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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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他說的是種隱喻。
結果他說的是客觀事實。
我甚至沒來得及看清,他就從自己的衣衫下,抽出了一根森白的肋骨。
無人知曉的魔主真身,其實是具隱藏在混沌魔氣深處的白骨屍骸。
拋去捏造出的完美外殼,拋去偽飾出的浮誇性格,這截肋骨反倒是最接近他真實的存在。
在我還在為眼前,不知該說詭譎還是瘋狂的一幕而震驚時。
少闕握著那根肋骨向下探去。
他手上用力,面上漸漸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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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應了,你對一個魔許下了承諾……」
「你再也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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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少闕的授意下,魔界高調地為各族送去了喜帖。
魔主娶親當日,魔界主城的大門被人一劍劈開。
少闕穿著一身喜服,絲毫不怵地看著三個擺明了是來搶親的三人。
笑得無比得意。
太淵面無表情,眼中S意滔天:
「既然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老鼠,就好好待在你的陰溝裡,誰給你的膽子偷本尊的人?」
然而還沒等少闕懟回去,一旁的慕琅玕反倒先冷笑出聲:
「論起偷,魔主有哪裡比得上劍尊你厲害?」
另一邊的殊相看了慕琅玕一眼,片刻後垂眸念了聲佛號,沒說什麼。
四個人各佔一方,沒一個人表情是好看的。
現場氣氛愈發緊繃,眼看著一觸即發之際,抬喜轎去接親的魔族卻慌張地跑了過來。
「大人!不好了!新娘子,新娘子不見了!」
……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
我輕巧地從飛行法器一躍而下,摘掉了身上隱藏氣息的符紙。
看著面前熟悉的山門,我得意叉腰:
「小的們!大王我衣錦還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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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少闕是個合格的冤大頭,但成親什麼的,恕我接受無能。
護法隻說讓我下山騙錢,沒說還得把自己一輩子的自由搭進去啊。
我是老虎,又不是真虎,這種虧本買賣我才不幹呢。
少闕給的聘禮不少,足夠我們整個山頭的妖怪用上幾十年,那錢都到手了,我還在外面待著幹什麼?
回來當我的山大王不爽嗎?
聽我這麼說,老護法的表情很是奇怪。
他看了看我的人身,又感知到我遠超普通妖族的修為,許久沒說出話來。
最後他有些懷念地嘆了口氣:「踏上仙途後,還願意回咱們這偏僻山頭的,大王還是第一個。」
「不過妖各有志,隻要大王開開心心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強。」
比起心情復雜的老護法,那群尚未化形的小弟們則更捧場些。
大家聚到一起,一邊和我坐在寶物堆上分贓,一邊央我分享下山歷練的經驗。
我想了想,決定把自己挑飼主的經驗分享給他們,幫他們以後少走些彎路。
「首先,規矩賊多,限制你自由的那種不能要。」
比如某位自在殿的佛子。
「其次,風流浪蕩,連老虎都想睡的那種,能不要最好不要。」
比如某位合歡宗的教主。
「然後,控制欲過強,還有特殊癖好的不能要,否則身體容易吃不消。」
比如某位仙門之首的劍尊。
「最後,腦子不太靈光,但出手極其大方的變態勉強可以湊合……但對方要和你成親不行。」
經驗分享完畢,小弟們茫然撓頭:「大王,你懂得真多。」
「但你說得咋那麼具體呢?」
我訕笑。
「哈哈,你們長大就懂了。」
但最好別懂。
我們闲聊時,老護法一直在記賬入庫。
他看著另放在一堆的法器,忽然眉頭一皺,叫住了我,顯然有話要說。
然而沒等他開口,我忽覺背後涼飕飕的。
茫然回頭看去。
不是,我那麼大一塊天然隕石呢?
我那用來當山門,特別能裝逼的巨無霸大石頭呢?
這堆碎石塊是什麼?!
