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一向沉默寡言的他,像往常一樣捏著一盒牛奶走進教室。
許其琛還記得,那天帶早自習的是英語老師,他一面拿著自己的書,在班上的走廊繞著圈子,一面提醒著還沒拿出課本早讀的同學。
許其琛咬著牛奶盒的吸管,沒低頭,手在抽屜裡摸索著英語課本,不知怎麼,卻摸出來一個小小的心型盒子,上頭還有一個粉紫色的絲帶,忍不住晃了晃,裡面好像裝了東西。
低頭看了看抽屜,裡面竟然還有好幾個漂亮的小盒子,不過形狀大小不一。
看著英語老師快走到他跟前了,許其琛連忙將課本翻了出來,攤開,裝模作樣地讀了兩聲。等到他從自己的身邊走過,又將那個小盒子拿出來,拆開了。
原來是巧克力。
許其琛覺得奇怪,原來像他這樣近乎自閉的性格,還可以收到禮物。
喜歡他什麼呢?
真是想不通。可巧克力不是壞東西,他甚至很喜歡。於是正要拆開吃,後座卻傳來一個響亮的聲音。
“老師,我有問題。”
剛走過去的英語老師又調轉回來,正好看見了拿著巧克力的許其琛,走過來敲了敲他的桌面,“幹什麼呢?快背書,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一收。”
許其琛哦了一聲,打消了嘗一口的念頭,將所謂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塞回了抽屜。
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身後那人和老師的對話。
“什麼問題?”
“老師,這篇要背嗎?”
“我上節課早就說過了,section A的都要背,你聽得是什麼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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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笑嘻嘻地回答,“我忘了,謝謝老師。”
“趕緊背書吧。”
許其琛翻到了上次沒背完的課文,低頭捂住了耳朵,自己默默背著。
早自習一過,當天值日的他就被衛生委員叫走了。
趕在第一堂的數學課前回來,許其琛急匆匆地彎腰找課本,卻發現,早自習他看到的四五個小盒子都不見了,一個也沒有。他拿出了課本,仔細地想了想,還以為那些禮物是自己沒睡飽的錯覺。
像他這樣的性格,怎麼會收到禮物。
可那一天的事實在是太稀奇,以至於許其琛現在都還記得。
放學回家寫作業,像往常一樣拉開書包拉鏈。
裡面多了一個課本那樣大的盒子。
裝滿了金色的巧克力球。
滾得滿床都是。
“發什麼呆?”
越飄越遠的思緒被拉扯回來,許其琛哦了一聲,低頭說,“沒什麼,就覺得,少爺喜歡的這句唱詞寫得的確很好。”
相思不露,隻因入骨。
宋沅言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最近很奇怪,以往兩個人的時候,你從不叫我少爺,都是叫我的表字,現下怎麼這樣生分。”
許其琛的臉上露出一絲錯愕。
表字。
叫他的表字,怕是比叫他的名字更難堪。
可如果不叫,會不會被他發現有不對,畢竟宋沅言這麼聰明,九曲十八彎的心腸。
越想越覺得自己給自己挖了太多坑,後悔不已。
宋沅言卻沒有等他開口,戲臺上的“小姐”唱完了自己的唱段,下了臺,宋沅言招來了伙計,將桌子上的盒子拿起來,笑著說道,“這個,替我送給剛才臺上那位。”
伙計弓著腰,雙手將盒子接了過來,“是,我先替她謝謝小少爺,那我先下去了,還有什麼吩咐您就……”
“等等。”
許其琛抬頭,看向了宋沅言的眼睛。
“那盒巧克力,不是送給我的麼?”
第54章 少爺今天裝病了嗎(四)
說出這句話, 許其琛的心裡忐忑不已。
這種感覺,和等待考試成績放榜的心情如出一轍。
想知道結果, 卻又害怕知道結果。
如果宋沅言拒絕自己, 他該如何完成之後的副線任務。
怎麼讓他喜歡上自己。
手指不由得攥緊了長衫,原本望著他的眼睛撇開了,看向了戲臺。
“瞧我這記性。”
他的聲音忽然出現,輕飄飄的, 像片雲。
許其琛看向宋沅言, 見他笑著拿出一小把銀元, 放在了那個小伙計的手上, “這位唱得這樣好, 還是真金白銀更實在,”說著拿走了那個盒子, 放在桌子上, “你去吧。”
伙計連連說了幾聲謝謝,高高興興地下了樓。
許其琛有些尷尬。
一時衝動, 開口要了禮物, 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沒有人教過他。
糾結之際, 那盒巧克力被推到了他的眼前。
“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宋沅言的神色也有些窘迫,耳朵尖紅紅的, “你嘗嘗看,有可能不好吃啊, 不好吃就丟掉吧。”
看到他尷尬又緊張的樣子, 許其琛反而覺得開心, 接過了盒子,將它打開了,裡面擺著四排巧克力,每一顆都是不同的形狀。
“很貴吧?”許其琛拿起一顆,畢竟這是民國,巧克力這種東西還是很稀奇的。
宋沅言摸了摸鼻子,“還好啦,你吃啊。”
許其琛將手中的那顆放回了原處,蓋上了盒子,“回去再吃。”然後懶洋洋地趴在了盒子上,側著臉看向宋沅言,“不氣了?”
