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桃在臥室換好衣服，接到了方蕊的電話：“啊啊啊！”

　　江桃把手機移遠點，等方蕊尖叫完了再放到耳朵邊，一邊關上臥室門一邊小聲問：“你看見他了？”

　　方蕊：“看見了，差點嚇死我，你賠我精神損失費！”

　　江桃：“是你自己非要看的。”

　　方蕊：“說真的，我現在很擔心你，我感覺他不是來接你去約會的，而是過來綁架。”

　　江桃心軟，小聲替曹安說話：“他長得嚇人，其實人挺有禮貌的。”

　　方蕊：“長那樣再不禮貌，你還敢見第二次？”

　　江桃苦笑。

　　方蕊：“話說回來，距離十一點還有二十分鍾，他來這麼早，說明他對你的滿意跟我對他的好奇一樣強烈啊。”

　　江桃瞥眼牆上的白色掛鍾，長長的秒針噠噠地走動著，像她的心跳。

　　還沒看到曹安，她已經開始緊張了。

　　“我現在出去，咱們待幾分鍾？”這種時候，江桃需要好姐妹的鼓勵。

　　方蕊：“別，我怕他下車活動，萬一撞見我耽誤你們約會，回頭再埋了我。”

　　江桃無奈：“別總開這種玩笑。”

　　顯得對曹安不夠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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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你是不是有點看上他了，這麼替他考慮，為了他不惜埋怨我這個十年密友。”

　　“你又亂說。”

　　“行，我說正經的，他停車差不多五分鍾了，聯系你沒？”

　　江桃看眼屏幕，確定沒有進來新消息。

　　方蕊：“如果他真的十一點再發消息說他到了，那他確實挺紳士的。”

　　江桃：“你要不要來我家裡坐坐？反正我跟外婆說了要跟你去逛商場。”

　　方蕊：“不麻煩了，我隨便找個地方冷靜冷靜，你乖乖做好被綁架的準備。”

　　伴隨著幾聲幸災樂禍的笑，通話結束。

　　江桃坐在床頭，打開與曹安的微信聊天框。

　　他不發消息，她提前二十分鍾出去“等著”，會不會讓曹安誤會她很期待這場飯局？

　　江桃去照了照鏡子。

　　上次見面她化了淡妝，今天連淡妝都沒化，希望自己樸素的一面能降低曹安的興趣。

　　衣服她都隻穿了一條牛仔褲，一件紅色運動風的羽絨服。

　　她無聊又忐忑地等著，十一點過了幾秒，曹安終於發了消息：我到了。

　　江桃：好的，我馬上出來，稍等。

　　外婆在客廳看電視，看見她這一身，奇怪問：“以前去逛街都打扮得漂漂亮亮，今天怎麼這麼糊弄？”

　　江桃伸開手臂：“哪裡糊弄了，今年特別流行這種羽絨服。”

　　外婆：“我看別的女孩子都有穿春裝的了。”

　　江桃：“我怕冷。”

　　和平小區東門外的馬路邊，曹安一直坐在車上，給江桃發過消息後，他靠著椅背，視線投向小區門口。

　　陸續有年輕的女人走出來，有精心打扮的，也有素面朝天的。

　　一個穿紅色羽絨服的身影出現在視野，扎了一個簡單的馬尾辮，左右張望，然後朝他這邊走來。

　　曹安狹長的眼裡浮現淡淡笑意。

　　上次見面她打扮得像個時尚都市白領，今天這樣更像一個還在大學讀書的學生，還是大一新生。

　　曹安沒有下車，隻推開副駕駛車門。

　　春寒料峭，冷風送進來一個細聲細語的小護士：“不好意思，是不是等了很久？”

　　曹安：“沒多久，車裡開了空調，還是你喜歡開窗？”

　　今天同樣是半個多小時的路程，江桃瞥眼他身上的深灰色毛衫，搖搖頭：“開空調吧。”

　　說著，她脫了羽絨服。

　　曹安接過來，反手放到後排座椅上。

　　江桃低頭系安全帶，小護士長得清純，身材也不是特別傲人那種，隻是安全帶一系，胸前的曲線也變得明顯起來。

　　曹安早移開了視線，握著方向盤解釋道：“小區裡應該有你的熟人，我怕那些人誤會，所以沒下車等你。”

　　江桃明白，他的誤會是指熟人誤會她遇到了麻煩。

　　這是接受過多少質疑、畏懼的目光，才會形成這種盡量不給別人添麻煩的覺悟？

　　曹安的臉始終讓江桃不敢直視，可這份禮貌很難不讓她生出一絲好感。

　　她微微朝他那邊偏過臉，笑了笑：“沒關系的，初見或許會誤會，解釋一下也就好了。”

　　曹安看過來：“既然你不介意，那下次我下車等你？”

　　江桃：……

　　怎麼又提到下次了？

　　然而面對著曹安的胸口，聽著他禮貌的詢問，才鼓勵過他的小桃護士竟狠不下心馬上用蒙混的態度潑對方一桶冷水。

　　“好，好啊。”

