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這個態度,眼看著是勞動者有極大的軟化,完全朝著任何人沒想過的好的方向去發展了。
不過季臨仍舊十分謹慎,對員工天然的抵觸和過去自己父親的經歷讓他仍舊覺得不妥,總覺得這些員工代表是在計劃著些什麼陰謀,用這種方式麻痺他們的神經,他抿了抿嘴唇:“這是你們想談的第一件事,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我們過來是想和公司補籤勞動合同的。”那中年男人誠懇地看向蔡銘和季臨,“我們知道公司的勞動合同都被毀了,我們兩百來個員工討論過了,大家都願意和公司補籤勞動合同,把合同備份的流程補全。公司的合同版本雖然沒了,但我們手裡都還有原件。”
這時候,他才有些想起來似的再次看了季臨一眼:“這樣說來,還是需要麻煩律師的,我們可以提供原件給公司,蔡總讓律師按照一模一樣的再準備一份,我們都補籤了就行了。”
對方說完,就朝身邊年輕的男子看了眼,那年輕男人立刻打開了隨身攜帶的包,把一堆文件遞給了季臨:“這幾天我們也開會表決了,然後把大家自己保存的那份勞動合同都收齊了,先給到公司,律師就可以先去準備了。”
如果說開始探討方案尚且存在勞動者以和解為幌子騙取公司信任的可能,那如今這個舉動,就完完全全能表明這些勞動者的態度了。
季臨拿過文件翻了翻,又和蔡銘確認了下,這確實是此前真實的勞動合同,而對方把這些原件交給公司,就是完全放棄了利用沒有勞動合同而可以主張雙倍工資的這條路……
“還有現在拖著沒發的工資,我們也不要讓公司再賠錢或者罰款,隻要拿到我們該拿到的就行了。”這中年男人說完,又拿出了另一份文件遞給了季臨。
這是一份完全手寫的協議,下面歪歪扭扭的籤了大約百來個名字。
白端端湊過去看了眼,才看清這份協議是什麼內容。
這是一份所有員工的聯名申明,出自工會,白紙黑字寫明了經過工會討論,全體員工同意公司拖延支付工資的決定,並且放棄追究公司為此造成的經濟補償金。
這是一份文字非常簡單甚至沒有什麼措辭可言的聲明,寥寥幾句話,下面則是工會的蓋章和所有員工的籤名,而因為籤名的人數太多,這一頁甚至根本籤不完,季臨把這頁紙翻過來,才發現背後也密密麻麻都是字體不一的籤名。
季臨白端端和蔡銘嚴陣以待,甚至一直抱著遲疑的態度等著員工代表們給自己挖坑,然而等來等去,千算萬算沒想到等來的這樣一個結果。
這些員工代表根本沒給季臨發揮的機會,他們主動而坦白地亮出了自己的所有底牌——他們並不想追究公司的責任。
甚至完全正相反,他們想站在公司的身邊,陪伴公司度過困境。
季臨看著自己手裡這份聲明,沉默了片刻,才抬起了頭,他的眼睛裡是真實的迷茫和不解,白端端聽到他問,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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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為什麼,就算問心有愧不給公司潑髒水汙蔑公司沒有籤訂書面勞動合同而主張雙倍工資,但公司延遲發放本月工資有拖欠行為卻是真,這些勞動者完完全全可以要求公司立刻支付並且給予一定額度的經濟補償金。
然而此時此刻,他們竟然一致同意放棄了自己的法定權益,甚至把這份籤字蓋章的聲明還有勞動合同原件全部一並交到了公司的手裡,而這本來該是他們手裡握著的王牌。
為什麼?別說季臨,就是白端端和蔡銘,臉上也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為什麼?因為公司和老板對我們好唄。”這次回答的是那位員工代表的老阿姨,她笑了笑,白端端這才發現,雖然看起來難搞,但這老阿姨其實聲音洪亮,說話爽快坦蕩,“蔡總你可能不認識我,我是後勤部的劉美娟,從公司建立第三年開始我就在了,也算是個老員工,不過我們不是業務部門,不怎麼到臺前,公司後來規模越來越大,你估計也認不全人。”
