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怎的了?”姜稚衣一愣,“舅父可是被派了什麼麻煩差事?”
“……奴婢三月中旬便離京,不知道後邊的事。”
“那你結巴什麼?你不知道,我又不會怪罪你。”姜稚衣皺了皺眉。
驚蟄也肅起臉來:“小滿,不許對郡主有所隱瞞,別忘了,郡主才是你的主子。”
“奴婢不敢!”小滿立馬起身跪下去。
姜稚衣看著腳邊瑟瑟發抖的人,忽然記起今早她問小滿舅父身子如何,小滿說了一句“一切都好”之後便打岔開去,與她說起寶嘉阿姊送來的包袱,又記起舅父如此心急將她嫁出去——
姜稚衣心裡打抖,緩緩擱下筷子:“你這吞吞吐吐的,舅父身體可是出了什麼岔子……?”
“奴婢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麼?”姜稚衣著急得站了起來,“你起來回話。”
小滿站起身來,埋著頭道:“郡主,奴婢也是在您離京之後才知道,侯爺當時其實並非因工事未完才沒趕回來過年,是因年前下渠時被修渠的巨石意外砸傷腰背,回京路上傷勢復發,這才耽擱了行程……”
姜稚衣怔怔聽著,將小滿的話在腦袋裡過了兩遍,臉色一白打了個擺晃。驚蟄和谷雨連忙一左一右扶住她。
驚蟄代姜稚衣繼續問:“那你離京之前,侯爺身體狀況如何?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說出來。”
“聽說正月裡沈少將軍曾派李軍醫給侯爺看過診,臨走留了藥油,侯爺筋骨上偶有不適,用用藥油便無大礙,隻是李軍醫說侯爺這傷曾及肺腑,須注意保暖……後來二月裡乍暖還寒,侯爺有天夜裡出去逮大公子回府,受涼感了風寒,起了好一陣子高燒,那次之後侯爺一直咳嗽不斷,時不時便起一次熱……”
姜稚衣扶著桌沿,一聲聲急喘著氣:“這麼大的事,一個個都知道,一個個都不告訴我?”
“侯爺囑咐不讓人跟您說……郡主莫急,侯爺可能隻是瑣事纏身才沒回您的信,奴婢出發前,侯爺是退了燒的……”
話音剛落,一聲“少將軍”在庭院響起,姜稚衣一轉眼,看見本該身在軍營的元策面色肅穆,疾步走來。
Advertisement
心中突生不好的預感,姜稚衣松開驚蟄和谷雨的攙扶迎了上去:“可是出了什麼事?”
一刻鍾後,隻有兩人的屋子裡,姜稚衣對著一桌子冰涼的飯菜,目光直直地發著呆。
元策與她說,他此前派去長安查探話本之事的親信今日傳回消息,說事情暫無進展,未查到那名江湖道士的身份,書肆和成衣鋪也沒有新的線索,太清觀的張道長開春不久後便離京雲遊,現下要找人等同大海撈針,故來請示是否動用人力搜尋。
另外信中提及,永恩侯府近來醫士出入頻繁,永恩侯反復起熱,纏綿病榻已久。
“我方才已經跟李答風說過此事,他先前給侯爺看過診,依據侯爺當下的症狀判斷出了幾種情形,分別給了對症下藥的方子,一會兒便傳急信回京,請他京中舊識的太醫根據脈象確定該用哪張方子,調整劑量,應當能穩住侯爺病情。”元策坐在飯桌邊道。
姜稚衣神情呆滯地點點頭,眼底卻並無喜色。
回想著巨石、砸傷、肺腑、高熱這些兇險的字眼……當她在京城渾然不覺地過著開開心心的日子,舅父卻在鬼門關前走了一趟。
而她如今身在千裡之外,連看一眼舅父也做不到。
姜稚衣眼底慢慢氤氲起湿潤,輕眨了眨眼睫,眨下淚來:“舅父怎麼也這樣……”
“瞞著我,什麼都不告訴我,怕我擔心,怕我操心,可就沒想過我後知後覺的時候會有多難受嗎?”
元策喉嚨底一哽,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無從開口,因為姜稚衣口中的人也有他一份。
“我若這樣一直被瞞下去,是不是哪天突然就會給我當頭來上一棒,等到從別人嘴裡聽見噩耗,我才知道先前那一面就是最後一面,才知道我在他重傷未愈的時候離了京……”姜稚衣語不成調地說著。
元策伸手去給她擦淚,看見她蔫巴巴地抬起眼來:“你先回軍營忙去吧,讓她們也不必進來,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姜稚衣一個人一待便是一下午,婢女三人守在門外待命,一直等到黃昏時分,也沒聽見郡主喚她們。
天色漸晚,庭院裡掌起燈來,遲遲聽不見屋裡傳出動靜,驚蟄擔心得來回踱步,正想叩門,手一抬起,面前隔扇忽然被推開,姜稚衣走了出來。
眼瞧著眼眶因哭過微紅,不過面上淚痕已幹,似是心情平復些了。
“元策回府了嗎?”姜稚衣第一句話便問。
“您哭得那麼傷心,沈少將軍根本沒去軍營,就在府上呢,奴婢把人請過來?”
