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山宗霍然站起身,抽了刀:“都跟我走。”
隻是稍作停頓,就又繼續上路。
暗夜裡,百人身影跟隨他,直直往深山裡潛行。
不知多久,也不知多遠,又是一天快亮了,始終在山嶺間,無人開過口。
直到四周已是萬仞絕壁,山宗按照周小五的指示,往右,朝著更深處走去。
像是一頭扎入了不見天日的瓮罐中,就連外面的塵沙都已卷不進來。
茂密的樹木虬結繞生,荊棘遍布,很多地方甚至隻能容納一人通過。
這一帶人口稀少,就連山嶺都仿佛已是數百年無人光顧之地。
山宗忽然收步,抬手。
後方眾人停住。
“我們入陣了。”他低聲說,忽而一聲低喝:“臥下!”
倏然間,箭羽齊發而至。
眾人反應迅捷,自地上起身,仍未見一人。
“左中下三路,你們應該熟悉。”山宗握緊刀,迅疾奔出。
不隻是那八十人,就是胡十一帶著的人也熟悉,這就是他們練兵時演練過的軍陣。
眾人隨他而動,頃刻散開突襲,避過了地上的陷阱機關。
Advertisement
“合!”山宗在前方一聲令。
遠處有人現了身,自暗角裡一閃而過。
陣被破了。
霎時遠處火光閃爍,接連亮起,在茂密的深山裡,起初如同鬼火飄搖,很快又連綿成了火龍。
似有無數人在往這裡湧來,雖無聲,卻氣勢駭人。
山宗卻直直迎了上去。
又是一個陣,箭矢亂飛,鋪天蓋地,雜亂無章。
胡十一身邊一個兵中了箭,他頓時罵了句:“他娘的,下手這麼狠!”
拔了那箭,昏暗裡一摸粗糙萬分,才發現那箭身是新做的,隻怕是舊箭簇撿回來磨過後又做新了。
火光暗下,這一陣又破了。
山宗身疾如風,已衝至一條山林河中,腳下入水,猛一抬手,後方眾人無人上前。
他獨自站著,衝到了這明晃晃可見之地,故意親身入陣,在等。
天青白交接,風寒如割。
火光又起,朝他快速衝來。
須臾一群人如狼奔至,刀映火光,揮來即砍。
山宗抬刀隔擋,如松而立,紋絲不動。
後方眾人此時才在胡十一的帶領下衝了出來。
包圍著的人沒能再下手,一時對峙。
火光掃去,掃開周圍一片晨霧。
“等等,是中原人!”有人叫了出來。
水中站著的山宗也被照了出來,他一手橫刀在前,抬起眼,一把扯去額上布巾。
四下突然無聲。
用刀對著他的那些人如石像一般定住了,又不自覺地往後退。
他們後方,走出來兩三個持刀的身影,都已是兩鬢斑斑的中年,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山宗身上。
“山……”一個人出了聲,像被人掐住了喉般戛然而止,咽在了風裡。
卻叫所有人都回了神,像是不敢置信,他們手中的兵器接連放下。
甲辰三和未申五走了過來,連同後面幾十道身影,陸陸續續,無聲走近,在火光裡顯露。
終於,一個中年人走過來,顫著聲:“頭兒,是你嗎?”
“是我。”山宗垂了手裡的刀,喉頭滾動:“我來找你們了。”
第九十章
神容看著手裡一張黃麻紙。
天還沒亮透, 蔚州驛館裡安靜無聲,她坐在妝奁前梳妝, 對著一盞未滅的燭火,看著這紙上寫的菜目。
紫瑞在旁梳著她黑亮的長發, 口中道:“少主如果滿意,待山使來時就如此準備了。”
神容看上面都是她父親喜愛的, 將紙放下,“就這樣辦吧。”說著抬頭看一眼烏蒙蒙的窗戶,問:“我父親心情如何?”
