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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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書名:玫瑰之下 字數:3618 更新時間:2024-10-31 15:56:08

  中午時分,茶室垂簾被卷起,外頭的明亮陽光照了進來,一身黑袍長袖的顏老板舉著放大鏡,先欣賞完顏逢卿的神作,又看向坐在茶座那邊的謝音樓。


  “封筆作說給就給了……看來我們的小觀音是動了凡心。”


  她斜坐在紅木椅上,指尖正逗弄著青花瓷缸裡的錦鯉,聞言,回過頭,唇邊彎起淺笑:“顏叔知道的,我向來言出必行。”


  她答應以這幅封筆作用來換取古籍的神秘賣家,就不會事後反悔。


  而這話,並不能輕易打發顏老板:“為了證實這些年古籍是不是傅容與匿名送的,就心甘情願拿出你老師千金難求的畫來換,小觀音啊小觀音,別告訴叔,你隻是好奇這麼簡單。”


  謝音樓與他精明的眼神對視片刻,不自然地側過臉,繼續用指尖秀氣擺弄著錦鯉的尾巴。


  最近不知怎麼了,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她對傅容與的曖昧感情似的。


  這讓謝音樓不由地懷疑都到了昭然若揭的程度麼?她以往對異性避之不及,甚至是被傳出過性取向成謎,如今第一次喜歡人,這種感覺像是長久封閉的內心被什麼豁然撕開了道口子,再也縫不起來了。


  即便她繼續想裝著,咬定與他之間關系清白無垢,到最後都是亂了分寸。


  顏老板已經起了調侃的頭,謝音樓調整好微亂的心緒後,重新揚起笑說:“看來顏叔站在局外看了很久的戲呀?”


  顏老板輕易得到顏逢卿封筆作,也不會白佔便宜:“我麼,也就是收錢替人辦事……你那手上的鎮店之寶,知道是怎麼來的嗎?”


  謝音樓循著他提醒,垂下眼,落在腕間的玉镯上,那透明玉質裡的一絲綠意像是纏繞在肌膚,襯得極美。


  “是傅容與讓我低價賣給你謝家的小家主。”


  顏老板邁步過來,拿起案桌的煙槍吸著,似笑非笑暗示道:“他這人,心思難測,即便是開口將話說出來,十分的真情也會變成兩分,再傳出去怕也變了味。”


  謝音樓這麼看著,眼眸怔住。


  顏老板吩咐聞璣將內室的東西拿來,不一會兒,那扇屏風門被推開,聞璣恭敬地端著木盤過來,暗黃的錦布掀開,在光照下是芙蓉玉镯,與她被摔碎的那隻款式很像,下頭都墜著一對鈴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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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老板說:“這是先頭傅容與放店裡的,託我找玉雕師照著你的白玉镯鑲個鈴鐺,怎麼樣,叔找人給你做的,能入眼嗎?”


  謝音樓認得這隻芙蓉玉镯,之前還沒有鈴鐺送到過她跟前,被原封不動退了回去的。


  顏老板也沒管她願不願收,讓聞璣放下。


  過半響,謝音樓將芙蓉玉镯拿起,指尖輕輕晃動著那對精致的鈴鐺,發出一陣叮鈴細碎清音,她抿唇,感覺連同心髒的位置都被叮鈴聲輕輕敲了下。


  外面陽光逐暗,她透過古舊的窗棂看到那秋橘的石榴垂在枝頭,像是紅透半邊天。


  謝音樓平時說話都是帶著笑音的,此刻難得出了很久神,摻和幾分認真情緒說:“石榴熟,離中秋月圓也就不遠了……顏叔,我向你討個石榴可好?”


  顏老板煙槍指了指旁邊聞璣:“去給小觀音摘個團圓果。”


  ……


  在太陽落山之前,謝音樓捧著最紅的那顆團圓果離開古董店鋪,順便也收走了裝在木盒裡的芙蓉玉镯,望著她出門的背影,聞璣將新鮮的石榴用刀具撬開,剝了殼遞給站在臺階上的老板:“镯子給謝小姐了,不用跟傅先生知會一聲嗎?”


