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他想都不敢想。
棲遲也覺得這麼說不好,不吉利,於是又帶著輕松地笑了:“你可還記得那個箜篌女?”
伏廷看著她,不知她怎麼在這時候又提起這麼個人來:“怎麼?”
“她曾與我說,世上凡事有因必有果。”棲遲倚在床頭,緩緩道:“邊境醫舍綿延,你軍中兵強馬壯,是我種下的因,如今才有我又一回逢兇化吉的果,這也是因果,所以我必然是沒事的。”
伏廷抿唇,竟然還覺得挺有道理的。
有時候的確佩服她,一顆心能如此的有韌性,不等別人來安慰,自己便先將自己安慰好了。
棲遲坐著,他站著,她的手指挨著他玄甲的前襟。
這種鎧甲通體鐵質,十分厚重,她用手指撥了一下上面冷冰冰的鐵片,問:“為何不卸甲?”
伏廷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棲遲一下明白了:“隨時還要回前線是不是?”
他頷首:“突厥還會有動作。”
戰事還沒有結束,他是特地為了她和孩子趕來的。
棲遲也明白,見他肩頭鐵片上還沾了幹透的血跡,便知他一路過來一定是與突厥兵交手了多次,跟著便想起了僕固辛雲的話,所有所思道:“他們這次入侵得太過蹊蹺了,像是有幫手,時機又尋得這麼準,像是衝著你我來的。”
伏廷沉默一瞬,說:“我已有數,隻是不敢確定。”
不是不確定,而是不敢確定。棲遲細心地察覺到這點細微的差別,不禁看了看他。
伏廷卻沒說下去了,他伸手扯了羊絨搭在她膝上:“歇著,這些事都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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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遲“嗯”一聲,雖然他說還沒確定,這一句話,卻還是讓她有了種心定感。
“大都護,有軍報送到。”帳外一個近衛低低稟報。
伏廷神色立時收斂,直起身說:“我先出去,讓李砚進來,他該急了。”
霸佔她到現在,也該讓他們姑侄說說話,趁機也將戰事的事轉開了。
棲遲看著他走出去,人已坐正,早已掛念著侄子。
李砚後腳就進來了,身上雪白的錦袍已經髒了,一條手臂上包扎著布條,一看到她竟然什麼也沒說出來,在帳門口安安靜靜地看著她。
短短幾日,他已瘦了一圈,棲遲看著心疼,招了招手。
李砚緩緩走近,這才道:“姑姑,我一路上都挺好的,沒遇著什麼兇險,弟弟也乖。”
“真的?”棲遲看著他,知道他又是不想叫她擔心。
李砚點頭,看一眼床上的弟弟:“真的,就算有兇險,逃過了也就不算兇險了。”
棲遲撫一下他胳膊上的傷,衝著他微微笑起來:“你已長大了,是真正的光王府世子了。”
若她哥哥能看見他如今的樣子,不知該有多驕傲。
※
天黑如墨,穹窿似蓋,籠罩著草場。
大都護帶子入部中,這對一方胡部而言是莫大的榮耀。
僕固京不可怠慢,少不得就要著手慶祝。
幾個部族裡的男子擄著袖子,興衝衝地在草場上要宰羊,忽有一個兵小跑著過來傳話:大都護下令不必費事,戰事當前,一切從簡。隻需要為夫人多找幾個僕婦照顧孩子即可。
僕固京原本還在旁親自指揮,得了這命令隻好作罷,感慨一句:“大都護實在節儉,為了北地連頭一個孩子也顧不上。”說著連嘆兩聲氣,擺了擺手,遣散了族人。