“我過去吧。”姜稚衣深吸一口氣,似醞釀好了什麼決定,獨自走向正院,叩響了元策書房的門。
元策拉開門,一眼看見姜稚衣已然下定決心的神色,眼神微微一動。
姜稚衣走進書房,等他闔上房門,仰頭看著他:“舅父出了這樣的事,我不能不回長安。”
“我知道。”
當他收到消息的時候便已經預料到,告訴她這個消息,本就是選擇聽她的決定。
“下午我已經讓人提前準備起行囊了,”元策抬起手,摩挲了下她發紅的眼眶,“但我眼下離不了河西,此行不能陪你回去。”
姜稚衣點點頭:“我也知道,所以臨走之前,我要把我這些天在想的事告訴你。”
元策並不意外地垂下眼,看著她認真的雙眼:“想好你要什麼了?”
他果然聽見了那天她和裴雪青在營帳裡談的心事。
姜稚衣鄭重地點下頭去。
元策像一個等待審判的人,垂落下手,安靜站好。
“我想好了,這世上可能再沒有第二個人會為著我睡一個好覺,下雨天背我走幾個時辰的山路,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讓我為著他又是笑又是哭,又是安心,又是不安……所以哪怕他是一個很危險的人,”姜稚衣搖了搖頭,“我也舍不得丟掉他。”
元策目光一閃,盯住了她微光瑩瑩,燦若星辰的眼睛。
“但要我嫁給他,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此行回長安不光為了舅父,我想著解鈴還須系鈴人,也許隻有我可以查清話本的事,還有,你要對付河東節度使和二皇子,趁我郡主的名號尚有一絲餘熱,我也想做點什麼……”姜稚衣抿了抿唇,神色堅決。
“我不想再做稀裡糊塗,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像小時候一樣,像今日一樣,隻能在深牆大院裡提心吊膽地等著至親的福禍突然降臨。所以我要嫁的人,我將我的終身託付給他,他便也要將他的終身託付給我,從此後,他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們風雨同舟,生死與共,若你願意讓我與你一起面對這些,那這次,我便真真正正答應你的求親。”
元策怔然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當他以為她要與他吵架的時候,她抱緊他,吻他的傷疤。
當他以為,她面對他的前途未卜,退縮也是理所當然的時候,她說,她要與他風雨同舟,生死與共。
元策沉默地注視著面前的人良久,將她一把攬進懷裡。
姜稚衣被他一雙手臂箍得生疼,輕嘶著氣抬起頭來:“光動手不動嘴是什麼意思?你這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元策垂下眼去,定定看著她:“姜稚衣,我的命本來是不值錢的東西,但若你的性命與它系在一起——我便做個貪生怕死之徒,這樣你可能安心?”
第75章
當夜, 明月如鉤,蟲鳴啁啾,露天庭院裡綠樹成蔭, 夏花爛漫。
燭火熒熒的涼亭下,元策和姜稚衣對坐在石桌兩頭, 沉默半晌,目露試探之意:“這就是你說的……風雨同舟, 生死與共?”
姜稚衣肩膀端平, 雙手交疊於身前, 姿態端莊地頷了頷首:“怎麼,這麼快就後悔了嗎?”
“若是這樣的風雨, 我覺得——”
元策垂下眼去, 觀著面前與硝煙過後的戰場並無二致的場面, 仔細看過這一桌子焦黑如炭的肉、焦黑如土的魚、焦黑如泥的菜、漂浮有焦黑如沙的不明顆粒的湯, 知道的, 知道這是在吃臨別飯,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斷頭飯……
“或許……”元策緩緩抬起頭來, “大可不吹?”
姜稚衣垂下頭去,盯著地面:“這是我這雙腳,有生以來第一次踏進庖廚之地。”
元策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她腳上那雙新換的珍珠翹頭履,點了點頭。原先那雙白著進去, 黑著出來, 想是已經不能穿了。
“也是我這雙手,第一次不畏硝煙,上刀山,下火海, 入油鍋。”
元策再看向她攤開的那雙指如蔥根、蔻丹豔豔的手,又點了一下頭。沒數錯的話,這雙手方才洗了七遍才恢復如初。
姜稚衣一雙水盈盈的眼委屈巴巴看著他:“我這般赴湯蹈火,全是為了你。”
元策點下第次頭:“我很感動。”
姜稚衣執起筷子,夾上一塊被榨幹油水,瘦如柴的肉:“那既然要風雨同舟,生死與共,不如我們一起……”
元策不重口腹之欲,漂泊在野的日子裡果腹即是滿足,但日子再苦也不過沒工夫打獵,摘野果充飢,倒還不至於吃這樣的——
“吃吃看,阿策哥哥?”