宋沅言咳嗽兩聲,提起壺給自己匆匆倒了杯茶,湊到嘴邊卻被結結實實地燙到了,“呸、呸,咳咳咳。”
許其琛忍不住輕笑出聲。
“笑什麼啊,不許笑。”
被下達命令的許其琛乖乖地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將自己揚起的嘴角往下壓。
可眼睛卻還是彎彎的。
宋沅言撇開了眼睛,不去看他。
心髒猛烈地撞擊著胸膛。
許其琛的手指輕輕地敲打著巧克力的盒子。
並不是很想吃掉它。
就像他以前一樣,放學回家會打開抽屜,看一看那個完整的巧克力盒子。
揭開蓋子,看一眼那些金燦燦的球體。
提醒自己,或許也不算太孤獨。
後來,某一天回家,發現小姨正坐在沙發前看著無聊的綜藝節目,他一如往常那樣說著我回來了,一面換了鞋往房間走,卻發現茶幾上堆著一小堆金色的糖紙,金燦燦的,像一座小金山。
“你吃的什麼?”
等他走到沙發,看到了那個空了大半的巧克力盒。
那是他第一次衝小姨發脾氣。
雖然在她看來,隻不過是小孩子逃不過的叛逆期。
曲畢,宋沅言和許其琛下了樓,和樓下的班主客套了幾句,正要抬腳離開,一個穿著長衫馬褂帶著黑色毛毡帽的人揣著個手爐走了進來,身後跟了好幾個家僕,排場不小。
許其琛覺得有些熟悉,隻聽身後的班主喊道,“喲,這不是劉大少麼?今日怎的不在洋行?”
被喚做劉大少的那人半隻腳踏進了門檻,“怎麼沒去,剛從洋行出來,路過便看看今兒唱的什麼戲。”說著斜瞥了一眼宋沅言,“可真是趕早不如趕巧,宋老弟也來聽曲兒啊,近來身子骨可好啊。”
他這一撇頭,叫許其琛看見了他右臉頰上的一個痣。
心裡一驚,這是謝老爺的外孫,劉明德。
在許其琛最初的設定中,就是準備讓他和她媽謝文琴合謀殺掉孫霖,這個人可以說是孫霖死後的最大受益者,也是在這個世界最有可能的兇手人選。
手不自覺握拳。
宋沅言勾了勾嘴角,“劉兄近來想是過得挺滋潤,不知何時請小弟我去謝公館坐坐?”
劉明德臉色一變,“那是自然的。”說罷又瞥了一眼許其琛,滿臉的不屑,“到時候也請宋老弟帶上自己的保命符來我謝公館做客啊。”便橫著步子撞開了宋沅言的肩膀,大搖大擺進了戲園。
許其琛扶了扶宋沅言的胳膊。
這人比他的設定還要惹人厭煩,雖是謝家長女的兒子,但卻隻能跟個外姓,在謝老爺的眼裡無論如何都隻是個外孫,不像宋沅言,堂堂正正的宋家嫡子,身份尊貴,萬千寵愛於一身。
雖然謝宋兩家沒有過節,可同是少爺,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心裡恐怕早就怨毒了宋沅言。
“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再回去?”
許其琛跟在他的旁邊,搖了搖頭,“還好,不是很餓。”
宋沅言的腳步走得很慢,華燈初上,街道雖是熱鬧非凡,氣溫卻降了不少,許其琛的手凍得冰涼,直往袖子裡縮。
走著走著,宋沅言忽然停下了步子,許其琛抬頭,見他咬著自己的皮手套將它拽了下來,遞給了許其琛。
許其琛搖了搖頭,宋沅言隻好抓過他的手,低頭直接給他戴好。
宋沅言的手很暖和,握在他冰涼的手腕處,好似喚醒了沉睡的脈搏。見他又要脫下另一隻,許其琛立刻開口,“到時候回家,叫太太見了不好。”
宋沅言停下了摘手套的動作,“說得有道理。”說完就用沒有戴手套的那隻手握住了許其琛的,然後塞進了大衣口袋,轉頭對他笑笑,“這樣就可以了。”
許其琛看著那顆虎牙,忘記了躲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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