僕固辛雲站在他身旁,朝遠處亮著燈火的胡帳看去,想起那位夫人一向手筆很大,大都護如此在意她,豈會不慶祝呢,說不定是自己慶祝了吧。
……
胡帳裡,燈火燃了好幾盞,照得亮堂堂的。
帳門拉得緊,桌上擺著一隻裝著熱水的木盆。
新露抱著剛剛洗完澡的孩子送到棲遲跟前來,嘆息著道:“若是在都護府裡,從出生到現在哪一日都該是熱鬧的,可現在三日都早過了,才得以為小郎君行三朝禮。”
棲遲接過孩子,無奈一笑:“那也沒法子,誰叫這孩子會挑時候來。”
三朝洗兒是生子三日後的禮節,原本不管是洗澡水還是行禮的人都有講究,洗澡水要用桂花心、柑仔葉、龍眼葉、石頭仔及十二枚銅錢煮成,親朋好友都得出席。
可現在是在前線,隻走一個形式罷了,隻有往洗澡水裡扔錢的那一步,棲遲沒略過,是自己來的。
通常是扔碎錢,她沒碎錢,身上倒是有些飛錢,也沾不得水,最後新露洗一下她便壓一張飛錢。
帶著的全都給了,若非隻帶了這些,怕是還要繼續。
就連新露都說:家主這是想將全部身家都給兒子了。
棲遲也是心存愧疚,這孩子一出生就遭了回罪,就想給他所有。
桌上還放著僕固部送來的兩身小衣服,趕不及做,是別的孩子的,有些大,但也還能穿。
新露不禁又嘀咕,想她和秋霜為家主的孩子做了多少小衣服,皆是上等的名貴綢緞制成的,不想遇上這種兇險,一件也沒帶上。
“這下連衣服也是百家的了。”棲遲笑著說。
剛給孩子換上衣裳,帳門掀開,伏廷走了進來。
新露立即見了一禮,退出去了。
棲遲看著他:“你回來晚了,錯過了一回禮。”
伏廷看了眼孩子,小家伙躺那兒,穿著寬大的胡衣動了動小胳膊。
他第一回 當父親,哪裡知道這些禮數,料想都是貴族裡注重的。
“那就下回,”他說:“下回不會錯過了。”
棲遲看著他在鎧甲外又配上了刀,心裡有數:“軍報送到的消息不好?”
“突厥有動作了。”他說。
棲遲也猜到了。
外面傳來兩聲腳步響,但沒出聲。
她卻已聽見了,問伏廷:“又有人來找你了?”
“嫂嫂,是我。”外面羅小義低聲回:“沒事,你與三哥說話吧,我等著就好。”
伏廷看了看孩子,轉過頭,握著她胳膊輕輕一推,攜著她走到床尾,離帳門遠了,才低下頭看著她說:“大夫說大概要休養多久?”
“至少也得出月內的。”棲遲說。
伏廷想了一下,說:“我將兵馬留在附近,也會交代僕固部,待你休養好了,我再來接你去我營中。”
如果不是知道她現在需要靜養,他甚至想現在就帶她走,此後隻將她放在眼前。
或許真該像她說的那樣,學一學漢光武帝劉秀,將陰麗華直接帶在身邊。
棲遲聽了這話,便知他是馬上要走了,眼睫垂下,點點頭,想想還是叮囑一句:“小心。”
“嗯。”伏廷看她垂著眼,就自然而然盯住了她的唇,回味先前親她的模樣。
棲遲抬頭看他,他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漆黑的眼珠斂在深深的眼窩裡。
到後來床上的孩子哼哧兩聲,好似要哭了,才一下把兩人給拉了回來。
他手掌在她腰上輕輕摩挲著,心想這小子真是選了個好時候,眼裡竟帶了點笑。
……
羅小義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伏廷才走了出來。
他立即走上前去,壓低聲說:“按照三哥的排布,果然有動靜了,也許是那蛇出洞了。”
伏廷點一下頭,回頭看一眼帳門,往前走:“馬上走。”
二人穿過草場前行。
伏廷走在前面,沒聽見羅小義再說半個字,扭頭看了一眼:“曹玉林沒答應?”
