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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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這話時,心中一緊,隻恐被他瞧出來。
誰知他挺直了胸膛,一擺手拒絕了:「我不必瞧她,一樣能治。」
「你有辦法救朕的卿卿?」
藥郎搖頭:「我從不救人,隻害人。」
皇帝一拍桌子,戟指著他:「欺君可是S罪。」
藥郎也不急,呷了一口酒:「但損人卻可利己。」
他從懷裡摸出一個匣子,洋洋得意地跟眾人說著匣中物的妙用。
原來這匣子裡是兩隻蠱蟲,乃同一批蟲經過重重纏鬥剩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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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隻蟲鬥了一輩子,本是旗鼓相當,倘若人為加害一隻蟲,另一隻蟲則會壯大為蟲王。
「若貴妃與另一女子同服此二蟲,劃了那女子的臉,貴妃臉上任是有什麼,都自當痊愈。」
好個陰毒的法子,正如他這人,一生損人利己。
我低著頭接下匣子,他向我看了一眼,幸而我的臉被毀得徹底,沒叫他認出來。
皇帝其實也不太信藥郎的話,隻是現下也沒法子,隻好給貴妃喂了一隻蠱蟲。
「另一隻給誰呢?」
坐在他身側紅袖添香的馮美人嫣然一笑:「冷宮不現成有一位嗎?」
另一隻蠱蟲不出意外地喂給了皇後,她終於見到了皇帝,卻被心愛之人親手送入了地獄。
「啊!」
刀子切肉似地落在皇後美麗的臉上,她叫得撕心裂肺。
後半夜的時候她給我一封信,要我念在昔日恩情的份上,向她的母家求救。
我冷笑了一聲,將那封信遞到燭火上。
「不!」
那封信在皇後眼前化作灰飛,終於讓她絕望地閉上了嘴。
我走出門,沉默地望著天上的星星。
阿姐,聽說你逃出去那天,也是這樣一個好天氣。
16
皇後是活生生疼S的,S時血肉模糊,身上沒一處好的。
可是貴妃仍然不見好,臉爛得更加厲害。
皇帝大怒,要我賜那藥郎一壺酒。
我端著酒過去時,他正跟一眾宮人吹噓,見了我來,更是得意:「可是藥到病除?」
我笑著說:「是,貴妃已好全了,皇帝特命我賞御酒一壺。」
藥郎一仰脖子飲盡了,自顧自斟酒時同我說:「其實姑娘你也可以向我買兩隻蠱蟲的。」
「我可不輕易做損人利己的事。」
我趕走了其餘宮人,坐在他對面,笑望著他:「但我差點做過一件損人不利己的事。」
聽見害人,他很是有興趣:「什麼事?」
「我向一個藥郎買過一種藥,能暫時更易容顏,卻能腐壞面皮。」
藥郎眯著的眼睛立刻瞪得渾圓,指了指自己,又指指我,猝然站了起來:「是你害的貴妃!我要告訴皇帝!」
我望著那酒壺,漫不經心地說:「S人是不會說話的。」
他立刻明白過來他是被賜S了,卻並不緊張,狂妄地笑起來:「丫頭片子,你想藥S我?我自幼煉毒制毒,毒氣早已入體,天下至毒就是我自己,你還想毒S我?」
話音甫落,他忽然現出痛苦之色,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肚子,口角吐出一口血來。
「我當然知道毒不S你,所以我根本不會用毒,我在那酒裡下的是水晶磨成的粉,上貢而來的水晶最是堅硬,會慢慢刺破你的食道。」
他掙扎了幾下,想抬手碰一碰我,大抵是不甘心想給我下毒。
我往後退了一步,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其實就算他事先知道那酒被人動過手腳,他也會喝的。
因為他自詡天下無毒可傷他,正如溺S的都是水性好的人。
SS他的並不是我,而是他的自負。
17
貴妃的臉已經爛得不能看了,她人也瘋癲無狀。
皇帝起先總來看她,每次來,總要好一陣嘔吐,漸漸便不來了。
皇後S了,貴妃瘋了,後宮如今是馮美人的天下。
皇帝常去她宮裡,將她晉為賢妃,但她很清楚皇帝並不是真心喜歡她。
她跟我說:「皇上總叫我卿卿,要我學著貴妃的妝飾。」
呵,他要重溫跟貴妃的舊夢,卻連貴妃的面都不願見了。
貴妃有時也會清醒片刻,每當此時,她便扒著窗子望馮賢妃的寢宮。
「皇上為什麼要寵幸這個賤人!」
我拿著帕子小心擦她臉上的化膿,說道:「娘娘覺不覺得,你很像曾經的林真呢?」
是啊,她本來就是因為像我阿姐,才入宮的。
「都是林真的錯!都怪她!」
貴妃便又去那個密室,拿針戳我阿姐的頭顱。
她又開始發瘋,抬眸看我時,對我喃喃說道:「皇上,我不要像林真,我要你愛我,愛於月容。」
她臉上的皮肉又往下掉,露出了其下的白骨。
我抹掉眼角的淚,冷笑著說:「於月容,可是你現在還是像林真啊。」
「什麼?」
她低頭看著我阿姐,壇中黑水裡又映著她的面容。
一具S了的白骨,一個活著的白骨。
「不!不可能!」
