你。”
裴澤的字好看,文辭也好,畢竟是貨真價實的貴公子出身。
他在信裡都是誇赫連。
能感受到字裡行間的情真意切。
他關心了赫連的身體,擔心他病途花銷太大,又附上一筆銀錢給他。
末了,他道:“人生多見身不由己。雖常憾,亦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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