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記憶力還算好，沒幾秒就回憶了起來，把自己編得那些話原原本本地復述了一遍。

　　隻是她沒注意到，自己在說這些話的時候，電梯裡的氛圍正在悄然發生變化，原本嘈雜的環境莫名安靜了下來。

　　等她說完最後一個字，整個電梯已經徹底陷入詭異的沉默。

　　落針可辨的安靜。

　　尹琴剛剛察覺到不對勁，回頭到一半，就聽見一道頗有威嚴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話？”

　　這句話如一塊重石，“哐當”一聲，砸穿了電梯裡的沉默。

　　尹琴臉色倏地一變，僵著脖子再往後轉了那麼一點，就看見了站在電梯最角落裡的老板。

　　她們老板個子不高，打扮樸素低調，往人堆裡一站，確實不太顯眼。

　　所以尹琴做夢也沒想到，老板竟然就在這趟電梯裡。

　　偏偏電梯裡其他人這個時候都跟聾啞人似的，一點兒聲響都不出，將她的尷尬與無措放大了數十倍。

　　她半張著嘴，腦子裡漿糊一片，雙頰青一陣紅一陣。

　　半晌沒吐出一個字，電梯便停了下來。

　　門一開，站在前面的人沒走，後面的老板也沒動。

　　她隻是將抱著的手臂抬起來，指了指尹琴。

　　“你，來我辦公室一趟，我們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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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出了寫字樓，黃婕便笑彎了腰。

　　不是誇張，她真扶著無障礙通道的把手，捂著肚子，笑得眼角擠出了幾滴淚也直不起腰。

　　“這是什麼戲劇化場面，我服了，這輩子沒笑成這樣過。”她用直接擦了擦眼角，感覺臉笑僵了，又揉了兩下蘋果肌，“你等會兒，我再笑笑。”

　　作為本次事件的主人公，嶽千靈其實沒那麼想笑，甚至還有點無語。

　　她看了眼手機，印雪還在催她，於是說道：“我得走了，我同學還在等我。”

　　黃婕笑著朝她揮揮手，嶽千靈便轉身朝地鐵站走去。

　　今天風特別大，路邊綠化帶的梧桐葉簌簌飄落，若不是四處張燈結彩、披紅戴綠，還真有點壓不住這冬日的蕭瑟氣息。

　　嶽千靈今天忘了戴圍巾，受不住冷風一陣陣地往脖子裡灌，於是她戴上了外套的帽子。

　　帽子上有一圈白色茸毛，厚厚一圈，將她的臉裹住了一大半，便趁得她雙眼格外大。

　　手機上，印雪不停地發消息催，嶽千靈便小跑了兩步，蹦蹦跳跳地下了臺階。

　　站穩後，她一抬頭，便看見不遠處，顧尋和一個微胖的男人朝她迎面走來。

　　嶽千靈當即便站在了原地，躊躇著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

　　就在她猶豫的著一兩秒，顧尋已經從她的前方走到了後方，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她。

　　倒是他旁邊的微胖男人側頭看了嶽千靈兩眼。

　　前後交錯開幾步後，那個微胖男人說話了。

　　“臥槽，美女啊。”他扯了扯顧尋的袖子，笑道，“難怪說江城出美女，我這才剛到呢就迎面撞上一個。”

　　顧尋都懶得回頭看一眼他嘴裡的“美女”。

　　“郭洛。”他抬起手臂，把駱駝的腦袋掰了回來，涼飕飕地說，“你別忘了你已婚。”

　　駱駝甚感無趣，“嘖”了一聲。

　　“看兩眼而已，你嫂子現在不天天抱著手機看帥哥，還給人家花錢投票。”

　　顧尋沒接話，帶著他回公司拿上自己的東西後便去了底下停車場。

　　駱駝一個多小時前剛剛落地江城，自個兒坐了地鐵來找顧尋。他最近工作忙，元旦也不得闲，也就今晚能一起吃個飯。

　　兩人也不講究，沒打算去擠人山人海的市中心，網上找了個評價不錯的餐廳便訂了位置。

　　這家店不僅裝潢精致，氛圍有格調，上菜速度也特別快。

　　剛下單沒多久，幾道開胃小菜便已經擺了上來。

　　駱駝夾了兩口菜，闲聊道：“今年過年早，你什麼時候回家？”

