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葉崇磬無聲的笑著,說:“欺負我?誰能?”
“哥……”崇碧緩和了語調。
“嗯?”
“這回……”崇碧說了倆字出來,就看著哥哥的眼,頓住了。
“覺得我狠了?”
“這不大伯心髒病都犯了。”崇碧說。她說著,挽了兩下頭發,“真假且不論。”
葉崇磬站起來,光著腳走在地毯上,去開了一瓶酒。崇碧說他,身上有傷還喝酒。他不理會,隻問:“這些日子,你在家聽說什麽了?”
“咱家裏自然是沒什麽。爸忙死了,哪兒顧得上;媽呢,一向是知道也當不知道——三叔從來是騎牆的;四叔雖然不騎牆但這回是打太平拳的,橫豎少不了他那份兒,他明白;五叔嘛,他從來但凡是能說上話,必然是支持你的,那就更甭說大姑小姑了……你算算這賬,換了你,是不是也得氣出病來?”
葉崇磬啜了口酒,擡手揉著頸後。
“這倒也沒什麽。隻是……”崇碧看著哥哥,笑。
“隻是什麽?”
“你這下,怕是越走越險了。”崇碧說著,想起什麽來,說:“我跟你說個笑話啊。昨兒小姑說——隻跟家裏幾個人鬥什麽意思呢,都知根知底兒的,底牌什麽樣,閉著眼都推的出來;若是跟茂茂走了一處,粟家那深水潭,才施展的開呢……我那日聽人傳話,有人放口風,說你貪。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
葉崇磬口中含著酒。妹妹說,他聽。
“哥。”
“嗯。”
“這些亂七八糟的,過耳就算,甭往心裏去。這又不是舊社會,動不動就提什麽聯姻。沒的讓人笑話。我單說茂茂。茂茂呢,還不錯——主要是對你,實心眼兒。”葉崇碧斟酌著詞句,小心翼翼的。哥哥這兒,這類話題,都是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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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兒。”葉崇磬又斟了一杯酒。晃著,嗅一下。
“哎。”
“……”葉崇磬卻沒有立即接下去。他看著杯中的酒液,對著光,說紫不紫,說紅不紅,有點兒稠,流動起來,似乎都不靈活似的,黏在杯壁上,染了色。
“怪她長的太像菁菁?不像的。”崇碧慢慢的說,也盯了那杯酒,“完全不是一個類型。她真喜歡你,也沒現在那些小女孩兒的壞毛病……再說,哥,菁菁再好,也是去了……這些年,你也算對得起她了。那天小姑說了句話,害我好幾天難受。她說現如今多少恩愛夫妻都不到頭,也有死了個老婆就跟家裏倒了堵牆似的,砌一砌,就又見新人笑了……”
崇碧看看哥哥。
葉崇磬將杯子裏的酒喝光。
“哥……”崇碧見他如此,還是有些擔心自己話說的過了。
“小姑讓你來勸我?”
“何止小姑。這回我跟瀟瀟去見奶奶,奶奶也問。我這不多嘴說幾句嘛,你總不至於揍我吧?”崇碧走過來,奪了哥哥手裏的酒瓶,自己另拿了隻杯子。
“是不是結了婚的女人,就開始恨不得所有的人都結束單身?”
