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我不該太貪心的，更不該讓你受傷。」他的喉結滾動，聲音微微哽咽。

 

路的對面是民政局，有一對剛領完證的夫妻在幸福地拍照片。

 

我意識到什麼，懊惱自己的遲鈍。

 

我仰起頭，望著他的側臉，問他：「裴嘉星，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10

 

我們走到一半，我媽匆匆忙忙地趕來了。

 

她把我們兩個都接回了家，給我們煮了一人一碗雲吞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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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問裴嘉星：「小伙子，我記得你以前說過阿姨做的雲吞面好吃的，不知道你現在還喜歡不？」

 

裴嘉星連連點頭：「喜歡。」

 

我看著我媽，愣住，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口：「你什麼時候來我家面館吃過東西？我怎麼不知道？」

 

我媽又敲了我一記：「初升高那個暑假，還是你給他端的呢，你不還覺得這小伙子好看嘛？一份給了他兩份的量。」

 

我是個沒記性的，那一次，或許隻是我心情不錯，也或許是我的確覺得他好看。

 

可直到媽媽提醒，模糊的記憶才逐漸回想起來。

 

隻記得好像是有這麼一件事。

 

我沒有胃口再吃面，撐著臉看著裴嘉星的側臉，回答我的詢問時，他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卻依舊沒敢用正眼看我。

 

他說：「許念橋，我喜歡你，很喜歡你。」

 

那一刻，我不確定是否因為他的聲音太過好聽，還是因為他的語氣太過深情，我的心髒仿佛受到了巨大的糖果炮彈的衝擊。

 

他再次從脖子紅到了耳後根。

 

「裴嘉星，你臉真容易紅。」我沒忍住戳了戳他的臉頰。

 

他居然筷子都沒拿穩，掉地上了。

 

我又說：「裴嘉星，去一下剪頭發吧。」

 

他愣了下，說：「好。」

 

第二天正好是周末，我陪他去剪了頭發，劉海剪到眉上，他優越的五官盡顯。

 

離開理發店，我們路過那條巷子。

 

我問他：「你那天為什麼不拆穿我？」

 

他笑了笑：「你沒說錯，這條巷子本來就不幹淨，有很多混混，你害怕是應該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那裡是……你家。」

 

「別在意。」他搖頭，「那不是我的家，那隻是一間老房子而已。」

 

我低著頭，小聲詢問：「你怕你媽媽坐牢嗎？」

 

他說：「不怕。」

 

裴嘉星，再等等我，我會想辦法舉報的。

 

周一上課時，幾乎沒有人不被剪了頭發的裴嘉星所吸引。

 

女生為之瘋狂，男生為之嫉妒。

 

就好像，他已經成了大明星。

 

他走到我面前，微微彎著腰：「謝謝你，我媽已經進去了。」

 

可我什麼都沒有做。

 

心裡這樣想著，嘴裡卻也說了出來。

 

「這種事情，不該讓你來做。」他笑得很溫柔，「謝謝你給了我反抗的勇氣，我以後不會再被欺負了。」

 

「無論是我媽，還是夏媛，我都不會再讓她們欺負我了。」

 

我松了一口氣，說：「你以後的路，一定會鮮花盛開。」

 

裴嘉星，你一定會有很美好的未來。

 

起碼我希望，你的結局會比新聞上要好。

 

他遞給我一個本子，翻開，第一頁就是歌詞——

 

《許個心願》的歌詞。

 

他說：「這首歌，送給你。」

 

我想許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心願，希望你能偶爾看我一眼。

 

我想許無數個心願。

 

希望你平安，希望你健康，希望你一輩子幸福，希望你的世界裡永遠沒有我……

 

恍惚間，我好像聽見了裴嘉星的歌聲。

 

我趴在桌子上，溫潤的歌聲貼著耳朵灌入，漸漸沉浸其中。

 

意識越來越模糊，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

 

再次睜眼，我是趴在臥室的書桌上。

 

11

 

我瞬間清醒，跑到客廳印證。

 

沙發是今年剛換的，電視也是今年剛買的。

 

我穿越回來了。

 

我迫切地想知道裴嘉星現在的生活。

 

於是打開微博，卻看到熱搜第一上掛著——

 

裴嘉星自S身亡。

 

我顫抖著指尖點開詞條，強烈的恐懼蔓延開來。

 

我點開視頻，女主持人還是沒變，她所說的字像是一個一個的圖釘，釘進了我的耳朵。

 

「今天凌晨三點，年僅二十四歲的天才歌手裴嘉星發布了單曲《許個心願》後，從十八樓一躍而下，一代巨星就此隕落。」

 

我下意識扔了手機，腦中突然覺得崩潰。

 

這怎麼可能呢！

 

我跑回臥室，翻找是否有穿越過的痕跡，沒有任何線索。

 