　　“不回。”顧尋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並沒有動筷子，“回去跟我媽也是吵，不如讓她過個舒心年吧。”

　　本來駱駝想說他兩句，天下父母心，哪兒有不見面就過得了舒心年的？

　　但想想顧尋家裡的情況，他也不便再多嘴。

　　即便他今年快三十歲了，若是置換到顧尋的位置，他大概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那你去看看林叔叔嗎？”話音剛落，駱駝自個又撓了撓後腦勺，垂眼盯著桌上的餐盤，“算了，你還是別去看了，他最近過得挺好的，還是老樣子。”

　　“挺好的”和“老樣子”放在同一句話裡，便顯得莫名諷刺，飯桌上的氣氛瞬間便比剛才沉重了幾分。

　　駱駝不喜歡這種沉默，便岔開了話題，“對了，你跟小麻花怎麼樣了？”

　　顧尋倏然抬頭，明晃晃燈光下，他眼裡的情緒陡然變化，眸光也比剛才亮了幾分。

　　“我跟她能怎麼樣？”

　　-

　　嶽千靈一下地鐵，便後悔了和印雪約在市中心。

　　步行街上人滿為患，商店裡摩肩接踵，光是看一眼就讓人頭疼。

　　兩人對著人山人海沉默了半晌，決定找個餐廳吃了飯就早早回學校。

　　但是這時候的餐廳也都要排隊，奶茶喝了一大半，排號才前進七八位。

　　印雪在一旁看起了電視劇，嶽千靈等得無聊，甚至想打幾把遊戲。

　　正巧，她剛剛拿出手機，四人遊戲群就有新消息進來。

　　【小麥】：@駱駝 @校草

　　【小麥】：你倆碰頭沒？吃什麼了？

　　嶽千靈盯著這兩句話看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駱駝和林尋應該是在一起跨年。

　　前幾天駱駝在遊戲裡好像提到過，不過嶽千靈沒在意，這會兒才回想起來。

　　既然這樣，看來今天是沒機會吃雞了。

　　她正打算放下手機，駱駝突然往群裡發了一張照片。

　　他應該是在回答小麥的問題，拍的是餐桌上的幾道菜。

　　但這張構圖隨意的照片裡，出現了一隻手。

　　幾乎是下意識，嶽千靈就認定了那是林尋的手。

　　骨節分明，勻稱修長，多一分便粗糙，少一分便纖弱，好看得像遊戲裡3D建模出來的手。

　　都說手是人的第二張臉，手好看成這樣，就不得不讓人去遐想這雙手的主人是什麼模樣。

　　嶽千靈也不例外。

　　喧鬧的商場裡，她盯著這張照片，腦海裡不由自主地開始描繪林尋的模樣。

　　幾秒後，她得出一個結論。

　　我操。

　　搞不好還真是一個校草。

　　-

　　另一邊。

　　駱駝和顧尋的話題並沒有因為小麥的打岔就結束。

　　他給小麥發了照片後，繼續說道：“什麼你跟她怎麼樣？當然是這樣這樣那樣那樣。”

　　“……”

　　顧尋一言難盡地看了駱駝一眼，把一碟糖醋排骨推到他面前，“吃飯，行麼？”

　　“你少來。”

　　駱駝不接顧尋的茬，甚至連筷子都放下來，笑嘻嘻地盯著他看，“話說，你知道她哪兒的人嗎？挺口音應該也是南方人吧，說不定還挺近的。”

　　顧尋低頭吃了兩口菜，沒回答駱駝的話。

　　咀嚼吞咽後，他才抬眼，看著駱駝，不緊不慢地說：“江城人。”

　　“江城？就我現在所在的這個江城？”

　　駱駝愣了好一會兒，看見顧尋肯定的眼神後，突然猛地拍了下桌子，“這你不約她見個面？”

　　顧尋有點煩了，不耐地皺了眉，語氣開始有些衝：“我為什麼要約她見面？”

　　但駱駝根本不在乎他這點小情緒。

　　“因為你喜歡她啊。”

　　“……”

　　顧尋手裡的筷子不動了，片刻後，他緊緊凝視著駱駝，語氣卻有些散漫。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喜歡她了？”

　　駱駝伸出兩根指頭，往眼前比劃兩下。

　　“我兩隻眼睛都看見了。”

