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神容在半明半暗處站著,看不清神情:“不要妨礙他們作戰。”
幽深的坑洞裡,忽然傳出一聲怪笑。
東來立即循聲拔刀防範。
這聲音,不是未申五是誰。
神容借著微弱的光亮看過去,他自岔口坑道裡伸出蓬頭垢面的腦袋,連臉都看不清楚,隻有左眼上的那道白疤最清楚。
“小美人兒也躲下來了,看來這回那狗東西是擋不住了!”未申五是半靠在這岔口邊的,人就那麼坐在地上,身子藏在黑洞洞的坑道裡,隻露出個腦袋,說完又怪笑,像個駭人的鬼影。
神容不想理睬他,刻意回避開兩步,去聽上方的聲響。
那陣急切的鼓聲居然還在擂著。
坑道裡,隱隱傳出了哼哼唧唧的聲音,混進了那陣鼓聲裡,是未申五,他竟哼起小曲來了。
東來橫刀警告:“閉嘴。”
未申五呸一聲:“老子知道那狗東西快死了高興,哼個曲兒慶賀,你小子算什麼東西,敢管老子!”說著自顧自接著哼。
東來腳一動,被神容攔住:“等等。”
她走回去,聽著未申五哼的曲,一連兩遍,才聽清——
“舊一年,新一年,一晃多少年,中原王師何時至,年年復年年……”
“你怎麼會哼這個?”她不禁問。
未申五那駭人的腦袋又伸出來,怪聲笑:“老子怎麼不會,一個遍唱大江南北的破歌,會的人海了去了!小美人兒若喜歡,老子再給你哼一段兒?好慶賀你那不是東西的前夫快被殺了!”
Advertisement
說著又怪笑,喉嚨裡怪聲像是鈍刀割破布一般破碎難聽。
神容隻記得當初在關外,和山宗一起見到的那個瘋子哼過這個歌謠。在別人嘴裡聽來是期盼回歸故土的辛酸,在他口中卻隻有嘲諷,再聽到他後半句,她聲便冷了:“縱然你與他有仇,他如今抗擊的就是佔據故城蓟州的敵賊,你哼著這樣的歌謠,卻還咒他死?東來!”
東來頃刻上前,一腳踹了上去。
還要提起他再動手,未申五這回居然沒還擊,鎖鏈一拖,哐當一聲響,朝神容探身:“嚯,這麼說,這次來的是孫過折?”
東來手不禁停了一下,轉頭看神容。
不僅是未申五,岔道口裡,坑道深處,其他重犯的鎖鏈聲也響起,陸續其他人也貼近了過來,卻藏在黑暗中,隻是一道一道蹲著的黑影。
神容微微蹙眉:“你還知道孫過折?”
“自然了,”未申五龇出森森利牙,狠聲道:“老子們跟姓山的有仇,跟那改姓孫的契丹王八更是有仇,倒希望他們一起去死幹淨了才好!”
神容覺得他前言不搭後語,形如癲狂一般,想要細問,他卻又自顧自哼起歌來,還更大聲了,哼兩句又道:“小美人兒,怎樣,不喜歡老子再換一個香豔的給你唱!”
東來又一腳踹了上去。
就這一會兒功夫,神容忽而覺得不對,外面好似突然就安靜了,剛才示警的急鼓已經沒了。
她快步往坑道外走,洞口處一縷光照下來,她隻下來這一會兒,上方天色卻已更灰暗一分。
走到坑洞口時,忽而聽到了急促而來的馬蹄聲。
她踩著木梯上去,看見坑口還站著兵卒,知道來的是自己人,放心出了坑洞。
一隻手伸過來,隔著衣袖託扶了她一把,神容站定就看過去,不是山宗。
是胡十一,他黝黑的臉上全是汗,肩背上還有血跡,不知道是自己傷裂開了,還是沾染了別人的。
神容聲不覺低了:“隻有你回來?”
胡十一抹把汗:“頭兒還在抵擋,隻不過換策略了,我奉命令回來防守。”
她暗暗松了口氣:“那情形如何?”
胡十一忽然一下磕巴了,先摸鼻子,又撓下巴:“不太好。”
神容回頭看了眼高聳入雲的山峰,便已明白幾分:“你回來防守是來守這座山的,到底如何了?”
胡十一陡然一拍腿:“算了,就知道瞞不過你,那群狗賊已全力攻來,放了話,一夜就要拿下幽州!他奶奶的,城和金礦,他們都要!”