  顏老板上挑的眼角斜看他:“小觀音要是願意戴上,他自然能看到。”


  說與不說,有何區別?


  聞璣琢磨幾許,又低聲笑:“這兩人談戀愛真有意思,為了這段痴情愛恨,一個願意把自個老師千金難求的畫拱手讓人,一個裝匿名人士送了整整十年古籍,又送玉镯,都沒想過拿出來說。”


  一陣風從深巷刮來,很快就吹散了他這番話。


  顏老板賞了他石榴肉,漫不經心地彈去長袍灰塵,邁步回到院子裡,夾著一聲低低的嘆息:“人望山,魚窺荷,這世間心中有所求之物,都是不容易得到的……”


  *


  離開深巷,謝音樓不急著上車,她沿著街道慢悠悠地走,身後,司機開著車規矩地保持著一段距離,踩著高跟鞋走累了,看到前方黃桷樹下有老舊椅子,便過去坐會。


  她將木盒抱在懷裡,手心捧著石榴拍了張照,分享給了傅容與。


  不到片刻,又慢吞吞地打字說:“顏老板院子裡的石榴果熟了。”


  傅容與那端過了幾分鍾才回:“為我摘的麼?”


  謝音樓抿唇笑:“是啊,我暫時保管。”


  她白皙的指尖輕點著手機,傅容與回的慢,也沒催,兩人已經熟到不必刻意找話題,正刷著朋友圈時,便看見沒有回消息的傅容與,將這張石榴照公開發到了朋友圈。


  他的微信頭像是黑的,朋友圈從未發過一條動態,就跟高仿號似的。


  如今突然發朋友圈,更像是被盜號了。


  謝音樓指尖停頓在屏幕上方,注意到傅容與沒有把她的手打碼,手指細長,白裡透著潤,即便是被紅石榴遮擋住大半,也能清晰看出是一隻女人的手。


  他的朋友圈一時引起不少人點贊留言,都是謝音樓看不到的。


  -「我有生之年……能在傅總朋友圈看到有女人,這比籤下上億項目還要震驚啊。」


  -「@傅容與,前幾天開記者會公開秀了一波,朋友圈也終究是逃不過啊,這手,是不是你白月光的?」


  -「石榴果在古時是有永結連理之意,傅總這是喜事相近嗎?」


  -「等等,傅總什麼時候身邊有女人了?」


  ……


  謝音樓放任傅容與把她的手發朋友圈,反正沒露臉,她回到謝家,把石榴果和芙蓉玉镯都藏在了古董收藏閣樓裡,見天色越晚,便叫管家重新安排車出門。


  白天去顏老板的古董店,夜晚謝音樓跟顧家的伯伯約好了在北香閣會所見面。


  換了一身古典的刺繡長裙坐在車內,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精致雕花木盒,裡面是顧家提親送來的玉觀音。


  若是要把婚事退了,這玉觀音自然一並得退回去。


  管家親自送她去,在旁邊低聲勸:“這顧家的掌權人雖然終身未婚,卻跟你父親是至交好友,將來的祖業都是交付給親侄子的,又知根知底……”


  是想勸謝音樓考慮清楚了,要是把玉觀音退回去,便錯過了樁好姻緣。


  “要論起知根知底,我爸怎麼不把我許配給遲林墨好了,還是自幼長大的青梅竹馬呢。”謝音樓對顧伯伯的親侄子不感興趣,甚至是面都沒有見過。


  她態度決絕要退掉這門婚事,管家便不再說。


  等到了北香閣,管家等人都在外頭候著,謝音樓抬手輕敲開茶廳的門進去,隔著扇屏風,視線看到坐在主位已經久候多時的顧明野。


  到了這個年紀又身居高位的男人,總會自帶強勢氣場。


  不過他看向謝音樓時,稜角分明的側臉輪廓柔和下來,將那股子凜厲感壓在眼角眉梢:“小觀音來了,瞧著又長高了不少。”