我又跑到面館，問媽媽，認不認識裴嘉星，我和裴嘉星熟不熟？

 

媽媽嘆了一口氣：「我知道那小伙子，你同學嘛，才二十四歲，太可惜了，我從來沒聽你說起過他。」

 

緊繃的弦終於斷了。

 

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下來的，大滴大滴地砸著手背，止都止不住。

 

那麼，我所經歷的一切，我回到的那個十六歲，都是我的一場夢嗎？

 

「閨女，你怎麼了？」

 

我搖著頭，哭得快要站不住，隻能趴在桌子上哭。

 

既然那隻是一場夢，就有可能是假的，我和裴嘉星也隻是見過面，從沒有交集，那我為什麼會這麼難過呢？

 

或許是那一場夢太過真實罷了。

 

等我終於哭夠，已經過了飯點，店裡沒什麼人了。

 

媽媽推了一碗雲吞面過來，安慰我說：

 

「別太傷心了，他一直過得不好，這也算是解脫了，你和他不熟，很快就會過去了。」

 

我的手頓住：「他一直過得不好，是什麼意思？」

 

「你自然不去看周圍發生了什麼，那孩子從小就被他媽打被他媽罵，每次看見他身上都是傷，可慘了，媽媽偶爾還偷偷給他塗藥。」

 

「每次是什麼意思？我怎麼不知道？」

 

我問得太過生硬，媽媽頓了幾秒才回答：

 

「要不說你沒心沒肺呢，我們第一次見他，還是你偷偷給他多加了一份雲吞面，說他長得帥呢。」

 

這段記憶與我所穿越的時空重疊，那麼，那一切有可能不是夢。

 

我掏出手機，迅速上網搜尋了這種可能性。

 

平行世界的字眼闖入了我的視線，而剛走進面館的警察也印證了我的想法。

 

這兩個警察，就是在另外一個時空闖進夏媛霸凌我和裴嘉星的教室，並將我們帶走的警察。

 

隻不過他們的臉上已然多了幾根皺紋。

 

在去警局配合調查的路上，滿大街都放著裴嘉星的《許個心願》。

 

裴嘉星自S的那棟樓下擺滿了黑色花束，有粉絲自發前去悼念。

 

如今，我覺得我的心已經平靜下來了，可眼淚卻莫名地止不住流個不停。

 

到了警局，我經過審訊室，我往裡瞥了一眼，裡面坐著夏媛。

 

警察帶我到了辦公室，打開電腦，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說：

 

「我覺得，你還是看一下比較好。」

 

12

 

視頻裡，裴嘉星的臉上帶著燦爛的笑，仿佛自S的人不是他，仿佛他還在這個世界上。

 

他在視頻裡說了好多好多的話，多到我都以為這不是他了。

 

他說：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警方可以不用去打擾她。如果她看見了，那麼……我希望她看到的是一個鮮活的我。所以請允許我笑著看她。

 

「親愛的許，不對，這樣叫太褻瀆你了。」

 

裴嘉星低低笑了聲。

 

「許念橋同學，你好。我叫裴嘉星，或許你從沒注意過我，我錄這個視頻是為了防止出現意外之後會牽連到你，也是我的自私和無能，沒能解決好一切。

 

「我第一次見到許念橋同學，是在初升高的那個暑假，我剛被我媽打過，身上很疼，又餓著肚子，我實在走不動了，就在她家的面館坐下休息，卻沒想到，她不僅給我端來了一碗面，還偷偷給了我兩份的量，我實在受寵若驚。

 

「讓我更驚喜的是，高中竟然和她分到了同一個班，她太明媚了，以至於讓我覺得，看她一眼都是自己的罪過。但後來某一天，我被夏媛看上了，她讓我做她的男朋友，我不願意。

 

「所以她威脅我，甚至於，她注意到了許念橋同學，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的目光太過直接，那麼夏媛就不會注意到她。為了不給她帶來麻煩，我答應和夏媛在一起了。

 

「可是我一直很痛苦，夏媛和我媽一樣，不開心了就拿我出氣，我身上的傷，你們到時候應該會看到，在這裡就不展示這麼骯髒的東西了。我能舉報我媽，卻不能對抗夏媛，她揚言要S了我，還要對許念橋同學動手，我相信她是認真的。

 

「所以，如果我S了，一定不是意外，因為我不敢讓這麼危險的人物生活在許念橋同學的周圍。希望警方能夠查清我S亡的真相，找到夏媛S害我的證據。請你們一定要保證許念橋同學的安全，拜託你們了。」

 

視頻看完之後，喉嚨像被掐住一樣，我說不出一句話。

 

我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感受，我隻覺得，我的心好痛，渾身上下都好痛，痛到快要窒息。

 

警方說，他們已經掌握了夏媛S人的證據，並且她背後的勢力也即將被連根拔起。

 

讓我放心。

 

