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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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書名:一斛珠 字數:3637 更新時間:2024-11-01 14:02:26

還是屹湘主動拿起茶壺,替家本倒了一杯熱茶。


“我沒想到你這個時候會約我見面。”鄔家本先開口。威爾斯王子茶入口應極香醇,他卻品不出應有的味道。


屹湘說:“我原來也沒有預備在法院有判決之前見你。”


鄔家本沉默。


“這家小店,和金阿姨的家,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被我當做庇護所,給了我很多的溫暖回憶。”屹湘輕聲的說。


“我們還是別敘舊了。”鄔家本的臉色陰沉下來,似乎屹湘說的,觸動了他心底的痛處,“如果要說舊事,太多。而且你所謂的溫暖回憶,我也沒有多少。這一點上咱們沒有共鳴。你今天見我,有什麽目的,不如就說。”


屹湘轉了一下手裏的杯子。杯把是蝴蝶形狀,這樣她放下去的時候,從她這個角度看上去,就更有了展翅欲飛的意思。


她空出手來從隨身那個大包裏取出一大疊東西來,放在兩人之間的沙發上。


鄔家本看著。


“那我就直接說重點。”屹湘說。


她低頭打開PAD電源。等候的工夫,看了看表。


紐約時間下午四點半,北京時間的深夜。


“我以為你會申請人、權保護,爭取到時間好在國內多呆一些時候。”鄔家本抱著手臂,斜靠在沙發上。“你不但沒有申請,還這麽快回來應訴,讓我意外。說實話,我很佩服你,在這個時候,能舍下他。他被收押了,你知道吧?”


鄔家本緊盯著屹湘。


她紋絲不動,對他說的充耳不聞。手裏的PAD已經打開,她靈巧的手指在屏上迅速滑動著,音樂盒裏舞蹈著的精靈似的……大約是找到了她要的東西,她凝眸看了一會兒,才擡眼望著他。清淩淩的眸子,亮的有些透明。他簡直聽到自己的心落下去的聲音。


“有些事必須做,沒理由拖延。”她說著,將PAD調轉方向,對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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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裏她渾身血漿,尖叫著跟人扭打在一起。


鄔家本點頭。


屹湘將PAD放在一邊,拿起那本證據副本,隨意的翻開一頁,展開在他們中間。她的手指點在上面那幅圖上,“這是51Woo的出品,下面那個是我去北京之後,為LW做的設計。沒錯吧?”


鄔家本看著她。


屹湘繼續往後翻,找到另一幅圖,說:“這是在東京慈善展之後的拍賣會上,被你的堂妹鄔家齊拍走的蝴蝶系列6號,沒錯吧?”


“沒錯。”鄔家本回答。


屹湘的手指點在那圖上,望著他,問:“你會不會太卑鄙了些?”


鄔家本仍斜靠在沙發上,看著她,目光深邃。


“……在今年LW的秋冬發布會之後,我遺失過一本畫稿。”屹湘輕緩的說。


幾十個小時的連續工作,將Josephina的桂冠壓軸作品修補完成,她站在後臺看演出。


她有隨手畫稿的習慣,那一本素描本,是那一陣子靈感的縮影。


得雨說你得看著你修補的作品上T臺、得雨站在她身邊說她批評Josephina的設計言重了、得雨讓她看JessicaChen身邊的那個俊美的男人……蘇格蘭風笛聲哪怕在此刻,照舊能穿透她的鼓膜讓她痛苦難耐。


畫稿的遺失,應該就在她落荒而逃的時候。


神不守舍的那段時間,遺失的又豈止是那一樣東西呢。


“稿子丟了,也不知道丟在哪兒,找不回來了,但是設計還是在腦子裏的。所幸腦子並沒被我丟了。”屹湘說著,輕輕翻動這疊圖紙。“那之後我重現了一部分設計。有的被用在了翡翠之夜。有的被用在了客戶定制……蝴蝶是臨時被公司召喚替代Josephina的設計出席東京慈善展,那麽倉促,居然……也跟51Woo提前一周在米蘭發布的一組設計驚人相似,而且6號還被作為商品買下;之後翡翠之夜的那兩件就更不用說了……時間上咬的這麽緊,相似度這麽高,再加上證人證言……這是意圖置我於死地。”


鄔家本從屹湘手裏抽出這本證據資料,放在膝上。


他並沒有去翻看裏面的東西,跟屹湘對自己的設計爛熟於心一樣,他對自己公司的出品閉著眼睛也能重現。不同的是,他對她的設計,同樣熟悉。


私下裏,他不知道已經看過了多少次。就連她下筆的小習慣、她用筆的輕重……都能揣摩出來。熟悉了她的套路,他甚至常常覺得自己能夠看到她就坐在面前畫圖。


盡管,他隻看過一次。


就那一次,她畫圖一揮而就,瀟灑利落。


設計,讓他驚豔。


“我的目標起初不是你。隻是你出現的時機太正了。我沒法不注意你。注意到你之後,也沒法不把你當成目標。”鄔家本終於說。


第三十章 蒲葦磐石的誓言(五)


第三十章 蒲葦磐石的誓言(五)


他從監視器裏看到那個為了自己的設計稿跟人拼命的、不屈不撓女孩子,在甚至還沒有看清楚她的模樣之前,突然有了一種全身通了電一般戰慄的感覺——這是個有趣的女子。隱隱的他覺得這麽有鬥志的女子,如果跟她較量一番會更有趣。於是他當機立斷,原本應該繼續潛伏的幽靈一般的他,過早的現身了。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他是人,不是機器。他以為自己絕對有能力,可以把這個,當成小範圍的誤差。完全可以調校回來。就像他以前總是能夠為了達成目的,把自己的喜怒哀樂都往一個方向擱置那樣。他以為自己能做到。