“國公瞧著很好, ”紫瑞回:“昨日還給主母寫了信去報平安, 一切如常。”
神容點頭:“那就好,稍後我去拜見他。”
紫瑞看一眼那紙,笑道:“少主日日陪伴國公就罷了,就連這等小事都想到了,山使若是知道你如此用心,一定會心中歡喜。”
以往她家少主最關心的莫過於山川河澤,何曾關心過這等小事。
神容想起山宗, 心想他知道了肯定會得意才是真的,手指繞著胸前垂下的一縷發絲, 笑了笑:“我父親肯松口見他是難得的機會, 可沒那麼簡單。”
這一面若是見得好,她母親那邊才有可能好辦,這麼簡單的道理她豈能不知,又豈能不留意。
紫瑞忍不住看著她笑:“我看少主近來臉上笑容都多了。”
神容抿去笑:“你瞧錯了。”
紫瑞隻好忍笑, 乖巧稱是。
神容心裡悄悄算了算日子,按行程來說,過兩日,他就該啟程出發,自幽州趕來了。
想完瞄見銅鏡,看見裡面自己微彎的嘴角,她抬手撫一下鬢發,藏去了。
……
山靄霧氣未散,山宗的聲音還在回蕩。
“我來找你們了。”
所有人在這句話後都退後一步,站直了身。
山宗掃視一圈,一群人穿著粗布褴褸的衣裳,有的還穿著當年盧龍軍的厚皮甲,早已磨損得不成樣;有的外面隻裹著獸皮做成的甲,束發蓬亂,胡須雜生。
唯有一張張臉他還能看出熟悉。
面前的中年人走得更近,盯著他,聲還發顫:“你終於來了,咱們都以為你不會來了。”
山宗看著他,短短四年,他已臉上溝壑叢生,比原先模樣看起來蒼老了十幾歲,那是當初最早入盧龍軍的一營鐵騎長薄仲。
他點頭:“我來帶你們回去。”
薄仲忽也退了一步,不知為何,竟似有幾分忌憚:“還能回去?咱們現在已經是叛軍了。”
陸續有更多人從山野深處走了出來,拖著兵器,身軀幹瘦如遊影,臉頰枯槁,發髻蓬亂,密密麻麻將這裡圍了幾圈。
在漸漸亮起的天光和火光的交映裡,每個人都站得筆直,又都沉默不語。
山宗握緊刀:“盧龍軍不可能叛國。”
薄仲一怔,一下扔了刀,顫著手抱起拳,直接在河裡跪下:“是,咱們不曾叛國!盧龍軍從來不曾叛國!”
一時間周遭接連響起扔下兵器的聲音,有的人嗚咽出了聲,壓抑著,硬撐著,應和著林外的風聲,林間鴉聲,哀哀卷席。
山宗刀尖點河,挺拔如松地站著,聲卻已啞:“你們……還有多少人?”
“盧龍鐵騎全軍一百營,一營五百人。這裡共有三十七營,鐵騎長三人,兵一千八百九十一人。”
最先跟著他一並走出的兩個中年人也跪下了,正是另外兩營鐵騎長。
甲辰三已忍不住走了過來,哽著聲:“就隻剩這些了?”
原來先前那火龍陣不過是虛張聲勢,根本沒有那麼多人。
薄仲仰頭看山宗,眼裡噙著淚花:“當年咱們從蓟州殺出重圍,就已折損過重,沒有援軍,所有退路皆被封死,消息送不出也進不來。起先還有萬餘人,佔據一座小城與他們對抗了數月,終是被圍剿攻破,自此陸續失散,路上也死的死,傷的傷。隻有咱們這一支入了山,還能和他們繼續周旋,這些年來被他們數次圍剿,隻能越走越深。”
未申五在旁咬牙:“然後呢?”
薄仲哽咽:“敵賊們在附近一座一座增設衛城屯兵,咱們在深山裡靠山過活,卻也不得不一直沿著山脈四處躲避,傷病飢寒,許多弟兄都沒了,終於到了這離幽州關較近的一帶,又失散了多人,也再入不得關了,咱們都已是叛軍,隻能躲進更深的老林裡。”
他頓一下,眼眶通紅:“隻有附近的漢人遺民還幫著咱們,不知咱們蹤跡,他們就往山口送衣糧,許多人因此被敵賊抓去沒了命,據說有些鎮子一有敵兵經過就驚慌失措,都是被抓怕了。他們還希望咱們能收回故土,還相信咱們!中原卻沒有人來,一直沒有人來!咱們沒有叛國,盧龍軍沒有叛國啊!”
頃刻所有人都跪倒了。
山宗緊閉著唇,握刀的手指骨節作響,終於松開牙關,聲沉得可怕:“失散的那些,還能不能找到?”
“應當都還在故城附近,許是隱姓埋名了,再難相見。”薄仲喉中又一哽:“隻怕加上他們,全軍也不足五千了……”
五萬盧龍軍,隻剩了五千,眼前的還不足兩千。
山宗閉了閉眼,睜開時吐出口氣,眼底泛紅,刀一提:“跟我走,我帶你們回去!”