  謝音樓走過去,自然地露出笑:“顧伯伯,我已經這麼大了哪裡還會長高。”


  顧明野捧起茶盞喝了口,嗓音低沉醇厚:“是啊,你們這些小孩,一轉眼都長大了,想起以前你爸追老婆那會,你媽媽也是你這個年紀……”


  如今謝音樓都亭亭玉立,到了適婚的年紀。


  顧明野是想近水樓臺先得月,先一步跟謝家商議好聯姻,誰知命侄兒費盡周折把謝闌深那關通過了,這婚約有效期都沒滿一周,這個小人兒就親自登門拜訪來退婚。


  他覺得有趣,將茶盞擱在旁邊,意味很深問了句:“小觀音,你真要退婚?”


  謝音樓輕輕點頭,清透明亮的眼眸裡沒有半絲猶豫不決:“要退,這年頭已經不流行父母包辦婚姻了,顧伯伯。”


  顧明野被她逗笑,指腹摩擦著玉戒,朝左側的隔間一指:“你不見見我那侄兒思訓,興許見了會改變主意。”


  謝音樓循著望去,隔間的門是半開的,被珠簾遮遮掩掩住了許多,隱約能看見一抹修長的年輕身影就在裡面候著,沒有不經召喚就走出來唐突了她。


  顧明野膝下無子,這些年都精心培養著自己親侄兒顧思訓做下一任繼承人。


  倘若謝音樓願意點頭聯姻,傳到外界,隻會是段金童玉女的好姻緣。


  但是終究來晚一步了,謝音樓收回目光,當著顧明野的面,聲音很柔,卻沒有刻意壓低:“顧伯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這話在茶廳裡飄著,隻要是有耳朵都能聽見。


  顧明野眯起眼,仔細端詳著謝音樓表情,不像是撒謊的樣子:“你是為了喜歡的人,來退婚?”


  謝音樓垂眸微笑,隨即將盒子裡的玉觀音慢慢放到茶桌上。


  這個舉動無疑是承認,倘若換做別的世家長輩,可能沒那麼好說話,但是顧明野年輕時因為迫於家族壓力跟世家名媛聯姻,間接失去了此生最愛的女人。


  所以謝音樓說已經心有所屬的時候,顧明野適可而止,不會做出拆人姻緣的惡事。


  他輕屈起修長指節緩慢敲了盒面兩下,沉思片刻道:“行,伯伯最疼小觀音了。”


  謝音樓唇角微彎,一句謝字還未說出口,又聽顧明野語重心長問:“婚可以退,那你也要跟伯伯透個底,是哪家公子哥入了你眼啊?”


  “這是能說的嗎?”


  “怎麼不能,你擔心我跟你爸告狀?“


  顧明野換了個隨意的坐姿,英朗的臉龐浮出笑容,在暖黃光暈襯託下顯得平易近人,不似長輩的威嚴跟她,如同開玩笑般哄小孩玩:“這樣好不好,你爸要是反對你自由戀愛,你就認伯伯做爹,顧家給你辦婚事。”


  “還沒到談婚論嫁那步……”謝音樓足音極輕上前,戴玉镯的手擋著唇角,走到顧明野耳邊說悄悄話的姿態,與兒時像極了,小聲嘟囔:“他叫傅容與,是我很喜歡的人。”


  顧明野側目,盯著她極美的臉蛋半響,忽然問道:“這小子哪裡好,怎麼就招……”


  下半句戛然而止,像是記起什麼般不能直言。


  謝音樓並沒有讀懂顧明野的復雜眼神,雙手垂在身側,矜持地微笑:“喜歡啊,一眼就喜歡了。”


  ……


  木盒裡的玉觀音被光透著,倘若細看,會發現底下刻著謝音樓三個字。


  顧明野長指端著陶瓷茶杯,看那茶慢慢變成淡綠色,隔間傳來腳步聲,他連眼皮都沒掀起,說出的話連個修飾詞都全無:“這婚退了,思訓啊,世上所有生意買賣都是價高者得,唯獨感情啊,是最難解的。”


  “大伯,不試怎麼知道輸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