崇碧說:“對。最看不得你們還單身、還貴族。等我解決了你,再解決湘湘……上次給你的扇子,是我去求湘湘,她畫的。”
葉崇磬緩慢的點了下頭。
第十三章 花開旖旎的時光(九)
第十三章 花開旖旎的時光(九)
“那時候跟你急,恨不得你立時三刻就恢複過來”崇碧喝了一大口酒。但願哥哥閃電般忘了所有的前塵往事,重回金剛不壞身。“我總覺得……”
“碧兒,”葉崇磬從她手裏拿過酒杯,“行了。”
葉崇碧喉頭哽了一下,吸吸氣,笑道:“好。”
葉崇磬電話在響,他過去接。
崇碧還是把那杯酒喝光了,收了自己的東西,站在那裏,等著哥哥打完這個電話。他低低的講話,似乎是心情不錯的樣子,看到她拎了包,濃眉舒展,點點頭。她卻沒走,隻是含著笑等他收線——就這麽安靜的等著,聽著哥哥低沉的聲音,很松弛的狀態……她總覺得哥哥最好的狀態,就該是這樣的。而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真正的松弛。
就像她會想哥哥永遠是不倒翁、總能絕處逢生,恐怕哥哥自己也拿自己當羅漢。老早就習慣了自立,也習慣了他必然長成大樹,為她遮風避雨……
她總記得很久以前出國去的時候,還以為跟以前每一次出國一樣,是習慣且自然而然的事。一點也不覺得緊張。沒心沒肺的,跟母親告別。直到母親上了車,車門關好的一剎那,突然的明白過來……追著遠去的車子跑,跑在安靜的街區裏,車子開的不快,但始終沒停下來。直到距離越拉越遠,她精疲力竭,蹲在地上大口的喘氣、痛哭。淚眼朦朧之間,長手長腳的哥哥蹲下來,背起她來,說碧兒我們回去吧,有哥哥在呢你怕什麽。她哭的更兇。已經忘了過了多久才適應過來,在那之前她總是黏著哥哥。一起上學,一起放學。她從來不是乖巧的學生,被罰留堂也有——因為吃不慣餐廳裏難吃的薯條——也是哥哥陪著她。見了她就是笑笑,不曾責備過她。時至今日她想起來,今天這驕傲、倔強、不知畏懼而且還一意孤行的脾氣,有多少是哥哥給慣出來的?她不知道。隻是偶爾,她想想,在她孤獨和難過的時候,哥哥總是在她身邊;可他又是怎麽對付那些難熬的時間的?她從來沒有問過。也許問,他也隻會一笑置之……
“我一會兒到。”葉崇磬收了線,見崇碧出神的望著自己,“怎麽還不走?”
崇碧問:“你這又誰啊?大半夜的拉你出去?”
葉崇磬拎了件薄薄的西裝上衣搭在手臂上,聽妹妹這麽說,笑道:“還有誰,不就是那幾個。金戈今兒生日,我忙的都給忘了。”
“他生日?又瘋了吧?一準兒沒好事兒。”崇碧皺眉。太知道這幫人湊一處,有時候玩兒起來那是無法無天。
葉崇磬已經走到了門邊,先開了門,笑著讓崇碧先走,問:“奶奶還好?”
“好。”崇碧說著。像是想到了什麽,無聲的笑了。
葉崇磬看到,問:“奶奶喜歡瀟瀟吧?”
崇碧想了想,才說:“瞧著還好。可奶奶要喜歡誰、不喜歡誰,哪兒是一日兩日能看出來的?倒是跟我們說了些舊事。瀟瀟也不大知道。她跟邱家奶奶共事過。也一起在西北呆過幾年……我沒太往心裏去。瀟瀟說奶奶記性好,有些事年月日的,連時間都記得分毫不差。說總算知道咱們家這些人精兒都是怎麽來的了。”
葉崇磬笑了。
崇碧看著哥哥微微含笑的眼睛,忍不住攀著他的胳膊,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她說:“哥,不管你做什麽,我都支持你。”
葉崇磬拍了妹妹的背一下,說:“我知道。”
他順道送崇碧回了房,他穿過廊子走出去。槐花開了,那香氣甜絲絲的。不必深嗅,香氣便自覺地洇進了五髒六腑似的……香氣濃重,等他到了金戈那裏,好像還繞在他身上。
他預備好了這會子到了場,那幫人必然是已經東倒西歪在酒浪之中不知所以了。沒料到他一敲門,佟金戈親自來開門,竟然是神清氣正的,他意外的問:“怎麽著,這是還沒開始?”
說著已經往裏走。
聽著金戈在身後笑,便看到那嘴角叼著半截子煙正在摸牌的董亞寧。董亞寧穿著黑色的襯衫,挽著半截袖子,顯得人格外的清瘦精壯些,看到他,便說:“這不是等你那嗎?”
“葉哥。”坐在董亞寧對面的是芳菲,此時對葉崇磬一笑之間,便站了起來。
葉崇磬笑著對她點頭,讓她坐,說:“早知道今兒晚上這麽清淨,把碧兒也拉過來就是了——金戈,這不是你的做派啊。”他剛經過餐廳的時候,看到有沒收拾的杯盞盤碟,也能聞到屋子裏有殘留的食物香味。很幹淨的味道。不像通常這類聚會,總是從熱鬧開始,由混亂結束。他本是有點兒意興闌珊,不料來了是這般狀況,倒讓他覺得舒服了。
董亞寧拍拍旁邊的座位,對他說:“快坐下。金戈一早說要叫你,我攔了下,就知道這幾日你勞心勞力,等著這會兒清淨了再招呼你來——沒錯兒吧?”他笑嘻嘻的。
葉崇磬一笑。點點頭。
牌桌上真的就是三缺一。看起來他沒來之前,這三個人是玩兒著骰子聊天呢。他看金戈,問:“你們家老爺子又修理你了吧?”