羅小義頓時回了神似的訕笑:“嗨,三哥真是料事如神。”
他沉沉低斥一句:“說你慫貨還不認。”
羅小義又不做聲了,他總不能死纏爛打,隻叫人家不快活罷了。
伏廷點到為止,這種事情,他畢竟也插不上手。
作者有話要說:月內:嬰兒出生到滿月的一個月稱,就是今天說的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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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齒伶俐羅小義:不快樂。
打仗分別伏小廷:不快樂。
寶寶:就我無憂無慮最快樂~
第七十六章
北風吹過, 氣候已寒。
榆溪州城外, 賀蘭都督一遍又一遍地踱步,憋了一肚子的氣發不出。
背後是被大火燒了一半的城池, 一旁是幾具排在一起的屍首。
他在前線與幾位都督奉命抗敵時,忽而接到大都護軍令,命他個人返回榆溪州善後, 方知突厥竟殺入了他城中,甚至還擄劫了好幾位夫人, 連同他自己的夫人也在內,甚至就連大都護夫人也險遭毒手。
遠處,一隊人馬快馬而來。
賀蘭都督舉目望去, 臉色一正,連忙快走幾步迎上前,掀了衣擺跪下。
快馬至, 齊齊勒停。
伏廷一馬當先, 居高臨下掃了一眼周圍情形,問:“查清了?”
賀蘭都督皺眉稟報:“回大都護, 查清了,當日縱火的就是身後這些人。”
“自盡了?”伏廷冷眼看著, 那一排屍首五六人, 每個人嘴邊都拖著黑血, 有服毒跡象。
賀蘭都督回:“正是,他們早有預謀,一暴露便自盡了, 和城中被俘的那些突厥兵一樣,說好了似的,全也自盡了。”
伏廷打馬上前,繞著屍首緩緩走了一圈,抽出腰後的刀撥了撥其中一個的臉,打量了一番五官,說:“這不是突厥人。”
雖也是胡人面貌,但與突厥人特徵不同,尋常人看不出來,他卻一眼就能分辨。
羅小義跟在後面道:“怎麼回事,這幾個胡人跑進城來幫突厥人放火?”
賀蘭都督心裡又竄出氣來,也不好在大都護跟前發作,忍著道:“是,這幾人是打後方來的,正是因為覺得他們來處不是突厥,才得以順利混入城中來……”
他越說越氣,榆溪州前方是邊境,後方自然是北地和中原。城中守軍見他們自榆溪州後方而來,還以為他們是自己人,因戰事被困走投無路才收留的,沒想到他們入城後趁著夜晚以突厥語放火,引發混亂,以至於叫後至的突厥軍有了攻開城門的機會。
放他們進入的幾個守軍得知消息後,自認愧對北地和百姓,當即就拔劍自刎了。
什麼也沒問出來,又遭受如此損失,還折損了幾員守軍,叫他怎能不氣憤。
伏廷一言不發,收刀入鞘。
賀蘭都督深感瀆職,上前戰戰兢兢聽命。
他這才開口:“重整榆溪州,收斂犧牲將士,待戰後厚葬。”
一連好幾句,沒提到處分他的事,賀蘭都督便知是要戰後再說了,垂頭領命。
羅小義正想上前來與伏廷商量一下這事,遠處有斥候快馬趕來報信——
“大都護,前線諸位都督受到突厥進攻了!”
伏廷看他一眼,策馬就走。
羅小義會意,隻好暫時收聲,跟他前往戰場。
※
幾位都督所在地位於榆溪州東北方,而伏廷的軍營橫擋在榆溪州正西方。
除此之外,伏廷還叫羅小義抽調了兩支人馬於暗處排布,其他人尚不知曉。
幾方人馬如四方之足,環繞榆溪州分布。
天陡然陰沉了,雲往下墜,北風轉烈,呼號而起。
就在東北方各位都督率軍抵擋的時候,另一支突厥騎兵悄然躍進邊境,往軍營處襲來。
軍營中旌旗如常,甚至連造飯的炊煙也如常。
鐵蹄毫不留情地衝了進去,彎刀起落,劈開營帳,突厥語的喊殺聲四起,隨即卻又徘徊四顧。
營中根本一個人也沒有。
旌旗,炊煙,不過都是假象。
接著另一股喊殺聲便來了。
浩浩蕩蕩的煙塵自遠處壓近,此地如瀚海,那裡便如海上掀來的一道風浪。
對面的高處,伏廷正坐在馬上。
馬匹上也覆上鐵甲,他的手按在刀上,眼看著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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