“……”
元策額角青筋一跳,默了默,遲疑著撩袖執起了筷子:“……好。”
一人一塊肉夾到嘴邊,姜稚衣和元策握著筷子緊盯著彼此,醞釀著深深提起一口氣,躊躇片刻——
“算了,你說的對,”姜稚衣盯著這足可摧毀人意志的肉幹,擱下筷子,“這風雨,不吹也罷,心意到了就行。”
元策松下的那口氣慢慢沉入丹田:“到了,都在你阿策哥哥心裡了。”
姜稚衣點點頭,抬起手,啪啪清亮地擊了兩下掌。
一行婢女流水般魚貫而入,撤下一桌子的黑不溜秋,換了五顏六色的菜式上來,當先將一碗釀皮子擺到了元策面前。
晶瑩黃亮、柔韌滑溜的皮子淋上紅彤彤、油而不膩的湯汁,搭配上入味的面筋,綠油油的胡瓜絲兒。
姜稚衣伸手一指:“這是我照廚房所說,一分一毫配料都不差,親手調的醬汁,潑的熱油,拌的皮子,這個絕對可以入口。”
元策低下頭微微一愣:“為何是釀皮子?”
“你不是喜歡吃這個嗎?”姜稚衣歪了歪頭看他。
元策才記起四月裡外出辦差,回程為給她一個驚喜,隨口在信裡謊稱自己被金城的釀皮子絆住腳步的事。
但其實釀皮子這等廉價的食物河西到處都有,那不過是那夜趕路之前,他隨意吃下墊肚子的東西。
真要論起來,這世間食物於他而言,隻有能頂餓的和不太能頂餓的,實在談不上有什麼喜歡的,不過——
元策眨了眨眼,執筷夾起碗裡的皮子:“從今夜開始,是了。”
夜風輕吹,涼亭燭火搖晃,兩人用了一頓久到地老天荒的晚膳,結束後,姜稚衣先一步起身去沐浴,說去去一身煙火氣。
遠處燈火闌珊之地,等了許久的李答風嘆著氣走上前來:“再不吃完,我都要來替你們吃了。”
元策斜眼瞟他:“有你什麼口福?”
李答風早就來了,元策也早就看見了。不過李答風既然並未上前,想必不是急事,難得這人懂得體恤即將分離的有情人,元策也便沒管他。
“方子送出去了,這肺症可重可輕,我已與我手下學徒詳細交代好,讓他明日隨郡主一道回京。”李答風在石凳坐下。
熱門推薦
茉莉變青竹
我娘是個自甘下賤的小妾。 嫡母給我做新衣裳,她說我不配。 嫡姐教我讀書認字,她替我拒絕。 甚至父親給我說親,她也說我當不起高門正妻,理應改納我為妾。 後來,家裡壞了事,她聲稱疏通關系,將我送給老太監凌辱。 家中起復後,她儼然成為全家的功臣,享受尊重與榮耀。 兄長將我接回,她卻嫌我壞了名節,一包砒霜毒死了我。 重生後,她依然絮絮叨叨:「兒啊,隻怪我們命苦,熬一熬總會好的。」 我搖搖頭,任由嫡母牽走我:「姨娘,你愛吃苦就多吃點,我先享福去了。」
我才不做怨種女配
我是虐文裡的怨種女配。新婚夜,相公卸下了溫柔的偽裝,對我說:「富貴榮華、正室地位都可以給你,唯獨愛我
誘引玫瑰入懷
京大校園裡,宋以寧是公認的難追女神。但江城不信邪,歷經三個月終贏得美人心。然而,他卻在背後輕視這份感情,稱追她“隻是場遊戲”。宋以寧聞言決絕分手。江城本不在意,直到發現她真的不再關注自己,才急切地請求復合。但宋以寧已心如止水,更透露自己已婚。此時,江鶴川出現,他氣質高貴,對宋以寧呵護備至。江城驚愕之餘,隻得恭敬稱呼“小叔”。宋以寧初見江鶴川時,覺得他冷淡嚴肅,然而婚後他的細心呵護卻讓她深深著迷。當她表白時,江鶴川溫柔地回應,“江太太,我以為我表現得很明顯。”
輕咬絲絨
周聞天生壞種,放蕩不羈的混跡街頭,這世間沒有他不敢做的狂妄事情。再回到周家繼位之時,身為港島頂級豪門周氏的太子爺,更是叛逆恣肆到根本沒人能治得住他。對外宣稱日夜沉迷於選妃的男人用雷霆手段在港城權貴圈一步步的快速登頂,誤被外界認為是風流薄幸,然而卻始終不見他身邊真正的出現與他匹配的佳人。面對島內無數名媛的傾心,俊美無儔的周太子反而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禁欲淡漠模樣。
虐文女主之蘇糖
我是一個小孩子。這個時候的我還不會說話,隻是爬到了院 子裏數螞蟻,不一會兒就被一雙大手抱起來。我轉頭一看,是我二哥。
傻子
我哥是個傻子。 每當我佯裝發怒,他就巴巴湊過來,在我唇上印下一個吻。 按照我教的,討好道:「阿川不要生氣,哥哥永遠愛阿川。」 永遠......我陶醉於這兩個字。 盡管我哥不知道什麼是永遠,不知道什麼是愛…… 更不知道兄弟之間不能接吻。 我爸癱在病床上,大罵我混賬,以後要被戳著後脖頸罵死。 無所謂,我連我哥都搞了,還怕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