貴妃痛哭地抱著自己的腦袋,尖叫了起來:「月牙,月牙,救救我!我不要像林真!」
我走過去抱住她,到如今也隻有我肯面對她了。
「月牙,他們都走了,你不要走。」
她的世界隻剩我了,睜眼是我,閉眼是我,她相信我的忠誠。
我咯咯笑起來,我的貴妃,你要是知道是我害的你,該有多好笑。
18
「娘娘,其實藥郎的蠱蟲效用極佳。」
她聽我這麼說,有些不太理解,一雙眼睛望著我。
我在臉上抹了一把,擦掉畫出來的疤,露出光滑的皮膚。
比脖子白上許多,因為是新長出來的。
「另一隻蠱蟲其實是被我吃了。」
我當然不會給皇後下蠱,所以她的臉上添再多傷口,都是治不好貴妃的。
那隻蠱蟲我給自己用了,藥郎所言非虛,果真是藥到病除。
貴妃的臉一天比一天爛,我的臉便一天比一天好。
她見到我的樣子,有些害怕:「林真?」
「我跟她的確有些相似,因為我大名林月,是她的妹妹。」
我走到她面前,端詳著她那張破破爛爛的臉,滿意地笑起來。
「當年你毀我阿姐容貌,我便毀了你的,可算公平?」
「不可能,我的臉是被皇後害的,不是月牙!」
貴妃抽噎地哭起來,她已經眾叛親離,不肯撒了我這最後的稻草。
「不是的,娘娘,就是月牙,月牙在為你每日妝飾的水粉裡下了易容粉,要你面皮腐化,生不如S。」
貴妃的目光渙散,她用力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大聲喊著:「不是月牙,不是月牙!」
「其實這毒也不是無解。」
我從懷裡摸出一個瓶子,湊到貴妃眼前:「娘娘若是肯三步一叩首,直呼自己有罪,繞行完皇宮一圈,我便把這個給你。」
「你……會不會騙我?」
「月牙怎麼會騙娘娘呢?」
那天晚上,貴妃單著一件裡衣,在宮道上三步一叩首,嘴裡念念有詞。
「我錯了。」
「我不該害S林真。」
月光照在她血肉模糊的臉上,嚇退了過往每一個人。
他們三五成群,遙遙望著失態的貴妃,小聲議論著貴妃徹底瘋了。
等後半夜,貴妃終於回來時,膝蓋上布滿了血,她也渾然不覺,隻向我要那個瓶子。
瓶子裡的粉被她盡數倒入口中,她的臉色卻越發難看,直到用力咳嗽起來。
我笑得快直不起腰:「娘娘,我忘了告訴你,這瓶子裡的是花生粉。」
「月牙,你……」
她望向我,目中閃著淚花,跟當年我的阿姐一樣,一樣無能為力。
「娘娘快S了,我們到底交情一場,皇上不願意見娘娘的尊容,我便替你遮一遮吧。」
我拿起桌上的燭臺,打翻在地。
火光中,貴妃倒在地上,目送著我漸行漸遠,她已經說不出話,嘴唇卻不住開合。
我知道她在說:「月牙,你別走。」
娘娘,下輩子瞧仔細了,別拿毒草當救命稻草了。
19
貴妃S了,被燒得辨不清面目。
皇帝見了,倒也不反胃了,又想起來當年情誼,哭得不能自已。
我也哭,哭著說:「娘娘昨兒個發了瘋,點了宮殿,自戕了。」
「卿卿,卿卿,你怎麼就撇下朕了呢?」
皇帝趴在貴妃遺體上,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全天下都知道,皇帝對貴妃一往情深。
貴妃歿了以後,皇帝日夜守靈,漸漸形銷骨立。
太醫們說皇帝是悲傷過度,勸他節哀。
可皇帝一發不可收拾, 沒過幾日便不能進食了。
臨駕崩,他追封貴妃為皇後, 要與她帝後合葬, 生同衾,S同穴。
我聽後嘴角抽搐,好不容易才沒笑出聲。
我放那把火其實是為了毀屍滅跡, 要別人認不出遺體樣貌。
皇帝大概至S不知,與他同穴的是個邋遢的男人吧。
藥郎要是知道自個兒以皇後的規格下葬, 以他張揚的性子,隻怕也會笑出聲來。
他確實有張揚得意的資本, 誠如他所說, 他自個就是天下至毒, 連骨肉都浸滿了毒藥, 皇帝不過碰了一下, 連三日也撐不過。
皇帝面色鐵青,連我這個不通醫理的人都看得出, 他S於中毒。
但太醫院的人都看不出。
大約他們都記得,先皇後頭胎被害時, 皇帝為保住於月容,謊稱太醫院照顧不周, 一夜屠盡。
當年枉S的那些太醫裡,恐怕也有這批新太醫的師長兄弟吧。
皇上,這都是你的業障, 等到了下面,可一定要跟藥郎世代糾纏, 恩愛白頭啊。
20
新帝登基後,尊馮賢妃為太妃。
說是太妃,其實後宮她品級最高, 資歷最老,待遇與太後無異。
她本來要我做她宮裡的掌事, 與她共享榮華。
我拒絕了:「娘娘,我還有未了之事。」
我向她求了個恩典, 恩準我出宮去。
太妃爽快地答應下來, 為我備了一匹快馬。
我帶著我阿姐的骨灰一路回了老家。
新帝聖明, 為林家平了反, 新修了墓地, 將林家人合葬在一塊。
我在旁邊挖了一個小墳,將阿姐珍而重之放進去,像模像樣地立了塊碑。
我還記著呢, 阿姐至S都念著家人,兜兜轉轉終於了了她的一樁夙願。
「阿姐, 我有時真羨慕你, 你有爹,有娘,還有兄弟姊妹,如今也算一家團聚, 不像我……」
我又不爭氣地哭了起來。
阿姐不像我,我是個小雜種,隻有阿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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