神容不禁捏緊手指,他們果然衝礦山來的。
第七十九章
黑夜已至, 關城上四處燃著火把, 綿延了一排。
關城外面,兩山夾對, 聳立著十數丈高的山崖,此時崖下蔓延了更亮的火光, 遠不見盡頭,如火蛇狂舞,夾雜著不斷攻來的咆哮和嘶喊,直襲下方關口大門。
百夫長雷大帶人接替前一批軍所兵馬已經好幾個時辰, 搭著額, 往下遠眺了一番, 迎頭便是一陣箭雨呼嘯而至。
一隻手拖著他一拽,才叫他及時避開。
旁邊兵卒紛紛以盾牌遮擋, 也難免有人中了招, 忍著不喊,以免被下方敵賊知道方位, 接著就被旁邊的兵卒快速拖下城去處理。
雷大喘著粗氣轉頭:“頭兒, 咱這空城計快唱不下去了, 他們人太多了, 就算拿火把迷惑他們,也不是長久之計, 咱往日為何就不多募些兵呢!”
山宗剛松開他,靠著關城坐下,垂下手裡的長弓, 一隻手撐著自己的刀,一聲不吭,仿佛沒聽見他的話。
幽州以往因有節度使,下轄九州二縣不向朝中交賦,也不問朝中要兵,兵馬皆由自己徵募,與其他邊關要塞和各大都護府一樣。
這規矩直到如今也沒變。然而幽州在他建立屯軍所這幾年間,卻始終隻有兩萬兵馬,從未多募過一兵一卒。
雷大以往不覺得有什麼,如今戰事起了才覺得有兵的重要。
關外的也很古怪,就算是奚和契丹二族聯軍,這些年斥候探來探去,卻也從未聽說過他們有這麼多的兵馬,這回是見鬼了不成!
沒聽見山宗開口,他也顧不上說這些了,抹把臉,又起身去應戰……
關口間山勢險峻而逼仄,並非開闊的平地,要想攻開關口,妄圖利用攻城木或投石車都難上加難。
但他們人多,不斷地試圖攀上關城,前赴後繼,多的是可以耗的。
嗚哇亂嚎的嘶喊聲從下方彌漫上城頭。
山宗霍然起身砍倒一個剛攀上關城的敵兵時,迎面的關城上已經響起急切的笛嘯。
緊接著,連笛嘯也斷了。
雷大急奔過來:“頭兒!他們上來了,咱們沒人能頂上了,這一段要擋不住了!”
山宗撐著刀喘口氣,當機立斷:“撤走!於關城內側山道沿途埋伏!擋不住他們進來,也不能讓他們長驅直入,拖住他們大部!”
軍令一下,對策又變,雷大聲如洪鍾地稱是,帶著眾兵卒迅速撤下關城。
山宗臨走前朝關城外仍不斷湧來的漫長火蛇掃去,那腹處高高挑著的一杆旗幡,粗獷的獸皮旗,若隱若現的“泥禮城”三個字。
他冷冷看了一眼,轉身大步走下關城。
……
神容靠在礦眼附近的一棵樹幹上,身上蓋著自己的披風,周圍是東來著人圍擋起來的一圈布帳。
胡十一還帶著人在周圍守山,她合上了眼,強迫自己入眠。
周遭靜謐,夜晚大風呼嘯,似乎送來了遠處的廝殺聲,隱約飄渺,不知來自何方。
神容分不清是夢還是真,好像有人廝殺過來了,他們要搶奪望蓟山,金礦剛剛現世,才冶出首批金,她是來接替哥哥鎮山的,不能有失……
迷迷糊糊間倏然睜開了眼,才發現的確是夢。
神容偏過頭,眼裡落入一道坐著的身影,不覺一怔。
那身影肩背寬闊挺直,一手撐著刀,不知何時進來的,似乎一直在看著她。
“醒了?”是山宗。
她坐正:“你回來了?”
“嗯。”山宗聲音有些低啞,伸手在她頸後託了一下。
她被堅硬粗糙的樹幹鉻出的不適在他手掌下一撫而過,後頸處的溫軟碰上他幹燥的掌心,微微麻痒,說明是真的。
遠處亮起了一簇火把的光,有兵卒快步朝這裡走來。
神容這才漸漸看清他模樣,暗自心驚,他臉頰上沾著點滴血跡,近在咫尺,能嗅到他黑烈的胡衣上彌漫著一股血腥氣。
她想問怎麼樣了,隻見他轉頭朝那簇接近的火把看了一眼,掀開布帳,起身出去了。
神容沒多想便拿下身上的披風,跟了出去。
外面依舊是四處穿梭的守軍,那個持火的兵卒快步到了跟前,口中急急報:“頭兒,他們先鋒已入關!”
神容心中一沉,去看山宗,他臉在隨風飄搖的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眼底沉沉:“繼續拖著他們後方大部。”
兵卒領命而去。
山宗目光落在遠處,側臉如削,低聲說:“你已知道了,沒能擋住。”
神容靜默一瞬,穩住心神:“你趕回來,是要親自坐鎮此處?”
山宗頷首。
她無言,關口破了,需要他親自坐鎮,這裡一定危急了。
忽又有一個兵持火來報,大聲疾呼:“頭兒,敵方先鋒襲擊幽州大獄!”
神容看見山宗薄唇抿緊,微微合了下雙目,又睜開。
隻這瞬間,胡十一從斜刺裡直衝過來:“頭兒,我領人去支援!”
