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然而兄長的死,卻證明藏拙無用。
過去三年,河西失去節度使,戰力大損,而河東邊境安寧,始終休養生息。如今河東的勢頭反壓過河西,天子需要一位新的河西節度使穩固朝廷、河東、河西的三角關系。
但一個十九歲的少年人能否勝此大任,天子也心有疑慮。這便是這段時日,他未被正式授予實職,隻能從書院迂回扳倒鍾家的緣由。
若不能令天子確信,唯有他才可與西邏匹敵,才可與河東抗衡,他非但無法為兄長報仇雪恨,還很可能有來無回,永遠被困在這座四方城裡,令河西落入他人之手。
沉默良久,興武帝點了點頭:“好,你既有如此膽氣,這便回河西坐鎮,即日起,河西軍務交由你處理,河西節度使之職繼續由副使暫代,你在旁跟從學習,勿令朕失望!”
範德年的眼色冷了下去。
元策起身叩首:“微臣領命。”稍一停頓後道,“陛下,在此之前,微臣有一不情之請。”
“你說。”
“微臣在京尚有一樁事要辦,陛下可否容微臣晚幾日啟程。”
恰此刻,一位內侍匆匆步入殿內,附到興武帝耳邊輕聲道:“陛下,永盈郡主來了……”
興武帝瞥了眼底下的元策,朝內侍點了點頭。
一旁範德年衝元策冷笑了聲:“聽聞沈小將軍在書院時,與康樂伯之子鍾伯勇關系匪淺,可是留下來關心鍾家這貪汙案是何結果?”
元策抬起眼來。
興武帝挑高了眉看向元策:“是嗎?”
“當然不是!”一道清亮的女聲在殿門外響起,“範伯伯回京過年也好些天了,怎麼沒聽說我與沈少將軍的親事?”
姜稚衣跨過殿門,由內侍引著款款走上前來,向上首福身行禮:“稚衣見過皇伯伯。”
Advertisement
興武帝收起肅穆,露出慈父一般的笑來:“你這丫頭都多久沒來看朕了?難得來一趟,還是衝著你未來夫婿來的?”
姜稚衣笑盈盈朝上道:“還是皇伯伯消息靈通,皇伯伯向來關心稚衣親事,前兩年也替稚衣挑選過好些人家,如今稚衣親事有了著落,舅父囑咐稚衣進宮與皇伯伯說明此事。”
“所以他留下來是為了與你定親?”
“正是呢,皇伯伯,我可不許他沒與我定下親便走了。”姜稚衣笑著與一旁元策對視了眼。
“可你這夫婿挑得著實能幹,如今就要遠赴河西,替皇伯伯辦差去了,你這親事來得及定,婚期卻要被皇伯伯耽擱了。”
姜稚衣嘆了口氣,蹙眉道:“稚衣在殿門外都聽著了,皇伯伯,我這好不容易瞧上個郎君,您卻這樣差使走了……”
“那怎生是好?皇伯伯總不能為了你,將有用武之地的將軍強留在京?”
“那皇伯伯,我想同沈少將軍一起去河西行不行?”
元策偏頭看向姜稚衣。
姜稚衣回看他一眼。
方才元策提議她與他一起去河西,舅父思量過後準許了,但說此事理應得到皇伯伯的首肯。
這事如果由元策開口,難免叫皇伯伯懷疑,他帶著未婚妻離京,是想免於將來子嗣留京為質,如果由她開口,便能叫皇伯伯對他此舉少些猜疑。
“胡鬧!”興武帝面露肅色,輕斥一聲,“你從小生在長安,長在長安,住去河西能習慣嗎?長安到河西那麼長一路,你怕是半途就受不得苦跑回來了!”
“那稚衣總要試試,若半途受不得,我就傳信給皇伯伯,皇伯伯到時再派人接我回京來,但我眼下當真不想與沈少將軍分開……我保證,這一路定不耽誤行程,皇伯伯定個期日,您說二月到河西,稚衣絕不拖累沈少將軍三月到!”
