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癢……”
他松了手,慢吞吞的說:“怕癢啊你?”
“嗯……喂你幹嘛?”她笑著叫起來,被他呵癢,實在是癢不過,急著要打他,可是又沒有力氣。兩個人滾在黃葉地上,沾了一身的碎葉子,塵埃揚起,被露水拍下,還是有點嗆人,都咳嗽著,眼淚汪汪的,面對面,又一起笑出來。
“壞死了。”打他,被他抓了手腕子帶到懷裏,“幹嘛啊?”猶自怕他呵癢,她躲著。
他隻是抱著她,仍是躺在黃葉裏,親了一下她的額頭,說:“老老實實呆著別動。不然我可不保證不在這兒動手動腳。”
偶爾有經過的夜行人,公共場合裏,他這句話還是挺有威懾力的。
她真不動了。
他小聲的說著話,說著“這次回去,還要讀一年書……好死不死的幹嘛當年把我塞這麽個破專業,比人家多讀一年書,我本來上學就晚,畢業再晚……這一年就把論文好好搞搞,出來考察小一年,別回去一點兒成績都沒有,在哪兒都說不過去……唉,你說啊,京都的古建築保存的真好,我真喜歡那兒的安靜,什麽時候你閑了,再一起去住幾天……還有上次沒有陪你去成瑞嚴寺,沒法兒跟邱媽媽交代吧?下次吧,下次一定跟你先去那兒……喂,你還記得房東太太那幾隻貓嘛?我離開的時候,菊子姑娘生了一窩小貓,眼都還沒睜開呢……喂,喂?”
他晃了她一下,她縮了縮,畏寒似的,縮進他懷裏,原來真是睡著了。
他失笑。
將她抱起來。走之前一腳踢開那讓她傷了腳的跳舞鞋子。
走在安靜的樹林間,走出去一個路口,轉彎,再轉個路口,便到了她的公寓——記性差?怎麽會。她不知道,他隻是故意走錯。因為不願意早早的放下她。真奇怪,即使是朝夕相處,他仍然覺得不夠。不夠緊,不夠密,不夠……
董亞寧將拖鞋放下。
注射的藥物中應該有鎮靜成分,睡夢中的她仍不安定,好像隨時都會醒來。
他給自己倒了杯牛奶。掀開餐盤看看,竟有新烤好的慕斯蛋糕。他不太記得自己是否特別交代過,要這種蛋糕。好像進了醫院之後,他的行動都有些機械。也許是巧合,也許是他真的說過——他看看她。這是她喜歡吃的。
她喜歡吃的東西,也喜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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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特的是她不管嘗試做什麽食物,極少失敗。即便是這樣有點複雜的糕點。做出來的味道總是有點她自己的特色,吃過,便是難忘。
她開玩笑說,如果有一天她什麽都不做了,回到家裏,也會是個稱職的主婦。
他也開玩笑,主婦也有離職的呢?我要多大的代價才能讓你永不離職?
她認真的問,萬一是解職呢?
第二十一章 紫陌紅塵的凹陷(十六)
第二十一章 紫陌紅塵的凹陷(十六)
那你要怎麽辦?他問。
“幸虧還有一技傍身……開家蛋糕店吧,專門賣蛋糕,就在你公司對門,叫做……”她眼珠轉著。烤箱“叮”的一聲響,她拿了棉手套把蛋糕取出來晾著。極鮮美溫柔的味道,真讓人陶醉。
“叫什麽?”他問。
“負心人。”她將棉手套放下來。手指尖點著他挺直的鼻梁,順著遊下來,捏著他的下巴,“兇狠”的說:“叫‘負心人’西餅店,你覺得怎樣?”
他咬著她的手指,繼而親她,親的她迷糊,混沌在這熱烘烘的奶香味裏。
他說:“永遠沒有這一天。”
她攀著他的頸子,輕笑。
他接著說:“要讓你不離職,倒也簡單。”
“剛剛不是說代價高?代價高的事情你怎麽肯做?”她問。
真了解他。他笑,將她擁的更緊。
“肯!”他大聲說。
她笑著,一定是知道了他“心懷不軌”。
“一個接著一個出生的孩子的嘍,不信拴不住你……”
“一個接一個,超生啊?”