“不去。”山宗說。
“啥?”胡十一急了:“難道任由他們去攻大獄?”
“他們的目的就是要吸引人去支援,好讓大部順利入關。”山宗拖著刀一動不動地站著,聲音沉啞:“讓他們去!”
胡十一頓時說不出話來,抱了抱拳,去傳令安排。
驀然一聲鞭子抽響,坑洞附近,那群被允許出來放風的重犯蹲著。未申五半身探出,絲毫不顧鞭子的警告,惡狠狠地瞪著山宗:“姓山的,你居然不管大獄,那咱們的四個兄弟呢!”
他們剛才已經聽見了。
山宗往前一步,自然而然將神容擋在身後:“那四個早被我移走了,根本不在大獄。”
“呸!老子會信你?”未申五差點要衝過來,被兵卒按住了。
山宗垂眼看著他:“信不信由你,我沒心情與你說第二遍。”
未申五被拖回重犯堆裡,還要再動,手镣的鎖鏈被後面的甲辰三扯住了。
他回頭道:“幹什麼,難道你信他?”
甲辰三看他一眼,聲音低啞滄桑:“信,你又不是第一日認識他,這種時候,他沒必要騙咱們了。”
周圍重犯皆一片靜默。
未申五驟然間也靜了下來,再去看山宗,隻恨恨地哼了一聲。
山宗已轉過身,手在神容腰後一搭,帶著她走至樹下。
神容朝那群重犯看了一眼,忽覺他轉過了頭,在火光交織晦暗不明的夜裡,他英朗的臉依然沉定,雙目深邃黑亮:“這回會不會怕?”
她松開緊握的手,輕輕啟唇:“這是我的山,沒什麼好怕的。”
一如既往的嘴硬,也一如既往的大膽。山宗注視著她,低低笑了:“沒錯,這是你的山,別怕。”
神容點頭,以為夜色裡他看不見,又開口嗯一聲,再無可說的。
不知多久,遠處出山的山道外,隨著夜風送來了清晰的嘶喊聲。
一個兵卒飛奔而來:“頭兒,幽州大獄被攻破!他們又往軍所去了!”
胡十一從遠處匆匆趕回:“頭兒,這次我去支援!”
“不去。”山宗迅速下令:“將軍所剩餘兵馬全都調出,去防守幽州城,他們的目的不是軍所。”
胡十一滿腔怒火,被那群狗賊侵襲了老家,哪有比這更憋屈的,但抬頭見山宗映著火光的臉沉冷駭人,隻能咬牙忍耐,抱拳又去傳他命令。
熱門推薦
被死對頭撿回家後
我是條黑王蛇,被死對頭撿回了家後,她一心要分辨公母。 拽著我的尾巴擠出了兩個寶貝......我生無可戀,她還拍照和 我分享。
離婚時我聽到了老公心聲
我的Alpha 丈夫婚後一直不肯和我親近。我知道,他在為他 的 Omega 白月光守身如玉。直到離婚那晚,我聽到了一個 奇怪的聲音。【老婆,一定要離婚嗎?我們不離好不好?】
雙歸燕
"長公主來寧州尋救命恩人的那天,我被 阿姐支出去找一味藥材。等我回家時, 她已被長公主認作義女,即將遠赴華"
江南江北送君歸
我十六歲嫁給封狼居胥的宋堯。二十六歲看他為了紅顏知己 的寵妃逼宮。我死在二十八歲,隻當了兩年有名無實的皇後。彌留之際,我握住太子的手。
女配隻想回家
"穿成 Po 文男二的第一任妻子,我現在有點慌。 新婚夜,男二正摟著女主在榻上翻雲覆雨不知天地為何物。 而我這個新娘,藏在床下,努力縮小存在感。 直到我碰到了床下的另一個人。 我和男主對視一眼。 我,沉默了。 他,也沉默了。 Po 文常規操作,堅持不了一晚上的男人都是陽痿,於是乎我和男主聽活春宮聽了一整晚。 第二天,男二下床,撿個東西的時候就看到我和男主一整個男默女淚的狀態。 三個人的沉默。 震耳欲聾。 我和男主自覺地爬出來,逃了出去。"
川渝太子爺追愛記
"班上新轉來了一個痞帥校霸。 他來了後,先是撬走了我女朋友,後來又搶走了我川渝太子爺的稱號。 我氣不過,找了幾個兄弟伙校門口堵他。 這家伙一個人單槍匹馬赴約,還當眾向我告白。 此話一落,後面的兄弟們都笑瘋了。 我更是把他當死對頭。 三個月後。 江湖傳言,學校裡的兩位太子爺居然同時脫單了! 有人跑去小心求證。 校霸把我摟在懷裡,低頭親了親我昨天剛被他咬破的唇,嗓音暗啞。 「嗯,我們早就內部消化了,是不是老婆?」 眾人:……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