“真的還能回去嗎?”薄仲問。
“必須回去。”山宗說:“朝中已易主,新君對幽州之事一無所知,此番一戰,我已被查,這是難得的機會。盧龍軍要想一雪前恥,為死去的同袍正名,就必須回去!”
薄仲一下從河裡站了起來,山林間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一雪前恥,這不就是他們等到今日的希望。
胡十一在旁看到現在,才從震驚中回味過來,許多事仍雲裡霧裡,看向山宗,卻覺得他好似已經計劃了許久一樣。
難怪會一得到機會就來了,隻怕是已經等太久了。
……
再次等到天黑,眾人才能動身。
一支兩千人的隊伍已算長,但在浩蕩廣袤的山脈間並不顯眼,此時已經到了山林邊沿。
那八十道身影早已與他們同在一處。
久別相認,幾位鐵騎長相見時不禁哽咽抱拳,有的兵隻是嚼起了軍中久違幹硬的軍糧,就哭出了聲。
但現在,他們都靜默無聲地跟著山宗,準備出去。
夜幕一點點降臨,籠蓋四野。
胡十一蹲在林邊,照顧好了自己受傷的兵,回頭又打發了兩人出去探路,再去看山宗,發現他始終沒怎麼說話,這一路平靜而沉默。
不知怎麼,胡十一想起了剛建軍所時的情形,那時候他剛任幽州團練使,就是這樣,沉冷狠戾,練兵狠,制亂狠,這些年下來始終手段狠絕、以暴制暴,無處不絕情。
仔細想想,好像也就打金嬌嬌來了幽州,他才有了一絲人情味兒。
他撓著下巴,想說什麼,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頭兒,”薄仲走過來,小聲道:“這些年那些狗賊還一直盯著咱們,孫過折佔據蓟州做了‘泥禮城’城主,一心要把咱一網打盡,他還總喜歡活捉咱們的人,此番隻要出山就一定會遇到阻截。”
山宗看一眼林外的天,月黑風高,正是啟程之時,“這回誰阻截都沒用。”他起身,抽刀先行:“走!”
眾人頓時應命上路。
夜風刮了過來,攜帶塵沙,拍打著人的臉,但這是密林外面的氣息,重回人世的氣息。
遠處隱約有幾聲馬蹄聲經過,夜晚還有敵兵在四處巡邏。
熱門推薦
被死對頭撿回家後
我是條黑王蛇,被死對頭撿回了家後,她一心要分辨公母。 拽著我的尾巴擠出了兩個寶貝......我生無可戀,她還拍照和 我分享。
離婚時我聽到了老公心聲
我的Alpha 丈夫婚後一直不肯和我親近。我知道,他在為他 的 Omega 白月光守身如玉。直到離婚那晚,我聽到了一個 奇怪的聲音。【老婆,一定要離婚嗎?我們不離好不好?】
雙歸燕
"長公主來寧州尋救命恩人的那天,我被 阿姐支出去找一味藥材。等我回家時, 她已被長公主認作義女,即將遠赴華"
江南江北送君歸
我十六歲嫁給封狼居胥的宋堯。二十六歲看他為了紅顏知己 的寵妃逼宮。我死在二十八歲,隻當了兩年有名無實的皇後。彌留之際,我握住太子的手。
女配隻想回家
"穿成 Po 文男二的第一任妻子,我現在有點慌。 新婚夜,男二正摟著女主在榻上翻雲覆雨不知天地為何物。 而我這個新娘,藏在床下,努力縮小存在感。 直到我碰到了床下的另一個人。 我和男主對視一眼。 我,沉默了。 他,也沉默了。 Po 文常規操作,堅持不了一晚上的男人都是陽痿,於是乎我和男主聽活春宮聽了一整晚。 第二天,男二下床,撿個東西的時候就看到我和男主一整個男默女淚的狀態。 三個人的沉默。 震耳欲聾。 我和男主自覺地爬出來,逃了出去。"
川渝太子爺追愛記
"班上新轉來了一個痞帥校霸。 他來了後,先是撬走了我女朋友,後來又搶走了我川渝太子爺的稱號。 我氣不過,找了幾個兄弟伙校門口堵他。 這家伙一個人單槍匹馬赴約,還當眾向我告白。 此話一落,後面的兄弟們都笑瘋了。 我更是把他當死對頭。 三個月後。 江湖傳言,學校裡的兩位太子爺居然同時脫單了! 有人跑去小心求證。 校霸把我摟在懷裡,低頭親了親我昨天剛被他咬破的唇,嗓音暗啞。 「嗯,我們早就內部消化了,是不是老婆?」 眾人:……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