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這桃花就是個分界標,百日招人,夜裡招妖靈。
都說桃塢典當裡什麼稀奇古怪聞所未聞的寶貝都有,想要可以,用最舍不得的一段記憶來換,換完之後,這段割舍出來的記憶會在一個月的時間裡慢慢從典當者的腦中模糊,直至徹底消失。
所以洛竹聲身上一直傳說不斷,都說他是知道秘密最多的人。
隻有跟他親近的諸如婁銜月、殷無書之流才知道,記憶這種東西哪裡是別人能隨便看的,主人潛意識裡樂意讓人看的,洛竹聲才會看到內容,潛意識裡並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洛竹聲也不會知道分毫。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願打願挨你情我願,想要東西總要付出代價,況且既然是典當鋪,隻要你有能耐,有朝一日還能把割舍出來的記憶贖回,而桃塢就相當於是這世上最牢固的保險箱,不會丟不會散,多劃算的買賣。
所以殷無書說找洛竹聲照看些東西的時候,其他人都不覺得奇怪,因為洛竹聲最在行的就是照看東西。
眾人都覺得殷無書找洛竹聲幫忙的時候,說不定會多交代一句,裡頭可能會有關於具體行蹤的消息。
誰知洛竹聲卻搖了搖頭,道:“沒提過目的地。”
婁銜月“哎——”地嘆了口氣,結果謝白卻突然開口道:“洛叔,他找你真的是照看東西麼?”
他漆黑的眼珠一直盯著洛竹聲,在剛才洛竹聲說話的過程中,捕捉到了他的一絲遲疑,這裡頭似乎還有些蹊蹺。
洛竹聲被他問得一愣,又輕輕“嗯”了一聲。
“雖然不知道他人在哪裡,但是我直覺他碰到的不會是什麼好局面。”謝白又道。
洛竹聲笑了笑:“你忘了?他是殷無書啊。”什麼局面能對殷無書不利呢?這說出去就是個誰都不會當真的玩笑話。
謝白冷聲道:“殷無書又怎麼樣,該受傷的時候照樣一身都是傷。”
他這麼一說,一旁的立冬便“啊”了一聲,嘀咕道:“也對,之前在廟裡他身上那麼多道血口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
聽了這句話洛竹聲眉心也皺了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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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白又道:“他之前舉動反常至極,好像一去就不會回來了。”
洛竹聲嘆了口氣,擺手道:“好了好了,我說就是。他來我這裡其實是換東西來了。”
謝白一愣:“換東西?”
就連婁銜月他們都驚了,隻不過驚的方向不太對:“在你那兒換東西不是要用最舍不得的記憶來換嗎?他那樣的哪來什麼最舍不得的記憶?”
洛竹聲無語:“……”
“換了什麼?”謝白追問道。
洛竹聲答道:“搖燭散。”
“還真有這東西?”婁銜月瞪大了眼睛。
搖燭散是曾經在妖靈界一本古籍上提過的一種藥,能修改記憶,不論神鬼妖靈還是普通人。這世上能動記憶的手段多得很,好像隨便一個會些術法的妖靈就能做到這一點,但效果卻千差萬別。記憶本來就是這世上牽扯最多最復雜最難改動的東西,大多術法其實都隻能做到模糊或者遺忘,多少都會有些蛛絲馬跡。但搖燭散的效果卻不同,能把記憶中的場景改得面目全非,還覺察不出任何破綻。
妖靈界的人大多覺得這種東西根本不可能存在,純屬扯淡。
誰知洛竹聲手裡真的有。
“一共兩枚。”洛竹聲道。
婁銜月道:“他換了一枚豈不是隻剩一枚了?世上僅存?要不……換給我吧,我翻一段記憶跟你換。”
洛竹聲無語:“你要這東西幹嘛?”
婁銜月一臉理所當然:“賣啊!賣完我後半妖生都不用愁。”
“誰買這個,說句不好聽的,平常刪改記憶的術法雖然粗糙,但是足夠了,付那麼大代價搞那麼精細沒必要。”洛竹聲搖頭道:“而且我手裡現在一枚也沒有。因為另一枚早在百來年前殷無書就換走了。”
婁銜月:“……他有病啊?!”
