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從被囚於行宮,直至回京又被囚於東宮,再到一路被流放至建京。
看似衛傅沉默,其實他一直在吸收所接觸到的一切事物,衛傅早已不是當初的衛傅,隻是這些人並不知道罷了。
……
顧碩和鎮國公並沒有吵出個究竟,一個已經擺明不要臉面,一個確實是他授予,隻是對方辦事時下手過重罷了。
至今鎮國公還是這麼認為的。
看到這一切,衛傅有一種深刻的明悟。
為何之前多年來,父皇一直能打壓得黎家翻不了身?
不是皇權的威懾,不是黎家顧慮著皇後太子,不過是他這個外祖黎家的掌舵人,並不是個聰明人罷了。
果然最終爭吵的結果,還是鎮國公過來跟衛傅打感情牌。
隻是鎮國公第一次做這種事,多少顯得生澀。
衛傅按下心中的酸澀感,調開目光,投向顧碩。
“顧大人又何必使著鎮國公出頭,你背後的那些人不出來露露臉嗎?”
頓了頓,他又道:“顧大人是皇叔的人吧?我說的不是現在,是皇叔奪位之前。”
其實這一切並不難猜。
於他來京,隻有那些真正被觸犯到利益的人,才會迫切地希望他離開。誠如黎家,誠如顧碩這些人。
宣王當初奪位,能那麼順利地拿下承德,並拿下京城,這裡面必然有被他策動的人,尤其是京城這裡,恐怕早就被他埋了不知道多少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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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登基後,他手下這些博得從龍之功的人,最忌憚什麼人?
自然是最忌憚生為前太子的他,因為他出現代表著變數。
若是一旦出現他復闢之事,這些人的下場必定不好,遺臭萬年都是輕的,所以當這些人得知他來到京城,表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迫不及待地想驅除他。
可為何是顧碩這些人動手,而身為事主的正武帝卻一直隱而不露?
衛傅猜,應該與他母後有關系。
當初他被廢卻能不死被流放,是因為他母後。如今是這種詭異的局面,應該還是因為他母後。
“你們做的這些事,皇叔可知道?”
顧碩驟然變色。
衛傅卻笑了,從他被廢之始,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弄清楚當下的局勢。
而鎮國公也不傻,當即洞悉了其中真意。
自打他女兒又被立為皇後後,初時朝堂上無人敢致一詞,可漸漸的,朝堂上依舊沒有針對皇後的任何言語,但請新帝廣納後宮的聲音卻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多是以子嗣及江山社稷為由。
可鎮國公就是這麼當上外戚的,他怎麼可能不明白這些人在打什麼主意?
說白了就是換了新帝,功臣們要瓜分利益,朝堂在之前就被瓜分了一遍,現在這些人把主意動在了後宮上頭。
想想,一個官能當多久,又不能像爵位一樣世襲傳承,指不定什麼時候攤上事,但若是家中有女兒在後宮,女兒又誕下皇嗣,加官進爵不說,還等於拿了一道免死金牌。
所以為何不幹?
可新帝對擴充後宮之事,初時置之不理,後來直接拒了,於是皇後就成了眾矢之的。
隻是皇後在宮中,陰謀算計用不到他身上,於是動到鎮國公府頭上了。
也是黎家太急了,他們心急於出現衛傅這個變數時,所以想迫不及待解決掉他。殊不知其實還有人比他們更急,正好鎮國公主動送上門,何不利用一二,一石幾鳥。
第81章
“顧碩,你——”
鎮國公顯然已經怒到了極致。
可怒到極致也沒用,他總不能就在這裡,在禮部一巴掌拍死顧碩。
顧碩此時才是真正的圖窮,但匕沒見。
但他已經不要臉面了。
“鎮國公現在怒這些可有用?當下是說服您這位外孫盡快打消上告的念頭,才是最重要。不然你可好好想想,到底是我顧碩倒霉,還是你黎家倒霉!”
顧碩是會倒霉,但黎家更跑不掉。
因為一開始就是黎家要對付自己外孫,才會唆使顧碩下手。
顧碩頂多是個從犯,是時他還可以推脫是鎮國公脅迫,是顧忌皇後,他會受到何種懲罰且不提。
黎家這個主犯,竟敢妄動社稷之根本新科會試?
天下悠悠之口,那些落第士子是最經不起煽動的,一點關於科舉上的不公,都會被他們鬧得天下皆知,就算到時候正武帝看在皇後面子上,也不得不處理黎家。
“傅兒……”
弄明白其中利害關系的鎮國公,在一陣臉頰抽搐之後,第一次在外孫面前露出示弱之色。
衛傅悵然,苦笑。
“外公,你現在來說這個晚了,我娶了天下最膽大妄為的女子。你們把我關在這裡,她找不到我,定然會鬧得天下大亂。”
.