笑作一團。
笑夠了,一邊吃著蛋糕,一邊連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
多年以後他在巴塞羅那,果真遇到一家叫做“負心人”的小店,他站在街對面望了良久,竟不敢去確認,那到底是一家什麽樣的店、賣什麽……難道真的是賣蛋糕?
跟著他的人說,董先生,那是一家咖啡館兼書店,要進去坐坐嘛?
他進去了。並且坐在裏面不出來,香草咖啡續了一杯又一杯,耽誤了兩場會議。
多麽的傻,明知道什麽也等不到了;多麽的傻,明知道連等都不必再等……
董亞寧站起來,坐到病床邊。
這樣近距離的看著她,他仍覺得不太像是真的。
外面的腳步聲急促的來到門外,敲門之後人便進來了。
他站起來,對著進來的邱亞拉和邱瀟瀟,點了下頭,叫道:“邱阿姨。”沒有別人。並不出乎他意料。
邱亞拉臉色鐵青的走過來,看看屹湘,之後,她擡手對準了董亞寧便扇了一個耳光。
“姑姑!”瀟瀟正站在邱亞拉身後,出手一把攔住了她。
邱亞拉的手腕子越過瀟瀟的肩膀,指著亞寧,對他說:“我為什麽打你,你該知道。”
她下手很重,董亞寧隻覺得半邊臉木了一下,但他點了下頭。
“畜牲。”邱亞拉罵道。
董亞寧不動。
邱亞拉的憤怒幾乎難以抑制。瀟瀟擋住她,她狠狠的將瀟瀟推開。
“姑姑,”瀟瀟攔著,低聲,“湘湘在這。”
邱亞拉看到屹湘動了一下,聲音壓的更低:“亞寧,無論之前發生過什麽,無論之前有過什麽,你們之間到此為止……你現在也該知道,你離她越遠,對她來說就越好。”
董亞寧看到屹湘半睜了眼,“阿姨,我不能做這樣的承諾。”
瀟瀟回身。
董亞寧從他臉上看不出有異。他顧不上也並不懼怕瀟瀟究竟如何反應。但這一瞬間他覺得邱瀟瀟距離他也是從未有過的遙遠。
屹湘瑟縮了一下,隻是細微的一個動作,牽動了床邊三個人凝注的視線。
邱亞拉看出董亞寧眼底的情緒,她擋了一下。
“我們就這一個湘湘,亞寧。”邱亞拉按住屹湘。她頭疼欲裂,“瀟瀟,讓亞寧出去。”
“亞寧。”瀟瀟拉亞寧。
董亞寧站了一會兒,才往外走。
瀟瀟回手關了門。
亞寧背對著他。
屋子裏極安靜,走廊裏也極安靜。所以能聽見裏面壓抑的低低的說話聲,和低低的沙啞的飲泣。
是邱亞拉。不是湘湘……她,不會哭。
“等下確認她沒事,我會帶她回家。”瀟瀟說。
亞寧轉身回來。
他們就這麽面對面站著——上一次這樣嚴肅的面對面站著,是什麽時候?是他董亞寧曬夠了古巴的太陽、他邱瀟瀟頂著兩酡高原紅,都經歷了人生中最熬的時間,正處在人人眼中的高峰卻是隻有自己最心知肚明的低谷中,徘徊、彷徨、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看到彼此,珍重而且懂得。於是往往並不需要語言,來場一醉方休足矣。從那往後,是心照不宣的朋友,是看背影、側影,多於正面的朋友。
這麽想著,董亞寧心裏忽然多了一層難受。還有冷意。
面前的邱瀟瀟,似乎是一道很難越過去的障礙。盡管他僅僅是沉默的站在這裏。
“亞寧,你別怪我。”瀟瀟說。
董亞寧伸手,跟以往一樣,他勾了一下瀟瀟的肩膀,說:“我明白。”
然後就走了。
瀟瀟看著董亞寧走遠。腳步輕捷有力,帶出他雷厲風行的風度來。
他並不確定董亞寧真的懂了他話裏的意思,但他想用不了多久,他總會真的明白。
他往門邊走了走,又回來。
猛然間一拳擂在牆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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