興武帝側目看著她,還是沒松口。
“皇伯伯,阿爹阿娘走後,稚衣在侯府寄人籬下十年,好不容易要有一個自己的家了,您不能這麼拆散我們……”姜稚衣嗔怪著撇撇嘴。
興武帝神色稍稍松動了些。
“要不然、要不然您就換個人去河西?”姜稚衣突然轉向範德年,“範伯伯,您這麼厲害,心中鴻鵠之志定不止於河東,要麼河東河西都歸您管,您替我未婚夫去河西吧!”
“……”範德年目露惶恐,立馬起身,拱手向上,“郡主戲言,陛下切勿當真。”
元策忍著笑意看了眼姜稚衣。
姜稚衣揚揚下巴,在心底冷哼一聲。
這個範德年不是愛挑是非嗎?她也挑一個給他看看。
興武帝抬手虛虛按下範德年,衝姜稚衣長嘆一聲:“你瞧瞧,皇伯伯議事議得好端端的,你來一趟,雞飛狗跳!”
“皇伯伯隻要答應了稚衣,這雞就不飛了,狗也不跳了!”
興武帝思慮片刻,揮了揮手:“罷了罷了,就依你吧。”
從內殿離開,姜稚衣與元策並肩往外走去。
等引路的內侍退下,到了無人的宮道,元策抬手捏過姜稚衣下巴,刮目相看一般打量著她:“誰教你的扮豬吃老虎?”
“嗯嗯?”姜稚衣往後避去,揮開他的手,“我這點著妝呢,你快松手!”
元策放開了人。
“這麼簡單的事,還用得著誰教嗎?我好歹也是從小見識過宮裡那些明爭暗鬥的。”姜稚衣努努下巴,“還有我祖母,定安大長公主,封號當得起‘定安’,那可是當年從後宮走上過前朝的,雖然祖母去得早,我都不記得她長什麼樣了,但我應當還流著她聰明的血。”
“那你有這能耐,來日我若得罪了你,你也這麼扮豬吃我?”元策睨了睨她。
“你別得罪我不就行了?”姜稚衣奇怪地看看他,“擔心什麼呢,做壞事啦?”
元策眉梢一揚:“當然沒有。”
入夜,永恩侯府書房,元策與永恩侯對坐著下過一盤棋,永恩侯收起玉子,打開了話匣子:“今日是我讓衣衣去宮裡的。”
“她與我說了,”元策點頭,“多謝侯爺考慮周詳。”
“既然要做一家人了,你的事便是衣衣的事,你要帶衣衣去河西,我不反對,但聖上那一關,衣衣去過,比你去過更省力。”
他本是千不該萬不該同意稚衣如此倉促去河西的,但想到太清觀算出來的那一卦——
如今兩個孩子隻是定親,來不及完婚,如果分隔兩地,說不定未來會生出什麼變數。眼下西邏局勢未明,稚衣若能暫且去到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避一避,就算之後西邏的使節再次來京求娶大燁公主,西邏人也好,聖上也好,都看不見稚衣,這和親之事也就落不到他們家了。
那卦象既然說沈元策能改稚衣的命,讓稚衣待在沈元策身邊,想來才是明智之舉。
所幸對聖上而言,他家稚衣父母雙亡,家中在朝已無權柄和話語,比起那些勢力盤根錯節的文官武將世家與沈家結親,這麼一位空有頭銜的郡主嫁給一位手握重兵的將軍更加令人心安,所以聖上也樂見其成。
“自然,我這麼做也有我的私心,”永恩侯目光沉沉地看向元策,“我替你著想,也是望你之後這一路上時時刻刻照顧好衣衣,到了河西以後,定要叫她過得像在長安一樣,別叫她受一丁點的委屈。”
元策點頭:“此事不必侯爺叮囑,她吃穿住行的習慣,我都有數。”
“這孩子吃穿住行上的確挑剔,但你別覺著是她不懂事,”永恩侯嘆息一聲,“當初她阿爹為大義舍小家,我那妹妹追隨夫君,棄她於不顧,我這做舅父的也覺愧對於她,這些年就一直寵著她慣著她,便將她養得如此嬌氣了。”
“這些年,她在這郡主之位上過得如此精貴、恣意,其實又何嘗不是自己在安慰自己?想她沒了阿爹阿娘,但她有這些東西了,就沒那麼可憐了。”
元策點頭:“我知道。”
永恩寬心一笑:“看來她跟你說過不少事了,她今日能那般抱著你哭,我這做舅父的也很是欣慰。”
元策疑問地抬起頭來,這一句倒是沒聽懂。
“你看她在你跟前,和在外邊是一個模樣嗎?”