不是一定,是肯定。
此時大理寺門前,聚集了許多人。
許多百姓都是來看熱鬧了,眼看著一個抱著孩子的女子,領著一群穿著舉人服的士子們往大理寺來,就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
三法司分別為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主官刑名,大理寺主管駁正,都察院負責監察。
本來大理寺是不接受普通案件的,隻管審核刑部報上來的刑名案件,但由於常有冤假錯案發生,於是在大理寺衙署前設了‘鳴冤鼓’,準許天下人前來鳴冤。
但前提是案子足夠大,且屬實,若是你丟了頭豬,跑來大理寺擊鼓鳴冤,是時不光豬找不回去,還要吃板子下牢獄。
所以普通百姓都知道,大理寺的鳴冤鼓不能隨便鳴,一鳴就是天下知的大案要案。
此時大理寺的鳴冤鼓前,就站著一個模樣俏麗的女子。
看其年紀也就不過二十,懷裡還抱著個奶娃子,也不知是什麼的冤案,竟把人逼成這樣了。
周圍的百姓議論紛紛。
福兒見差不多人夠多了,用披風把大郎裹了起來,主要是幫他蒙上耳朵。
而後持錘便擊。
“咚、咚、咚、咚、咚……”
……
大理寺位於棋盤大街西側。
棋盤大街貫穿從正陽門到宮門這一段路,大街兩側林立各府部衙署。
大理寺旁邊是京畿道司,京畿道司旁邊是都察院,再旁邊是太常寺,大街的正對面是禮、戶、吏等部,而再往前就是宮門所在了。
之前突然湧來許多百姓,就引起了各府部衙署看門人的注意,此時錘擊鼓響,響聲更是響徹整個棋盤大街。
怪不得說大理寺的鼓敲不得,一敲所有人都知道了,這鼓聲恐怕宮裡都能聽見。
“咚、咚咚……”
鼓聲沉悶,而悠長。
吏部有人道:“這是大理寺的鳴冤鼓?”
至於刑部的堂官,已經出來看動靜了。
甚至在禮部後側的兵部和工部都有耳聞,其內正在辦事的官員俱都停下手裡的動作,遙望大理寺的方向。
“咚、咚咚……”
皇宮,紫宸殿。
一身龍袍的正武帝抬頭,露出興味的顏色。
“這是大理寺的鳴冤鼓?”
一旁太監不確定是不是也不敢答,隻能道:“奴才這就讓人去看看。”
.
與此同時,大理寺卿魯成方已經來到大門前。
按照規矩,若有人擊響大理寺鳴冤鼓,大理寺卿必須當眾接受案件。
“你乃何人?為何擊響鳴冤鼓?”
福兒扔下鼓槌,側身,從身後一舉子手中接過一張訴狀。
“民婦乃建京舉子衛傅之妻王多福,民婦丈夫新科會試考卷被人惡意篡改,故意打落,民婦丈夫於今晨前往禮部具呈上告,誰知卻在禮部失蹤,下落不明。民婦乃一介柔弱女流,苦尋丈夫不得,無奈隻能來此求助大人替民婦找尋丈夫。”
就你?
還柔弱女流?
哪個柔弱女流能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揮舞著大錘擊鳴冤鼓。
不過在外人來看,福兒確實是個柔弱女流,不可憐能抱著孩子來上告?多可憐,多悽慘!
反正在建京一眾舉子們來看,是極為可憐的。
當初福兒既然說鬧大,自然不是沒有成算,衛傅怎麼說也是建京來的舉子,一路上眾舉子同行,來了後雖各居一處,但三五不時都有聚會。
發生了這樣的事,她自然要去求助這些舉子們。
這些舉子們也沒含糊,一聽說解元郎在禮部丟了,又聽說他考卷被篡改,都是義憤填膺,福兒手中拿的訴狀,就是其中一個舉子幫忙寫的。
而且這些舉子們住的地方,也不光建京一地的士子,於是一傳十十傳百,跟來的幾十號舉子,除了建京一地,還有其他地方的人。
而且隨著消息擴散,越來越的士子正在往大理寺聚集。
想想,人家找到證據的是一例被篡改了考卷,誰知道背地裡還有多少?這可是關系到切身利益之事,由不得這些人不上心。
“學生乃新科貢士龔宏志,學生不才,忝為新科貢士。學生自認德薄才疏,不如衛兄許多,衛兄乃我建京所轄三省解元,沒道理學生都中了,衛兄沒中。學生甚為不解,且不光學生一人不解,眾人皆不解,今日除了是來尋衛兄,還想請大人給予解惑。”
龔宏志有理有據說道,說完躬了躬身。
“對,解惑。”
“衛兄人呢?堂堂一個大活人,怎可能在堂堂六部之首失蹤?!”
“這位同考隻是按朝廷律法具呈上告,怎麼人就不見了?讓人孤兒寡母苦尋不到?”
這些士子們雖言語含蓄,沒有一人直言衛傅是被禮部的大人給關了,但恰恰是這種言語才誅心。
魯成方一聽到建京,再聽道‘衛傅’二字,人已經被驚得不輕,誰知後面還有更大的驚嚇。
這些士子一人一句,哪是在找人,分別是在控訴新科會試有舞弊之嫌,才會活生生一個人,不過去趟禮部人就沒了。
如此多的士子聚眾鬧事,別說他一個小小大理寺卿,來幾個六部堂官也扛不住啊。
魯成方略微斟酌了下道:“此事如何,本官尚未派人去查明,不如上告的各位進裡面稍後片刻?”
一聽說‘上告的各位’、‘進去’,一眾舉子盡皆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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