董亞寧先就樂了,煙卷兒在嘴角纏著,他擡手取下來,笑而不語的看著金戈。
“您真是我親哥哥。您不提這碼子事兒就當疼我了,成不?”金戈笑道,“我這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過個生日,提早半個月讓人告訴我,不準我鋪張浪費。我一氣之下,就躲這兒來了。”
“矯情。是你爺爺沒給你紅包,你大伯沒讓你家去吃面,還是你二哥沒請吃飯?淨胡說八道的。”芳菲不客氣的說。
“你別提我二哥。我還指著他家那倆寶跟我一日生呢,好家夥到現在半點兒動靜都沒有,我一問他還跟我急,你說他得緊張成什麽樣子了?”佟金戈笑。
“知道這回是男孩兒女孩兒嗎?”芳菲問。
“隻知道是倆,不知道是啥。我倒希望是男孩兒,多帶勁。”金戈笑著說。
“男孩兒有什麽好。保準長大了又是禍害。”董亞寧嗤了一聲。煙掐了,拍拍手,說:“打牌!”
金戈忙著去開了瓶酒。四個人坐在一處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打牌倒成了次要的。
葉崇磬的手機放在桌角,跟他的酒杯在一處,他偶爾啜口酒,看一眼。
董亞寧終於是忍不住斜了他一眼,說:“你什麽時候學會發短息了?”
第十三章 花開旖旎的時光(十)
第十三章 花開旖旎的時光(十)
他總知道葉崇磬這人跟他一樣,向來嫌編輯信息浪費時間,哪怕就一個字。一個電話打過去了事。
葉崇磬盯著面前的牌,像在專心琢磨牌的模樣,笑笑,說:“我樂意。不成啊?”
這話就帶著點兒小兒無賴的意思了。聽在座的其他三個人耳裏有不同感覺。
董亞寧先笑了,說:“成!”他咳了一下。這兩天抽煙有點兒狠,喉嚨發緊。雖是這樣,還是從手邊又拿了一根點上。
他看了會兒牌,打出一張去。覺得有點兒熱,也挽了下袖子,對著芳菲說了句“抱歉”。芳菲點頭表示不介意,留意到他手上的擦傷……臉上也有。她不由得多看了葉崇磬幾眼。隻覺得幾日不見,葉崇磬素來沉穩的氣質裏,因為這點子小傷,倒顯得有些不太一樣了。但究竟是哪兒不一樣,她說不出。就是這麽想著,她擡眼看自己的哥哥,吞煙吐霧的,一身黑衣,乍一看上去,似乎跟後面的陰影合在了一處似的。
“這牌你要不要啊?葉哥的四萬。”金戈見芳菲隻管出了神,催促她,“葉哥這打出四萬來,相比沒人的時候,笑的嘴巴也跟四萬似的了吧?喲,話說回來,合著這回你該不是兩線戰事都要大獲全勝吧?今兒你們家崇碁崇巖遲到早退,旁人問他們什麽都三緘其口。末了就跟我說了句‘大局已定’,我才踏實了,打電話給你的。”金戈笑嘻嘻的,拿眼瞅著葉崇磬。
芳菲趁著摸牌,不著痕跡的又看了看葉崇磬,也看了看桌角上的手機。她胡亂打了張牌出去,坐在她下手的金戈嘴角一扯,她發覺,瞪了他一眼。
金戈被她一瞪,索性笑出了聲,說:“你再這麽打下去,今兒可就輸掉了底兒了啊。”他摸牌出牌,手極利索。
葉崇磬淡淡的笑下,看看金戈打出來的牌,說:“崇巖和崇碁麽,這倆家夥。”語氣是不加褒貶的味道。他倒不料家裏的消息外面知道的這麽快。想想也不奇怪。於是又笑了下。
董亞寧看他靜水無波的模樣,抽了口煙。屋子裏安靜的很,就麻將桌上方有團光,被他燃起的煙罩了一層薄薄的霧,讓幾個人的面容都有點兒模糊似的。他揮了下手。薄霧流動了一下,像扯不開的紗,又罩住了。他有點兒煩躁的清了下喉。
“狗屁大局已定。大局哪兒是到這會兒才定的?大局在葉老把他送美國去就已經定了好不好。現在說這些,淨tm瞎扯淡。”董亞寧說著,指了指自己的杯子,要金戈給他倒酒。瞟了眼葉崇磬,說:“磐哥在大戲院的戲碼子,可是照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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