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葉崇磬將意面下了鍋,看屹湘一眼。心裏倒暗贊了一句。屹湘清醒的時候,分析力還是有的。不然她也不會到他這兒打蛇隨棍上,也許又恰恰是,基於她對董亞寧的了解。他翻著意面,說:“主要,亞寧拿了這塊地有陣子了,一直不動,裏裏外外的,就落了人口實。”他回身將兩隻盤子擺好,利落的將面裝了盤。
屹湘看著面前這兩盤漂亮的意面,不出聲。
“我兩天沒見亞寧,不知道他眼下是怎麽打算的,不過,照他的脾氣,也不難猜。”葉崇磬把叉子放在餐盤裏,看看屹湘,就說:“要不就這兒吃吧。”他說著已經坐下來。
屹湘慢慢的吃著。
葉崇磬也吃的慢,他不時的擡頭看屹湘一眼,若有所思的。
屹湘吃完最後一口面,擡起頭來,看到葉崇磬默默的喝著水,正在望著她,見她擡頭,他說:“勸的動艾老的話,請艾老換個居處其實也好。就算是保護性開發,也隻有那幾所老四合院是值當保留的。”
“是呀,當年城牆不也說拆就拆了,如今這點兒算什麽。”屹湘站起來,將空盤子收了。
“氣話。”葉崇磬說,“艾老這些年也沒少呼籲保護。”
“就是沒想到,臨了兒自己住的那一片兒也難免遭劫。”屹湘請葉崇磬出去,隻說:“盤子撂著,等會兒我再洗。”
葉崇磬笑了笑,跟她一同走出去。擡頭看到她靠窗的案子上,跟上回來的時候幾乎沒什麽兩樣,照舊那卷軸仍在那兒。走過去看看,都沾了塵,顯見著是很久沒動筆墨了。
他想著自己宅子裏那巨幅畫卷,心頓時被暖意噙著了。
第十八章 寞寞傾頹的殘垣(十九)
第十八章 寞寞傾頹的殘垣(十九)
屹湘見葉崇磬也不坐,隻是看了自己的畫案出神,便問他要不要喝什麽。
“我這兒還有你給我的墨寶。咖啡也有。”她說。
“都太重了。算了。”他說著,又看了一會兒案上的畫,心裏仍是有些莫名的牽動。知道她站在身後不遠處,回身看看她,“我也差不多該走了,你得早點兒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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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她說。
葉崇磬笑笑,說:“我正是什麽也沒做,又幫不上忙,哪兒就當的你一句謝了呢。”他去拿了自己的外套,穿上,便又是剛從辦公室出來的架勢,隻是忙了這一會兒,他身上也帶了點兒倦意,松松的。“我看你那冰箱裏的東西,也不是很齊全。明兒我要是有空,或者自己來,或者讓人送來。”
“可是……”
“家裏沒人就擱外面保安室。”葉崇磬說著往外走。
“我自己會去買的。”她拒絕。
“那你這幾天會有空麽?”葉崇磬問。
“總之我自己可以啦。”她說。
“小事情,別放心上。”葉崇磬也沒一定堅持。
葉崇磬原本是不要讓屹湘送下來的,可她堅持送下來,他也沒有拒絕。在樓下轉身間,他看到遠處搖晃的秋千。止住腳步,回頭望著她。
“什麽時候你有心情了,再替我畫個扇面吧。”葉崇磬說。
“嗯?”屹湘借著燈光看他。心裏一動。扇面嗎……
“崇碧跟你求的扇面,是給我的。”葉崇磬輕聲。
屹湘專注的看著葉崇磬,喃喃的,她幾乎要吐出一個名字,但葉崇磬搖了下頭,她便沒有出聲,隻是手不由自主的便有些發顫。
“那個,我已經收起來了。”他說著。似是放下了什麽東西。並不輕松,但是,放下了。
屹湘心頭有如鼓槌敲,一時之間有些混亂。
“你幹嘛跟我說這個?”她嘴唇也在顫。
葉崇磬看著她的臉色,說:“屹湘,你該跟亞寧好好兒談一談。你們需要一次開誠布公。”
“不。”屹湘說。這個“不”字說出來,自己先覺得不妥當,嘴巴裏就是難言的苦澀,隻是說不出……她的呼吸急促,臉不由自主的就漲紅了。
葉崇磬沉著的,繼續說:“必須。”
屹湘盯著他,身上的顫抖從手上開始蔓延。隻覺得心裏是有什麽在破碎,噼裏啪啦的響著。並不是從今天開始碎的,但不管是什麽在遮著掩著,還是能騙自己一時。可眼下,葉崇磬就這麽說著,明明就是不讓她再自欺欺人的意思了。
可是,他究竟又知道什麽、知道多少?
