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谷雨:“郡主,奴婢給您通完發之後伺候您泡個熱水浴?”
姜稚衣垂著眼沒吭聲。
小滿:“郡主這三日隻進了些流食,晚膳可有什麼想吃的,奴婢讓廚房去準備?”
還是沒哄得人開口。
谷雨正思索著還能說點什麼,梳發的手突然一頓,“咦”了一聲:“郡主耳朵後邊怎的紅通通的,這是怎麼了?”
沐過浴用過晚膳,姜稚衣坐在妝臺前,撥開頭發,讓兩個婢女一前一後各拿一面銅鏡,仔細瞧起了耳後兩片發紅的印跡。
方才谷雨這一發現,三人都嚇得不輕,連忙叫了女醫士來看是怎麼回事。
醫士發笑說不是郡主毀容了,是郡主皮膚嬌嫩,艾灸過後留下的痕跡,過幾日自然會消褪。
這一聽,三人怕是不怕了,卻是懵了——
什麼艾灸,沒人給郡主燻過艾灸呀?
照醫士對印跡深淺的判斷,這艾灸還不止燻了一次,而是這三天每日都燻過,催得郡主發汗通筋,病程便短了許多。
可郡主近日榻邊一刻也不曾離過人,所有上過值的婢女都不知道這回事。
谷雨和小滿又開始神神叨叨起來,姜稚衣心底卻隱隱有了答案。
能夠入這侯府如入無人之境的,也就隻有一個人了。
所以,那並不是夢……
盯著鏡中的紅痕,那印跡像沾了水一般暈染開,一路暈過耳根,染上臉頰,剛退的燒仿佛又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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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稚衣目光輕輕閃爍了下,飛快移開了眼。
過了會兒,又忍不住悄悄看回鏡中,觸摸上自己的脖頸。
那些觸感都是真的。
他真的來過。
還連著照顧了她三晚……
兩個婢女震驚地看著她紅透的臉,手酸到快舉不住銅鏡,直到鏡子在手中抖起來。
姜稚衣回過神輕咳一聲,揮了揮手:“行了,都下去吧,今晚不必值夜了,讓房門外的護衛也退去院子門口。”
“郡主,這……”
姜稚衣:“這麼多人守著我,礙著人家來去自如了嗎?”
兩個婢女羞愧地退了出去。
姜稚衣壓了壓臉熱,看看天色,起身在寢間裡來回走了幾圈,一會兒踱到後窗邊瞧瞧,一會兒停在燈樹前研究起燭火,折騰乏了,還是回到榻上躺下。
躺了沒一會兒,又重新起身,照著銅鏡整了整寢衣和頭發。
再次回到榻上,姜稚衣選了個端莊的躺姿,給自己蓋好被衾,雙手優雅地交疊在身前,閉上了眼。
更漏點滴,夜漸深。
白日裡睡多了,此刻困意全無,姜稚衣閉眼數著數,從一數到一百,又從一百數回一,不知數到了幾更天,有些等不住了。
場子都清好了,不會是不來了吧……
正要睜開眼看看天色,忽然一陣涼風吹來,響起咔噠一聲。
姜稚衣剛睜了道縫的眼立馬嚴嚴實實閉了回去。
房門口,一道鬼祟的身影跨過門檻,探頭探腦地望了眼榻上熟睡的人,咧開嘴一笑,回過身悄悄闔上了門。
郡主的香閨,果然與那等膩味的煙花之地不同,連香氣都是這麼的讓人飄飄欲仙……
方宗鳴陶醉著深深吸了口氣,躡手躡腳往裡走去。
他這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母親也被關了禁閉,一點好處沒撈著,豈不白白背了罪名!
今夜這瑤光閣守備大減,他的好表妹又在病中嬌弱不堪折,正是天時地利人——
剛想到這裡,餘光裡什麼一閃,好似一抹輕盈的黑影躍入了後窗。
方宗鳴腳步一頓,遲疑地扭過頭去,定睛看見兩隻長靿靴,視線緩緩往上,冷不丁對上一雙烏沉沉的眼。
怎麼突然來人了!
方宗鳴無聲倒抽一口冷氣,拔腿就跑,剛邁出一步又一頓。
等等……從後窗來的人?
那不跟他是同道中人?今兒什麼大喜日子?