　　顧尋懶得跟他繼續說，端起杯子喝水。

　　“別跟我裝，咱倆從小一塊兒長大我能不了解你？我從來就沒見你對哪個女生這麼上心過，要不是因為她，你能成天在那兒玩你最嫌棄的手遊？”駱駝眯眼笑著，“喜歡還不敢承認，你慫不慫。”

　　說完，不等顧尋回答，他臉色突然變了變，伸手拍了拍自己的下巴。

　　“哦對，人家有個暗戀的人。”

　　顧尋放下杯子，嘴裡涼水下肚，喉結滾動了兩下。他瞥眼看著旁處，眸子裡沒有明顯的焦距，眉間皺著，明顯帶了些不爽。

　　“暗戀算個屁。”

　　這語氣……

　　駱駝徹底笑開了。

　　“我看你這就挺像暗戀的。”

　　顧尋扯了扯嘴角，意味不明。

　　不管顧尋承不承認，都不會改變駱駝的看法。

　　小時候，林家總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顧尋從小就練就了一聲冷漠的本事，任憑父母吵翻了天，摔鍋砸碗，他都能在房間裡泰然自若地打遊戲。

　　更多的時候，父母沒在吵架，話語裡卻總是夾棍帶棒，你一言我一語，明裡諷刺暗裡挖苦，外人聽了都難受，更何況總是夾在中間的顧尋。

　　所以他在駱駝和小麥家裡待的時間比在自己家還長，如果沒什麼特別的事，他幾乎都是在小麥家裡過的夜。

　　相對而言，駱駝認為自己算是非常了解顧尋這個人的。

　　他對人一直沒什麼耐心，也不喜歡和那些說話三層意思的人相處，不論是男是女。

　　朋友也不算多，從小到大確實總有前僕後繼的女生湧上來，但很快又像潮水一樣退去。

　　但小麻花這個女孩兒有點特別。

　　心思好像特別簡單，打遊戲的時候總是第一個衝在前面去剛槍，打贏了沾沾自喜，打輸了罵罵咧咧地要再來一把，不拿MVP就不想睡覺。

　　重點是，聲音還特好聽。

　　一開始駱駝隻是覺得這個女孩兒有點好玩，他和小麥都喜歡跟她打遊戲，顧尋對這種事情大概是無所謂的。

　　但是這幾天他回頭一琢磨，發現自己忽略了很多細節。

　　真要細數起來，大概幾個小時都羅列不完。

　　“這年頭，網戀多正常啊。”駱駝想了想，笑道，“我說要不咱把小麻花叫出來吃個飯，這都一個城市了，多好的機會啊。”

　　他說完這話便盯著顧尋看。

　　誰知道顧尋既然沒反駁，還點了點頭，拿出了手機。

　　“可以，不過我得先告訴嫂子一聲你來江城約女網友見面。”

　　駱駝：“……你有病！”

　　就在這時，駱駝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兩下，他以為顧尋真告狀去了，忙不迭撈起手機。

　　哦，又是小麥。

　　【小麥】：你們吃得怎麼樣了？

　　【小麥】：晚上打遊戲不？

　　駱駝和顧尋兩個大男人本來也沒打算去幹點兒什麼，吃了飯回了顧尋家，當然是打打遊戲。

　　【駱駝】：我倆可以，你問問小麻花呢？

　　他打完這句，賤兮兮地瞥了顧尋一眼，又敲字。

　　【駱駝】：這良辰美景，萬一人家有約會呢？

　　【小麥】：@糯米小麻花你呢？有空打遊戲嗎？

　　對面沒立刻回消息。

　　幾分鍾後。

　　【糯米小麻花】：你說呢？

　　【糯米小麻花】：[圖片]

　　駱駝和顧尋同時打開了這張照片。

　　她舉著一杯奶茶，面向排著長龍的餐廳拍的這張照片。

　　意思很明確——在外面玩兒，沒空。

　　但顧尋的注意力卻落在舉著奶茶的那隻手上。

　　十指纖纖，蔥白無瑕，指甲修得幹幹淨淨，沒有花裡胡哨的美甲。

　　就連露出的一小節手腕也像玉石一般，在商場的燈光下透著瑩瑩淡光。

　　僅僅是一隻好看的手，卻莫名牽動了顧尋的某根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