劉美娟頓了頓,繼續道:“我吧,家裡有個女兒,前年結婚了,本來日子挺好的,但我自己身體不爭氣,我女兒結婚後,我查出來得了肺癌,之後要開刀手術住院化療,找人事部走流程請了假,但是因為身體不行,一年裡的醫療期都用完了,本來按照法律規定,這種情況屬於患病後在規定的醫療期後還是不能從事原工作的,可以和我解除勞動合同,沒必要養著我這麼一個病了的廢人。”
她嘆了口氣,眼眶有點紅:“我和我老伴本來還愁,要怎麼和公司商量,能不能不解除合同,幫我先繼續交個醫保,這錢我自己出就行,工資什麼也不用發了,就把身份還掛靠在單位裡,主要有個醫保我之後看病大比例還能走這個,我們家家境也一般,平時自己也沒買過商業保險,就指著醫保了……”
“結果沒想到我申請打上去,人事部說幫我報送蔡總定奪,最後蔡總不僅沒有要我自己支付醫保的錢,甚至連勞動合同也不和我解除,同意繼續給我支付最低的基本工資,隻說讓我好好治療,別想別的,其餘什麼有公司給撐著,不差我那麼點錢……”
劉美娟講到這裡,洪亮的聲音也有點哽咽:“蔡總這對你來說肯定就是個小事,我估計你根本記不得,也早忘記我了,但我一直記著呢,我那年病成那樣,我自己和老伴都覺得自己要不中用挺不過去了,但公司也沒放棄我,一直就這麼養著我,最後我又多休息了一年,直到今年,沒想到命大,病情穩定了,才回了公司。”
蔡銘臉上的表情沒能作假,這幾年來他確實可以用日理萬機來形容,這些事對劉美娟來說是個大事,但對蔡銘來說也不過是日常中的隨手幫忙,他確實一點也沒有印象了,如今聽了,也像是聽別人的事情一般有些茫然。
然而沒想到,正是他這樣日常裡自己都不記得的一個隨手善舉,劉美娟卻牢牢記在了心上,她吸了吸鼻子,仗義道:“以前我遇到了困難,公司沒丟下我;這次公司遇到了困難,資金周轉出了問題,我也不會丟下公司,我這人雖然不會談業務,但好歹也是公司老員工了,大家給面子,都叫我一聲劉姐,說的話也算得上有點分量。這次總算我也有機會回報公司,當初一出事,我也靠著以前的人緣把大家情緒先給安撫住了,也算是為公司出份力吧。公司出現這種困難,首先大家就不能亂,否則情緒一慌就動搖軍心了。”
這老阿姨說完,又朝蔡銘感激地笑笑:“總之,蔡總,當初真是謝謝你了。
為首的那位中年男子也開了口:“蔡總肯定也不記得我了。”他笑笑,“我是公司‘終身教育計劃’的第一批受益人。”
這次他這麼一說,蔡銘臉上終於露出點恍然大悟:“你是曾一洋!”
對面的男人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是的,蔡總,沒想到你還記得我。”
這個叫曾一洋的男人一講,蔡銘才後知後覺地記了起來,面對季臨和白端端疑惑的目光,他解釋道:“就公司剛上正軌有一陣子資金比較充足的時候,我想了想,公司也該對員工提供點提升教育服務,就啟動了這個‘終身教育計劃’,第一批是針對一些年紀大點的老員工,可能這部分老員工當初因為家境原因沒能進入高等學府深造,但現在公司就替他們買單,出錢讓他們去上業餘的非全職研究生,算是個內部培訓福利。”
曾一洋點了點頭:“我就是這批受益人,其實最後為了準備學校那邊考試和答辯,是請了一段時間假的,但是公司也都準假了,甚至沒有強行籤訂培訓後的服務期。”
說起這事來,曾一洋十分感慨:“我以前家裡很窮,考上了研究生但沒錢去讀,沒想到公司替我圓夢了,就一直很感激,後來加入了工會,現在公司遇到資金周轉困難,我信任公司,相信蔡總的人品,覺得公司不是蓄意拖欠,是真的遇到了問題,我不希望公司就這麼倒閉,這樣好的公司我們員工也是感恩的,如果我們有限的力量能讓公司渡過難關,那我們也願意等。”他當場表態道,“蔡總,我家裡現在不困難,我的工資可以等著,等資金能流轉了,你先給別人發就行。”
很快,最後那位年輕的勞動者代表也開了口:“我也承過蔡總的恩情,之前我爸突然病了,最後是公司預支了年終獎給我,讓我挺過了難關,我也不希望這麼好的公司出事,我還想在這兒熬到當上銷售總監呢。”
……