“你的目標應該是Vincent。”屹湘說。


鄔家本沒有否認。


“隻不過近一兩年,Vincent已經很少親手出什麽東西。原因你當然再清楚不過。要想動Vincent,就得從其他方面下手。”屹湘跟鄔家本斜斜相對。她不動氣,鄔家本也很沉穩。


“Vincent的事情,是個意外。”鄔家本說。


屹湘看家本。


這是鄔家本的解釋。


他應該是清楚的,這種私下裏的會面,萬一是個圈套,一旦被她使手腕揪住了小辮子,他的全盤計劃就會崩潰。但是他看起來並不擔心。也許是根本就不怕她,也許是他了解,既然她選了來見他,必然以她一貫的坦坦蕩蕩的態度。


郗屹湘,不是搞小動作的人。


“但是Vincent有他自己的問題,除了他自己,誰也救不了他。不是我,還會有別人。”鄔家本說。臉色是暗淡了些。


不是不愧疚的,隻是嘴硬。尤其不能對郗屹湘說出來。他受不了。


“如果這麽想能讓你心裏好過,盡管這麽想。”屹湘說,“但是這筆賬,我記著。”


鄔家本翻了下手。


“對極端動物保護主義組織的支持鼓動,針對LW的連續的暴力示威遊行,是一連串周密計劃的一環,目的是從輿、論上開始讓LW處於不利境地。但是很可惜,Laura和Vin應對得體,這些並沒有奏效。可也沒關系,還有後招。”屹湘喝口茶。涼了。威爾斯王子也並不總是令人著迷。眼下這涼茶就有點兒砸牙。倒未必真的是涼透了,是從心裏覺得冷意層出不窮。“而且,得雨並不是你一開始就想動用的吧?”


答案如何,其實她心裏已經有了。


鄔家本從骨子裏亦是十分驕傲的人。隻是用這樣的招數,他心裏有沒有過掙紮,她倒是很想知道。


她看看鄔家本。


鄔家本斯文俊秀的面孔上,此刻並不見十分明顯的表情變化。


“在警察局是你第一次見到我?”她問。


她還以為是自己先注意到的他。


他的打扮並不算惹眼了,是他的氣質與周遭的環境格格不入。


那大概應該算,同類很容易認出同類……她笑了下。


鄔家本默默的,看到屹湘的笑。很單純的一笑,不是譏諷,也不是嘲笑。


其實她笑起來很好看。但印象裏最深刻的,卻是她怒氣沖沖發火、或者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那樣的她,更活更讓人心動。


他幾乎能立即感受到自己心尖兒上的刺痛,整個人立即驚醒。


“比那稍稍早一點。”鄔家本說這句話的時候,幾乎是在嘆息,“但那應該避免。我的計劃裏,沒有你這一步。”


多出來的一步,也許就是多出來的這一步,讓他再往前一步,萬劫不複。


“Benson,你的計劃,幾近天衣無縫。”屹湘並沒有留意鄔家本的神色,她說著,將面前的資料,一一的擺開。“日積月累的,不但要做好自己的這一攤子,從上到下的打點好——你的場內功夫一流,場外功夫,也是一流的。在跟LW的競爭中從處於絕對的下風,到可以分庭抗禮,你用了最短的時間。五分制,你可以打四點五分。我想想都替你覺得辛苦,怎麽能在這麽艱苦的過程裏,還不斷的對LW進行隱蔽攻擊?你廢了多少心力?如果不是這一次我成了被告,我是不太會把之前公司幾起洩密事件特意的串聯起來。我掉進坑裏才知道有問題。不過Vincent、Laura……他們是什麽人呢?”


鄔家本一個姿勢保持不動。


屹湘將這一摞資料扔到鄔家本面前。


“Vincent錯在哪兒?錯在他為LW服務二十多年?錯在他對Laura忠心耿耿?還是錯在他生為男人,卻愛男人?”她撥開第二卷資料,看一眼,說:“Josephina的‘桂冠’為什麽會出事?那小賊忒不開眼,細小的鑽粒有那麽大價值?整件禮服出手才價格高昂……嗯,他們的目的原來隻是毀損財務。”


資料順著柔軟的沙發墊子滑到地上,家本並沒有理會。


“這一件一件的麻煩,累計起來,也真夠讓LW上下手忙腳亂的。一旦LW自亂陣腳,你就有機會使出殺手锏——不信這一次不會重創LW,重創汪陶生姐妹。至於取得多麽大的成功、賺到多少錢,你未必在意。你要的,是給父母討回一個公道。”


“是為我母親,討回一個公道。”鄔家本糾正屹湘的措辭。


屹湘如此的敘述,他也沒有被激怒。還能注意到她措辭中對他來說構成漏洞的東西。


“我母親受到的不公,我必須討回來。不然妄為人子。”家本說著,撿起落在腳邊的資料,放到身前,淡淡的說:“就像你今天之所以要見我,也有為了你的親生母親的地方。”


“你找錯了報複對象。”屹湘說。


“錯了麽?”鄔家本眯下眼。


“錯了。你也找錯了著力點。我是你以為的最佳著力點,但事實上不是。”屹湘將面前最後一摞資料往前推。“如果我沒猜錯,你是看到我丟的那枚玉佩之後,知道我的身份的。從那時開始,你鎖定我,在確認我就是汪瓷生的女兒之後,全盤計劃的著力點便放在了我身上。你相信,毀掉我堅信的東西就會毀掉我;而我受到重創,做媽媽的不可能不心疼,隻要她被卷進來,不將公司和我做出切割,也就很難全身而退。最低限度,LW會賠上名譽。從此這個黑鍋,就是抹不去的陰影,伴隨我、伴隨LW……Benson你對人性的理解,不可謂不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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