來客們禮貌道歉:「聽到你的評價,情緒有些激動。不小心碰碎了石頭,實在抱歉。」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有禮貌但不多的四個人。
老護法慢吞吞道:「大王,我剛才想說的是——」
「你帶回來的這些法寶上面有人家的神魂印,人家想找你,一找一個準啊。」
我:「……」
謝謝你的提醒,但我已經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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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是,這四個人既沒有找我算賬,也沒有把我切成四塊帶走。
他們心態好得像是命不久矣一樣,竟然各自相安無事地在我們山頭住了下來。
我看不懂。
我是真的看不懂人類。
怕他們有一天爆炸,把我山頭炸沒,我試圖趕客。
首先從最好說話的一位下手。
「慕琅玕你住在我這,合歡宗怎麼辦?你趕緊回去好好當你的宗主嘛。」
慕琅玕身子一歪,弱柳扶風地靠上了我:
「妙妙,你說過不會拋棄我的。」
我心虛摳手:「這,小老虎的事怎麼能叫拋棄呢……而且我之前是被太淵拐走的,我冤枉啊!」
「我知道。」慕琅玕忽然收起玩笑的神色。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語氣是難得的鄭重:
「我知道,所以我隻怪自己沒能保護好你。但妙妙,既然我找到你了,這一次我就不可能再放手。」
慕琅玕長相風流,舉止浪蕩,但他眼中一直有一種堅定的東西。
曾經,那份堅定是對超越殊相的執著,是想證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
如今,那份來自過去的執念倏然淡去,他眉眼間好似多了其他的東西。
「出發去魔界前,合歡宗的大小事務我已安排妥當,放心,我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
「你喜歡合歡宗的氛圍,我們就一同回去;你想去人間遊歷,我就同你當一對遊俠;倘若你隻愛這靈山,那我就留下來陪著你。」
「隻要在你身邊,浩蕩天地,哪裡都是我的歸處。」
……
我捂著怦怦亂跳的良心慘敗離場。
慕琅玕對我實在太好了。
一對上他的眼睛,我根本狠不下心趕他走了。
算了,那就趕下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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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被我找上門的是殊相。
我其實有點好奇。
他當初嫌我不是貓,如今又來找我幹什麼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
「仙門大比那天,你是不是被太淵收買了,故意幫他拐走我的?!」
那信上的字跡就是殊相的,我不可能認錯啊。
「仙門大比的確是我遞信於你。隻是送信之人被調換,才讓太淵鑽了空子,此事是我疏忽,才讓你平白遭了場罪。」
殊相垂首道歉,向來從容淡定的佛子,手抖到隻能背在身後藏起來。
來之前,我暗下決心一定要趕走他。
但此刻看他這樣,我又忍不住心軟。
他畢竟是我下山後遇到的第一個人類。
「你是佛修,我卻是妖,還是虎妖。你當初既然因此疏遠我,現在找我又是為什麼?」
殊相愣了一下:「我何時……」
他似是明白了什麼:「妙妙,若你隻是普通的凡貓,我自然不會強求你什麼。但你既是妖,我總希望你多些安身立命的本事,倘若有一天我出事,你也能好好活下去。」
「不過我反省了很久,當初我的確是逼迫你太緊。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是我有錯。」
他這樣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人家好吃好喝地供著我, 被我一個妖怪騙了那麼久都不生氣,還處處為我的將來考慮。
我扭捏地踢了踢腳邊的石子:「一聲不吭就跑路,我也有錯……就一點,一點啊。」
誤會說開,我放松了一些:
「你來是不是就想說這個的, 那你什麼時候走啊?」
沒想到殊相搖頭:「妙妙,我暫時還不會走。」
我:「?」
「仙門大比我與琅玕私鬥,已是違背了戒律,這次更是在禁閉期強行離寺。諸般罪行不容辯駁,前往魔界前,我已暫卻佛子之位。」
「若有一天我能放下執念,或許會重回青燈古佛前, 但不是現在。」
我訥訥問道:「若放不下呢?」
殊相看著我,他沒再說什麼男女有別,第一次在我化形後, 主動摸了我的頭:
「若放不下, 便從心而活, 這亦是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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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慘敗離場。
我放棄掙扎。
後面那兩位, 我甚至沒有趕他們走人的勇氣。
他們沒發瘋我就謝天謝地了。
就這麼微妙而平靜地過了半個月。
某天晚上, 我忽然感覺小腿貼上了什麼冰涼的東西。
驚醒的瞬間, 我對上了黑暗中的那雙金眸。
太淵一手捂著我的嘴, 另一隻手摩挲著我的脖頸:
「妙妙, 我明明答應了你的要求, 為什麼你要逃?」
我以為他想掐S我, 但太淵隻是始終這樣不輕不重地捏著, 既不松開, 也沒有太過用力。
「你說我S光他們三個怎樣, 這樣是不是就沒人能打擾我們了?」
「到時候我們從頭開始,這一次沒有欺騙和隱瞞,我會把最真實的自己剖開給你看……」
他語氣裡的瘋狂把我嚇得一抖。
就在這時。
「說完沒?說完讓開點, 到我了。」
床底傳來另一道熟悉的聲音。
我:「……?」
等等、床底?
太淵眼神冷得能凍S人, 但竟然真的坐起身, 讓開了。
少闕腰腹一扭,從床底滑到了我身側, 他貼著我,不斷用臉摩擦著我的脖頸:
「妙妙不要我?為什麼, 明明我們已經融為一體了。我已經把一切都獻給了你, 是一根不夠嗎?」
「那我還有上百根骨頭,要是你想要,我都可以拆下來送給你。」
想起他「送」骨頭的方式, 我小腹一緊。
怎麼不直接捅S我算了?
眼前這情形給我看得無比迷惑:「你們兩個為什麼會湊到一起?」
太淵脾氣有這麼好嗎?
怎麼想都不合理吧。
太淵沒說話, 少闕則得意地笑了一聲:
「我S不了,他想S我隻是白費力氣。至於那兩位, 除非他還想再改一次你的記憶, 否則他敢真的動手嗎?」
太淵沒有否認。
即便周身氣壓很低, 他的語氣仍是冷靜真誠的:
「我說過,我不會再欺騙你。」
屋外皓月當空。
白衣僧人趺坐月色下,木魚聲伴隨著祈福的佛經回蕩在山林。
一襲紅衣的風流修士倚靠樹梢, 指尖玉笛轉動。
月光悄然爬進屋內,潮湿和灼熱的氣息一左一右將我包裹。
……
「所以妙妙,你想好選誰了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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