幾個人一番話推心置腹,饒是被季臨說了要維持穩重的蔡銘,也忍不住有些眼眶發紅,歷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蔡銘怎麼都沒想到,自己嚴陣以待等著勞動者們發難,等來的卻是這個。
“我……我沒想過……”
他從沒想過自己曾經不經意的善舉,竟然在別人的心裡結出了善果,並且在最關鍵的時刻,以另一種形式回饋了自己。
善良並沒有被浪費。
事到如今,預先準備好的防備和對抗都沒了用處。
蔡銘動容到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他隻真心實意道:“謝謝,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每一個員工,公司現在確實遇到了點資金周轉困難,但並沒有到會倒閉的地步,我可能需要拖欠你們一個月工資,但下個月肯定可以付出來,謝謝你們的信任。”
那三個員工代表聽了這話,臉上也都是松了一口氣:“那就好。”
再有情懷,畢竟大家也要吃飯,工資拖延一個月兩個月還好,要是真的時間太長,這三個員工代表也不好回去交差,如今一聽蔡銘也交了底,知道公司想必資金周轉困難也沒到那幾個高管渲染的誇張地步,也是一個定心。
這幾個員工代表坦誠,蔡銘便也坦蕩起來,他看了季臨一眼,見季臨沉默著點了點頭,他也索性把公司目前的情況都攤了牌,這幾個員工代表倒是也不含糊,一場本來以為爭鋒相對的談判,最後反倒變成了大家一團和氣坐下來推心置腹商談對策。
蔡銘的臉上是徹底松了口氣,而季臨的神色則復雜很多。
他大概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預想裡這場注定輸掉,要拼命才能從貪婪的勞動者手裡盡力一點點維護客戶權益的談判,最終自己反而一點作用也沒有發揮上。
……
而直到季臨和蔡銘告辭,直到季臨重新回到酒店,他拉著白端端的手,表情還有些惺忪和愣神。
這是太過意外的結局。
沒有想象裡的拉鋸撕扯,沒有想象裡的貪婪和醜惡嘴臉,有的是互相理解和支持。
勞動者和企業天然是對抗的,季臨從來接觸的也都是兩方對抗互相扯皮的案件,以至於他甚至忘記了,企業和勞動者也是可以相互扶持相互支撐的。
“除了那些貪婪惡意的勞動者,更有很多懂得感恩的人,好的企業遇到好的勞動者,彼此是一種互相成就,也是一種兩性循環吧。”白端端拉著季臨的手,內心感慨,“你知道嗎季臨,一開始我很怨恨蔡總,讓你接了這麼一個和你爸爸案子相似的燙手山芋,但現在我挺感謝他的。”
感謝他讓季臨接了這個案子,感謝這個案子給了相似的故事截然不同的結局。
季臨可能很難從父親案子的傷害裡徹底走出來,然而這個案子,或許對於他而言,也是一種釋然吧。
就仿佛和過去的一切終於也能握手言和。
“員工沒有那麼差勁,雖然每個人肯定都會多少有點私心,但世界上大部分人還是懂得感恩的,善解人意的企業遇到了善解人意的員工,這也算是一個圓滿吧,誰也沒辜負誰。”
季臨沒有說話,然而卻握緊了白端端的手,他心裡同樣充滿了感恩,他很難想象,如果沒有遇到白端端,如果此刻自己手裡沒有握住她的手,沒有她在昨夜為了自己風塵僕僕的趕來,自己現在會是什麼模樣?
總之,不會像現在這樣幸福和平和。
長久以來,因為父親的案子和過去壓抑的遭遇,他的心間像是被一隻充滿惡意的黑貓盤踞,帶了恨意和刺,張著利爪,隨時準備給予回擊報復和傷害,獨自前行,獨自生活;而如今,季臨覺得,那隻黑貓突然就跑走了,然而他的心並不覺得空洞,因為有別更暖的東西填滿了它。
舊的一年馬上就要過去了,兩個人趕到機場的時候,迎來了今冬的第一場雪,回A市的航班也不得不為此延誤。
過去季臨特別不能容忍航班延誤,覺得太過浪費時間打破自己既定計劃,然而如今和白端端在一起,卻覺得延誤也沒什麼不好的,因為他和白端端不被人打擾的時間好像又更多了點。
而在機場吃完晚飯後,季臨的手機上收到了一條新聞推送,他點開來看完,突然心下感慨,然後摟過了白端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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