方宗鳴背身站在原地,回憶起方才匆忙的一眼,那是一張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臉。
熟悉的是,此人好像曾是他在書院的同窗,陌生的是,他已有許多年不曾見過這面孔。
……沈元策?!
方宗鳴一個驚愣,回過頭剛要再看一眼,來人鬼魅般一個閃身,下一剎,一把劍橫在了他脖子前。
方宗鳴低頭一看,一個哆嗦,抖著腿舉高了雙手。
床榻那頭,姜稚衣聽著腳步聲靠近又停下,好不容易再響起一聲又沒了音,端在身前的手實在優雅不住了,慢慢睜開一道眼縫看了過去。
這一看,一聲驚叫猛地坐起。
“啊——!”
怎麼是這個髒東西!
姜稚衣一把拉高被衾,顫抖著避去了床角。
方宗鳴轉頭一看,結結巴巴道:“表表……表妹別怕!這個沈元策,夜半潛入你閨房,不知打的什麼主意,我來對付他!”
姜稚衣白著臉急急喘氣:“你來幹什麼!滾出去!”
元策和方宗鳴同時看了對方一眼。
方宗鳴警惕地看了看眼下那柄未出鞘的劍,騰出一隻投降的手指了指元策:“聽見了嗎?我表妹問話呢,你來幹什麼!”
元策手中劍一轉,打落床榻帳鉤,帳幔簌簌垂下,劍轉回,劍背一拍方宗鳴小腹。
方宗鳴嘴一張,痛都呼不出便軟了下去跪倒在地,聽見頭頂傳來一道森冷的聲音:“她在問你——”
第18章
姜稚衣緊攥著手中的被衾,縮在床角心髒狂跳。
此前看在舅父的面上,不曾對這位臥病在床的大表哥發落什麼,誰想這齷齪東西在床上躺了大半月,剛能下地,竟是一日也不消停,如今連她的院子都敢闖了!
若此刻房中隻有她一人……
姜稚衣晃了晃腦袋揮散去那些念頭,按著心口定了定神,望著帳幔外那道執劍而立的身影,跳到嗓子眼的心髒一點點回落下來。
地上,方宗鳴抱著肚子痛得兩眼發黑,險些一口氣背過去,緩了緩,頂著一頭冷汗抬起眼來,看了看頭頂反客為主的人,又看了看帳幔後邊似乎默許了的姜稚衣。
……不是,這不是他們方家的府邸嗎?
這沈元策不是她死對頭嗎?!
方宗鳴直起身板,抖著嘴皮子就要罵。
元策手中劍往下一壓,劍鞘頂上他肩窩。
整片肩膀連帶後背一麻,這腰板竟是無論如何也直不起來了。
方宗鳴像隻雞崽被撴在地上,粗著脖子紅著臉,隻剩一顆頭能昂起來:“我……我這不是看沈元策鬼鬼祟祟的,過來保護表妹你的安危嗎?表妹怎不問問他是來幹什麼的!”
屋裡沉默了一剎。
“你說呢!”
“你說呢?”
一剎過後,一高一低兩道話音齊聲落下。
元策偏頭看向床榻。
隔著金色的帳幔,兩道目光瞬時交匯,又飛快錯開。
姜稚衣輕輕咳嗽了聲,緩緩拉起被衾遮住了臉。
像聽見什麼驚天奇聞,方宗鳴目瞪口呆地看了看頭頂睥睨著他的元策,又看了看床榻上含羞的表妹,腦袋裡咣啷當一聲響!
……這對狗男女!
肩窩猛地一酸,方宗鳴哎喲一聲,龇牙咧嘴地弓起背。
元策手中劍一側,點了點他的脖子:“管好嘴,滾出去。”
方宗鳴斜眼瞧著那劍,寒毛倒豎起一片,終於是一眼也沒敢再多看,忙不迭連滾帶爬地跌撞著跑了出去。
房門啪嗒一開又啪嗒一合,燭火輕晃了晃,寢間裡登時安靜下來。
姜稚衣蒙在被衾下長長松了一口氣。
嘆完記起屋裡還有人在,忍不住放輕了呼吸,緊張地豎起耳朵去聽動靜。
聽了半天,卻沒聽見一絲響動。
該走的走了,不該走的不會也走了吧?
想著,姜稚衣從被衾裡疑惑地鑽了出來。
正看見元策站在半丈開外一動不動看著她,眼神裡好似透著一些古怪的復雜情緒。
不過是在旁人面前承認了他們的關系,有這麼復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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