葉崇磬默然的站著。
他很想擁抱她一下。就抱抱她,便可以什麽也不說了,一切都隨她去……但是不能。
“我隻是在說這次的事。”他看著她的眼睛,幾乎是一字一句的說,“對我來說,我認識你,是從古董店開始,已經足夠。其他的,我不關心。”
屹湘凍僵了一樣。
耳邊是炸了一個又一個雷。
“葉崇磬……我之前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
“是很清楚。我也說的很清楚。所以眼下就先什麽也別說了。”他盡量輕松的說。盡管心裏是這樣的沉。
她站著。
葉崇磬到底還是走過來,很輕很輕的、小心翼翼的,擁抱了她一會兒,說:“你太累了,屹湘。”
她在發抖。
好像被荊棘刺到的夜鶯,胸口是在流血。
他是知道的……這不是他第一次跟她說你太累了屹湘。惟有這一次讓她覺得痛苦。
“你幹嘛要這樣……”她推開他。
“我首先希望你能自自在在的生活。不管在哪兒,也能堂堂正正。因為你本該如此。”葉崇磬說。希望你能幸福。更希望,能跟你走的更遠。雖然眼下,我隻能看著你難過……他默默的站了一會兒,松開手臂,對著她溫和微笑,說:“晚安。”
她也在微笑。
隻是她搖著頭,眼睛裏有一點點淚光……
葉崇磬在車上看著她的身影越來越遠,容色也越來越模糊,終於不可見了。
他這些日子常想起來最早認識她的那些日子,在暗暗的小店堂上,沙發裏酣然入睡、被驚醒時臉上的錯愕、侃價兒時那伶牙俐齒、分毫不讓……還有她在馬上那回眸一笑,馬尾辮甩的得意洋洋。笑著的時候,活潑潑的,讓人看著,總覺得這世上再沒有更好的了,那一刻就是最最完美的,讓人不由自主的也會跟著她想要笑出來……要是她總是笑著的該多好?
他靜坐著,車子平穩行駛,已經開出去不知多遠。這是他板著臉嚴肅內省的時候,司機都沒敢開口問他這是要開車去往哪個方向。
他看了會兒外面,也不著急說去處,便撥了個電話。
那電話照例在周末的晚上應該不容易打通,但是通了,在響了三下之後。他便微笑著開口,說:“Stephen,幹嘛呢?有空出來喝一杯嗎?”
對方答應的痛快,隻是接著便同他開起了玩笑。
他也笑著,說:“怎麽,料著我就能給你打電話,在這兒等我呢……是嗎,要算賬等下慢慢算……是,明兒是佟家吃喜面,我以為你不一定去呢……禮物當然要雙份兒,好事成雙……你又不短這點兒錢,摳門兒什麽呀……等下那兒見吧。”
收了線他沉吟片刻,對前面說:“馬會。”
車子轉了彎,他忽然想起來什麽,說等下前面停停車。
他隨後在DorothyKwan專門店裏呆了好久。選了個給小女孩兒的絨布兔子之後,又站在架子前看著另外一個更小的兔子——穿著綴滿了水晶顆粒婚紗的灰色小兔子,頭頂戴著水晶皇冠,腳上竟然是一對芭蕾鞋……
大約是見他看的入神,店員問他葉先生,這個要不要?
他又看了一會兒,微笑著說:“不了。”
“您這又是幹閨女買吧?”店員跟他熟稔,笑著問。
“是啊。”葉崇磬接過包裝精美的盒子,拎在手裏。禮貌的跟店員道別後出來,站在街邊吹了一會兒燥熱新退的晚風,取了煙盒。摸到打火機的時候,掂在手裏看著——自那日收了火柴盒,隔幾天亞寧就順手送了他一個打火機,也順手拿走了些他剩下不用的火柴。煙盒裏有兩根煙卷兒,是那勁兒極大的旱煙。
他看著抽了一根出來,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辛辣、嗆鼻、火熱的味道便吸進了鼻腔。
他點燃了煙。
第十九章 支離破碎的夕顏(一)
第十九章 支離破碎的夕顏(一)
葉崇磬走後,屹湘也不知道自己在院子裏站了多久,又是怎麽回到房門口的。
進門就坐在門廳的鞋凳上,坐了好久。
屋裏有些熱,她伸手在門邊摸著空氣調節器的開關,開了,隻一會兒便又覺得冷的出奇。她走到畫案邊坐下來,團起腿,坐在了椅子裏,看著案上那層層疊疊的宣紙和亂七八糟的毛筆。不期然的嬉笑猛猛的鑽進耳朵裏來,清脆的、柔聲細氣的、無憂無慮的。她有很久沒有想起來這些往事了,那如花的笑靨,曾經是她最美的回憶,也曾經帶來最痛苦的經驗……她收拾起案上這亂七八糟的畫具來,空白的紙扇疊在畫案一角,她看了,取了一把在手上,打開,合上。
就那樣直愣愣的看著,此刻紙扇上也浮著淺淺的印記似的,她忍不住合攏紙扇。
身上冷的,起了一層又一層的慄……
熱鬧的咖啡館裏,她坐在導師和同學之間。安靜的聽著同學們在討論最新的色彩搭配方案,筆無意識的在筆記本上畫著,胃裏難受的很,好像剛剛吃下去的牛角包梗在了胃竇處。她不停的揉著……一個身影漸漸的移近了。
“湘湘……”怯怯的開口,是在叫她。
她聽到,但是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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