元策搖頭。
“那就對了,別看她這些年在外脾氣傲,跟朵天山雪蓮似的不愛跟人搭腔說話,兒時家裡發生變故之前,這孩子就是個小話痨,活潑得緊,喜歡誰就黏著誰,跟在人家屁股後邊一個勁兒喊著哥哥姐姐,若是不高興了受委屈了,就變成個稀裡哗啦的小哭包……她在你面前可是如此?”
元策眨了眨眼:“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些年她得聖寵,京中許多人諂媚討好於她,她不喜歡那些虛情假意,也懶得一個個去分辨誰是真誰是假,便很少再與人交際,在外一律擺著生人勿近的模樣,也就隻有在我這舅父,還有她寶嘉阿姊跟前還像兒時那樣有哭有笑,如今她在你面前能夠找回小時候的真性情,在外邊也連帶著活絡了些,我自然覺得欣慰。”
元策眼睫一扇。
可惜……這份真性情不知還能維持多久。
“舅父——!”正是兩人沉默之際,一道怨怪的女聲在書房門外響起,姜稚衣跺了跺腳走進來,“您怎麼把我底兒都揭了呀!”
永恩侯抬起頭來:“你這孩子,偷聽大人牆角!”
姜稚衣走上前去:“那您不是在與我未婚夫說話嗎?”
“舅父說這些,無非盼著他往後多懂你一些,諒解你一些。”永恩侯一手拉過姜稚衣,一手朝元策招了招。
元策遲疑著攤開手,接過了永恩侯遞過來的,姜稚衣的手。
“從今日起,我將衣衣交給你,望你心無雜念,真心實意地好好待她。”
元策喉結微動,僵硬地攤著手頓住。
姜稚衣瞅瞅元策:“舅父,你這陣仗,害得人都緊張了,不用舅父說,阿策哥哥對我當然是心無雜念,真心實意的了!是吧?”
對上姜稚衣真摯的,全心信任的眼神,元策目光閃爍了下,緩緩曲起手指,虛握住她的手,輕輕嗯了一聲。
第48章
入了正月, 天氣一日日暖和起來。接連放晴的日子裡,永恩侯府與沈府喜氣洋洋操辦著兩家孩子定親的事宜。
悲歡不相通的侯府佛堂內,鍾氏聽著外邊熱熱鬧鬧, 一日提親, 一日下聘,朝廷卻在此刻宣判康樂伯罪名屬實,念在其往日為國立過汗馬功勞,免除死罪,判處鍾家滿門女眷就地遣散,男丁流放千裡。
娘家徹底失勢,從此再無依仗, 鍾氏的心涼到了谷底, 罵也罵不動了, 成日瞪著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睛, 歪歪斜斜躺在蒲團上, 放棄了掙扎。
鍾家定罪的那日,姜稚衣去佛堂看過鍾氏一次, 見她這副模樣, 難能說清是什麼感想。
要說同情, 是沒有的,但說開心, 也談不上。
她與舅母和大表哥的恩怨到這兒也算落幕了,可舅父與妻兒的日子卻要繼續過下去。
舅父為了她這外甥女,與妻兒如此撕破臉面, 等她走後,這侯府不知是什麼樣的光景,舅父不知能不能過得順心。
這麼一想, 臨到了與舅父分別的日子,難免有些憂心不舍。
啟程去河西的這日,正好是上元佳節。
上元前夜,永恩侯與兩個小輩感慨著怎麼不多留一日,一家人還能一起看場燈會。姜稚衣也有點遺憾,但見元策沒接話,看來不能耽擱下去了,隻好作罷。