　　曹安發動汽車。

　　江桃木然地靠到椅背上，看向窗外的眼裡一片懊惱，還不自覺地咬了咬唇瓣。

　　計劃得挺好，怎麼才見面就打亂了節奏？

　　要不是曹安就坐在旁邊，江桃真想拍拍自己的額頭。

　　微信進來消息，方蕊：上車了？

　　江桃發了一個爆哭的表情過去。

　　方蕊：啊，怎麼了？嚇哭了？

　　江桃心情復雜地解釋情況。

　　方蕊：你完了，你遇到高手了，無形間挖了一個大坑等你自己傻傻地跳進去。

　　江桃：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

　　方蕊：你太心軟了。

　　江桃：他那麼禮貌，我總不能不回應吧？

　　方蕊：所以你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

　　江桃偷偷瞥向曹安握著方向盤的手，他的毛衫袖子往上卷了一段，露出一截結實的小臂，都快跟她腳踝一般粗。

　　人禮貌，這身材不要太硬！

　　江桃自認吃不下這種。

　　“在跟朋友聊天？”曹安往她這邊看了一眼，“還是醫院有事？聽表姨說你們平時挺忙的。”

　　江桃機械地回應：“朋友，她約我吃飯，我說今天沒空。”

　　曹安：“你要是不習慣跟我獨處，可以叫你的朋友一起來，我不介意。”

　　江桃幹笑：“我問問她。”

　　她真問了方蕊。

　　方蕊：我待你不薄，你不能拉我跳火坑。

　　江桃收起手機，對曹安道：“她說不麻煩了。”

　　曹安：“以前的高中同學，還是醫院同事？”

　　話題由此發散，不知不覺間，江桃提到了自己的小學初中高中，還有大學幾個舍友現在的就業情況。

　　其中很巧的是，兩人的高中竟然都是桐市一中，隻是中間隔了五屆，江桃入學時，曹安早在首都讀大學了。

　　曹安的聲音與他的人一樣自帶氣場，不過用詞、語氣始終給人一種禮貌感，就像他的微信消息，很容易讓人將他腦補成一個清瘦儒雅的人。

　　不看他的臉的前提下，江桃竟然也漸漸放松了下來：“王老師說你讀書時都沒有人敢跟你同桌，是真的嗎？”

　　曹安：“是，初中開始我基本都是單獨一桌。”

　　江桃的腦海裡出現一幅畫面，明亮擁擠的教室內，在靠窗的最後一排角落，坐著一個周圍同學都不敢直視的高壯男同學。

　　“大學呢？”

　　“大學我自己租房住校外，上課吃飯都是獨來獨往，老師也不會點我名回答問題。”

　　江桃：“你沒有試著交過朋友？大學生應該更容易明白你隻是長得兇了點。”

　　成年人各方面都比較成熟了，就像她，雖然第一面很怕曹安，卻也能夠保持繼續與他吃飯的理智。

　　曹安：“習慣一個人了，而且一個人做什麼都更高效。”

　　江桃忽然想到了自己。

　　她性格內向，大學時除了與三個舍友關系近些，跟班裡其他同學都是點頭之交。

　　舍友們喜歡看劇、逛街，隻有臨近考試才會泡圖書館，江桃平時去圖書館自習幾乎也是獨來獨往。

　　偶爾會覺得寂寞，但效率確實很高，按照自己的計劃、喜好隨時出發，不用遷就任何人。

　　黑色吉普開進了商場的地下車庫。

　　曹安從後座拿出江桃的羽絨服，他自己也穿上一件休闲風的黑色外套，隻是因為他的身高與氣場，穿什麼都像老大。

　　繞過黑色吉普，兩人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

　　江桃雙手插進羽絨服口袋，這時她發現了身高差的好處，隻要她不抬頭，就不用擔心意外撞上曹安的臉。

　　前面一輛車走下來一對兒年輕的情侶，女人一邊整理長發一邊隨意地朝這邊看來。

　　江桃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見鬼似的匆忙避開了視線。

　　再看看走在身邊的曹安，江桃莫名有些替他難受。

　　這算不算也是一種容貌歧視？

　　根本不了解他的人，隻因為他長得兇就把他當壞人防備，從小到大連一個朋友都沒有。

　　包括江桃自己，也曾同樣害怕他，他看出來了，所以發消息安慰她可以先行離開。

　　曹安早已習慣周圍人畏懼他的態度，他更在意身邊的小護士會不會因為與他同行而產生心理負擔。

　　前幾年相親的時候，相親對象會下意識地離他遠一點，試圖借距離關系避免被路人特殊關注。

　　在兩人與年輕情侶的車擦肩而過時，曹安忽然發現，小護士往他身邊靠了靠，將之前能夠再塞一個人的距離，縮短到了隻剩十幾釐米，她的羽絨服袖子甚至會輕輕擦過他的胳膊。

　　曹安垂眸，看見她比坐在空調車裡還紅的臉，長長的睫毛不安地眨著，努力裝成一切正常。

　　前面就是商場電梯廳，不大的空間內站了很多人。

　　曹安：“周末，等會兒可能要排隊等號。”

　　江桃：“你餓了嗎？我還好。”

　　曹安：“拿了號後，可以先去別的地方逛逛。”

　　江桃點點頭。

　　跨進電梯廳，周圍人一多，總算化解了她剛剛刻意靠近他的窘迫。

　　兩架電梯，一架還在往上走，一架剛剛下來，就被守在前面的人擠滿了。

　　曹安帶著江桃往前站了站。

　　電梯門還沒關上，江桃將裡面眾人面對曹安的壓力看得清清楚楚，當電梯門終於緩緩地往中間合攏，江桃甚至聽見有人誇張地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