謝白:“……”
就在眾人無解於殷無書行蹤的時候,謝白身邊突然“蹭——”地燃起了一團火光,一枚半頁書大的黃紙從火光地彈出,嗖地落進了謝白抬起的手心裡。
謝白兩指夾著黃紙看了一眼,就見黃紙角落裡印著一枚陰客紅印,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蠅頭小楷。
他這才想起來,這是他丟給鹳妖讓他寫出《西窗瑣語》後續內容的紙。
謝白一目十行地掃完了那大一片文字,果然如他之前所想,《西窗瑣語》後面的內容提到了那帶著白虎的黑衣人的行蹤。
“有眉目?”一看他那表情,婁銜月和洛竹聲便猜了個七八分。
謝白抖了抖手中的紙:“不是殷無書,但很可能是我要找的那個人。”
“那不是一樣的麼!在哪兒在哪兒?!”
謝白面無表情地念著其中的原話:“金烏所沉,地之極北,山之極渺,人間極靜之處。”
婁銜月一口老血嘔出來,罵道:“好一句屁話!”
謝白攥著那張紙,腦中把這句廢得不能再廢的話翻來覆去想了十來遍,幾乎要把所有地名都挨個來對照一遍。結果就在他盯著那張黃紙出神的時候,莫名跳了頻道,想起了之前鹳妖跟他說的一句話:“我沒猜錯的話,這紅色的珠子,是血啊。”
他猛地一抬頭,道:“天山!”
說完這話,他便收了手中的黃紙,轉頭一道靈陰門直接開在面前,二話不說抬腳便邁了進去。
“哎——我也去!”鮫人一看唯一的熟人要走,一個飛撲掛在謝白腿上跟著竄了進去。
大概是他飛撲的姿勢莫名有種聲勢浩大的感覺,十分具有煽動性,婁銜月一個腦抽,條件反射似的也邁了腳,掐著靈陰門關閉的瞬間,堪堪擠了進去。
鮫人:“……”
婁銜月:“……”
這兩個大約都覺得對方有病,在黑暗中睜眼瞎似的對視幾秒,一前一後跟上了大步流星走在前面的謝白。
他們落地的地方,是天山山脈的一處峰尖。目之所及俱是白雪皑皑,茫然成片,莫名有種生靈絕跡的靜寂之感。天上頂上黑雲滾滾蔓延百裡,詭譎至極。
謝白之前在古哈山上看到這片黑雲,還以為要起風暴,現在落在黑雲正下方再看,卻沒那麼簡單。
一般會卜算的人,天生便有種不可言說的感知力。這種感知力在這種時候,給不認路的謝白提供了莫大的助力。婁銜月幾乎剛一落地,就直指著遠處的第三個絕壁道:“去那邊看看。”
謝白沒那工夫再去翻山,再次直開了一道靈陰門直通那片絕壁。
結果這一次,從靈陰門中出來的幾人一脫離黑暗,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驚住了——
就見那片筆陡的絕壁上裹了一層厚至數十米的冰,也不知是積了多少年的產物,光看著就覺得堅實難摧,森寒刺骨。而那厚重剔透的冰層之中,赫然封著一個人,寬袍大袖,長發垂地。
那人身量極高,肩背挺直,獨獨低垂著頭,散落的頭發遮了大半張臉,幾乎辨不清樣貌,隻露出了高而挺直的鼻梁和瘦削的下巴。
謝白漆色的雙眸中瞳孔驟縮,脫口道:“殷無書……”
第42章
那一瞬他腦中幾乎“嗡——”響了一聲,便是茫然一片了。不過很快,那股茫然就又被衝散了——
雖然那若隱若現的下半張臉跟殷無書幾乎一模一樣,但是怎麼可能是他!殷無書怎麼可能穿著寬袍大袖恢復成當年頭發極長的模樣,人事不省地被封在這樣厚重的冰層裡?!
謝白幾乎立刻想到了障眼術迷魂陣之類的東西,他剛一回神,就聽一旁的婁銜月“呵”地抽了一口氣。
他看了婁銜月一眼,又順著她的目光朝陡崖的高出一看。
就見又一個人影正坐在這方陡壁的正上方,幾乎坐在崖尖上,山崖頂上的風卷著地上的碎雪在那人身周打轉,掀開了他大衣的半邊衣擺。
那位置對普通人來說有些高遠,但是以謝白他們的眼力,卻完全可以將那人的模樣看得清清楚楚,猶如在面前一樣。
那才是殷無書!
他一雙長腿正盤坐著,肩背挺直,雙眸緊閉,嘴唇淡得簡直看不出什麼血色。被卷起來的細碎的雪沫落在他的頭發和眼睫上,顯得毫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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