上元節清晨,永恩侯府門前,姜稚衣站在馬車邊上與舅父互道著叮囑的話,說完一句又想起一句,轎凳踩上去又下來,踩上去又下來。
“行了行了,舅父在這長安城能出什麼岔子,你顧好自己就行,天黑前趕不上驛站就得露宿了,快上去吧!”永恩侯擺擺手催促。
姜稚衣第八遍踩上轎凳,回頭道:“……那我真的走了。”
熱門推薦
茉莉變青竹
我娘是個自甘下賤的小妾。 嫡母給我做新衣裳,她說我不配。 嫡姐教我讀書認字,她替我拒絕。 甚至父親給我說親,她也說我當不起高門正妻,理應改納我為妾。 後來,家裡壞了事,她聲稱疏通關系,將我送給老太監凌辱。 家中起復後,她儼然成為全家的功臣,享受尊重與榮耀。 兄長將我接回,她卻嫌我壞了名節,一包砒霜毒死了我。 重生後,她依然絮絮叨叨:「兒啊,隻怪我們命苦,熬一熬總會好的。」 我搖搖頭,任由嫡母牽走我:「姨娘,你愛吃苦就多吃點,我先享福去了。」
我才不做怨種女配
我是虐文裡的怨種女配。新婚夜,相公卸下了溫柔的偽裝,對我說:「富貴榮華、正室地位都可以給你,唯獨愛我
誘引玫瑰入懷
京大校園裡,宋以寧是公認的難追女神。但江城不信邪,歷經三個月終贏得美人心。然而,他卻在背後輕視這份感情,稱追她“隻是場遊戲”。宋以寧聞言決絕分手。江城本不在意,直到發現她真的不再關注自己,才急切地請求復合。但宋以寧已心如止水,更透露自己已婚。此時,江鶴川出現,他氣質高貴,對宋以寧呵護備至。江城驚愕之餘,隻得恭敬稱呼“小叔”。宋以寧初見江鶴川時,覺得他冷淡嚴肅,然而婚後他的細心呵護卻讓她深深著迷。當她表白時,江鶴川溫柔地回應,“江太太,我以為我表現得很明顯。”
輕咬絲絨
周聞天生壞種,放蕩不羈的混跡街頭,這世間沒有他不敢做的狂妄事情。再回到周家繼位之時,身為港島頂級豪門周氏的太子爺,更是叛逆恣肆到根本沒人能治得住他。對外宣稱日夜沉迷於選妃的男人用雷霆手段在港城權貴圈一步步的快速登頂,誤被外界認為是風流薄幸,然而卻始終不見他身邊真正的出現與他匹配的佳人。面對島內無數名媛的傾心,俊美無儔的周太子反而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禁欲淡漠模樣。
虐文女主之蘇糖
我是一個小孩子。這個時候的我還不會說話,隻是爬到了院 子裏數螞蟻,不一會兒就被一雙大手抱起來。我轉頭一看,是我二哥。
傻子
我哥是個傻子。 每當我佯裝發怒,他就巴巴湊過來,在我唇上印下一個吻。 按照我教的,討好道:「阿川不要生氣,哥哥永遠愛阿川。」 永遠......我陶醉於這兩個字。 盡管我哥不知道什麼是永遠,不知道什麼是愛…… 更不知道兄弟之間不能接吻。 我爸癱在病床上,大罵我混賬,以後要被戳著後脖頸罵死。 無所謂,我連我哥都搞了,還怕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