可是，我問了他們好多遍，好多好多遍，他們都說裴嘉星回不來了。

 

他們都讓我節哀。

 

我宛如一具行屍走肉，走出警局。

 

卻正巧看見有個女人戴著手銬，被抓了進來。她身上的酒味，和那天晚上我穿越前聞到的味道一模一樣。

 

我喊住了他們，也認出了那個女人。

 

她是裴嘉星的媽媽。

 

警察說，她是剛出獄，又因為涉黃和入室搶劫被抓了。

 

我腦子裡迸發出一個荒謬的想法，我對她說：

 

「你能不能拍一下我的肩膀？」

 

警察阻止了，可在她被押走之前，還是推了我的肩膀一下。

 

我看著眼前的場景，笑了。

 

一切沒有任何變化。

 

裴嘉星，你什麼意思啊？

 

有本事就活下來，把那些話親口說給我聽。

 

13

 

我頹廢了好多天，媽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敢來打擾我。

 

電視上播放著關於夏媛被執行槍決的新聞。

 

裴嘉星曾說，他知道夏媛的弱點是什麼。

 

她的弱點就是他自己。

 

夏媛佔有裴嘉星到了癲狂的地步，所以裴嘉星一旦真的S了，她就隻剩下一副軀殼。

 

她或許也沒想到，自己親手SS了裴嘉星。

 

我抱著雙膝坐在電腦前搜尋回到過去的辦法，無果。

 

裴嘉星的經紀人為他辦了後事，立了墓碑，後來我問了位置，一路找過去。

 

他的墓碑很特別，旁邊多了一個盒子，經紀人說是他生前要求的，如果有可能，我可以打開。

 

裴嘉星經紀人說，他做任何事情前都會考慮到我，把任何我可能遇到的傷害都想一遍，然後思考出解決方案。

 

甚至他墓碑上的照片，也是他深思熟慮後，換上了高中的校服，拍了一張笑得最開心的照片。

 

他說, 希望我的印象裡, 他永遠都是開朗的。

 

我從未奢望過也從未想過，自己會被一個人這麼深沉地愛著。

 

經紀人走了, 我緩緩打開那個盒子。

 

裡面隻放了一個東西——裴嘉星的歌詞本。

 

一模一樣的封面, 一模一樣的字跡, 一模一樣的歌詞……

 

就好像裴嘉星還在我眼前，親口為我唱這首歌。

 

「裴嘉星，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鮮活的你了……」

 

可是你又在哪裡呢？

 

我抱著歌詞本，崩潰地抽泣起來。

 

嘴裡忍不住罵：

 

「裴嘉星, 你是不是有病啊！就為了一碗雲吞面，就因為一碗雲吞面……」

 

一碗雲吞面, 你就把我當成你的光，護了我這麼多年。

 

原來當初不是夏媛不欺負我啊，是你替我承受了那些多出來的霸凌。

 

原來穿越也不是意外, 是連上天都心疼你，所以讓我回到過去, 去親眼看看你的愛。

 

那天，我靠著冰冷的墓碑，和裴嘉星說了很多話。

 

我告訴了他，我們在另一個時空成為了朋友，我們互相喜歡著，沒有人再欺負他，也沒有人欺負我。

 

夕陽漸漸落下, 光照耀著整個墓園，如果是在婚禮現場，我不敢想會有多浪漫。

 

另一個時空的裴嘉星說過, 他怕冷。

 

現在這麼暖的陽光，他一定不冷了吧。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回到了家, 走進了臥室。

 

突然驚覺, 床頭旁邊多了一個日記本。

 

上面的名字用溫柔的筆畫寫著：裴嘉星

 

裡面字字句句都是關於我的描述。

 

是十六歲到二十四歲, 整整八年, 裴嘉星都在我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地關注我。

 

可我甚至沒來得及和他對視一眼。

 

他在日記本裡說：

 

【十六歲那年的時光像是偷來的，我竟然貪心地和許念橋同學說了話, 甚至與她有了肢體接觸, 還向她告白了, 就在民政局的對面。如果可以，希望時光就此停留。但我不能太貪心，她應該有更好的人生，原本她就不該遇見我的。】

 

他從來都覺得, 我的生活沒了他會更好。

 

但是他從來沒想過, 如果我的生活裡有一個這麼愛我的人，我會有多幸福。

 

翻到最後一頁，在右邊的角落, 裴嘉星寫下了他的祝願。

 

二十四歲的許念橋同學，我想對你許個心願——

 

希望你的世界裡永遠沒有我。

 

傻瓜。

 

十六歲的許念橋，她的世界裡全部都是你。

 

但是二十四歲的許念橋，她的世界裡面從來就沒有過你。

 

裴嘉星。

 

我們一定還會在另一個時空相遇的, 對嗎？

 

這次，換我先喜歡你，換我來保護你。

 

我們一起走到未來。

 

你等著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