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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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水是從城外的金沙湖引來的,清清地流著,自由得很。
「聽說今兒懷玉郡主也下場了,那長相,到真是豔冠群芳,真叫我一個女子也心動了。」
「呸,什麼郡主,和她娘一樣,也是勾引人的狐媚子,還好我們太子的意志堅定。」尖細女聲不屑道。
「倒是可憐他爹了,當時也是蜚英騰茂,隻可惜……」
「何必這麼說呢?也是她命好……」低聲女柔柔勸道。
「命好怎麼不撈個公主當當呢。」
【什麼時候說小話的人最討嫌了。】
【我記得女配的身世好像有點啥問題。】
【一個孤女,肯定比不上我們的親親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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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眉,第一次聽到有人談到我的身世,正待細聽,她們卻又不說了。
我沒見過我的父母,生下來便被太後撫養。
我也曾追問過我的身世,隻是聽說,我父親是戍邊的英雄,血戰守城,力竭而亡。
S訊傳來的那天,我母親懷著我,早產,血崩而亡。
我從地上拾了幾個石子,躲在暗處將她們打得落荒而逃。
直到沒了身影,我才在溪旁雕刻的石凳上坐下。
「郡主。」
小桃的聲音,我朝聲音處望去,艱難擠出的笑僵硬在嘴角。
「沈翊?!」
沈翊拿著我給小桃的用來證明身份的腰牌,眼睛卻毫無笑意。
「郡主,哪怕嫁一個病痨鬼,你都不願意找我?」
我呼吸一滯,絞盡腦汁想要解釋。
「不……不是。」
沈翊一步步逼近,面上淡淡,卻帶著些許陰沉的壓迫,遮天蔽日而來。
我被他面無表情的模樣嚇到,後退一步,腳下一滑,差點跌落溪水。
沈翊長臂一撈,一時間天旋地轉。
他將我抵在樹邊,靠得極近,近到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打在我臉上的溫度。
我心慌得厲害,下意識一腳踩在他的腳上。
這是周承佑教我的護身術。
十指連心,腳趾也是。
他此時該痛呼一聲,抱著腳松開。
可沈翊仿若未察,隻是越靠越近:「王佯你是從哪知道的,周承佑口中?
「你倒是挑了一個好人,等明兒不用周承佑開口,他就自己甘做那獻妻的勾當了。」
沈翊的呼吸恍若雷鳴,和我的心跳相和。
我踮著腳,靠在樹上,盡力與他拉開距離,戰戰兢兢:「這也就是一個備選。
「不也沒成麼。」
沈翊撥開我鬢角的發絲,溫柔如水。
「懷玉,你要嫁人,隻能找我。
「其餘人受不住的。」
遠處傳來撲通的聲音,似乎有重物落水。
悽厲的呼喊聲響起:「快來人啊,王公子落水了!」
從脊柱泛出一股寒氣,從頭涼到腳,粗粝樹皮割著冷汗浸湿的後背。
我喏喏:「啊,就,對,沒錯。」
沈翊的微笑溫柔似水,鉗住我的手,輕巧帶著我走。
「那麼我們就去請聖上賜婚吧。」
11
我盯著那賜婚的聖旨,有些沒反應過來。
三個月之後,我就要結婚了。
和一個變態的男人。
我煩躁地揉了揉頭發,苦著臉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桃樂顛顛的:「沒了太子,沈將軍也不錯哎。
「沈家三代將門,郡主以後一定是頂頂尊貴的,看誰還說闲話。」
小桃又看了看我:「總覺得,郡主近日不怎麼開心了。」
刀懸在頭頂,自然是開心不起來的。
「訂婚不開心?我幫你回絕了可好?」
周承佑接過小桃手中的檀木梳,一下一下蓖著我的情思。
銅鏡模糊了他眉間的疲憊,平添了幾分脆弱。
【和妹寶約會回來,開心S了吧。】
【這頭發,一看是精心打理過的。】
也對,士為知己者S,女為知己者容麼。
沒想到一向從容的太子哥哥,再遇到心儀之人的時候,也會仔細打扮。
「不成婚可好?」
周承佑攤開手掌——砸碎的玉佩,被金絲縫著,端端正正地躺在他的掌心。
鯉魚之睛閃爍著一塊紅寶石,活靈靈地閃著光。
「那天我情緒失控,嚇到你了吧。
「你十歲生辰偷吃我碗裡的長壽面,十三歲拽著我袖角說不要嫁人,十五歲及笄那晚,你送我玉佩……」
周承佑頓了頓,聲音微不可聞:「隻要你想,我們依舊可以做兄妹。
「沈翊不是良人,他陰險狡詐,不擇手段。
「你繼續在東宮住著,不用急著做決定。」
【男主有毛病吧,現在還管這個女配做什麼。】
【都怪男主太溫柔,給了女配太多錯覺。】
「疼嗎?」
我目光落在他手腕上厚厚的繃帶上,白色的繃帶順著手腕纏到了小臂,隱約透出血色。
玉碎,會有這麼大的傷害麼。
十五歲及笄那晚。
我興高採烈地去找周承佑討禮物,他抱膝躲在床帏的陰影內,啮齒啃咬手臂,滾燙血跡順著垂落的指尖往下淌。
我不知道他待了多久。
白玉兒的手臂上滿是密密麻麻的牙印,血肉模糊。
他卻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我把他拉了出來,包扎好傷口,送了他雙鯉纏枝的玉佩,告訴他我要永遠陪著他。
他收下了玉佩,讓我重新開始叫他兄長。
「玉兒,不訂婚好不好?我們一直在一起。」
他低低道。
【突然發現,男主還真是個妹控啊。】
【喂!男主手臂受傷是因為爬樹給女主摘風箏怎麼不提呢。】
【我們一向端莊的太子啊。】
12
宮裡西夏公主的婚訊甚囂塵上。
我抬眼看周承佑,元後早逝,帝王垂老,膝下諸皇子皆已經養成。
他的地位不夠穩固,東宮並不像他人眼中的那樣鮮花著錦,而是時時刻刻步行在刀劍尖上。
身為東宮卻要娶異邦女子為正妻。
我心疼他,卻幫不了他。
萬幸,那異邦女子是他的心上人。
周承佑上前兩步,眉眼耷拉下來,瀉出幾絲精光,卻顯得格外溫軟:「我們隻需要彼此。」
空氣寂靜了些許,月光送來涼涼的花香。
【這話能隨便說麼?我們女主怎麼辦。】
【嚯!惡毒女配這就開始使絆子了?真敬業啊。】
【好像也怪不了女配吧。】
【現在男女主也沒在一起,女配也是自由的。】
視線從彈幕上移開。
「不好。」
我輕輕道:「我要嫁人啦。」
我目光穿過窗棂,月色蒼白落在窗戶邊的梨樹上,搖曳著嗚咽。
周承佑走了,再沒來過,可他的消息卻沒有斷過,不斷傳進我的耳朵。
今兒他與西夏公主去遊園了,明兒他又贈了西夏公主一場煙花。
不用別人說,我也知道,彈幕早就把甜甜的劇情說了個遍。
宮中人怪愛捧高踩低,總有人用憐憫的眼神看我,間或夾著幾條闲言碎語。
沈翊聽了幾句闲話,便過來陪我。
冰涼的手掌膩膩地覆在我的手臂上,他道:「等來日出了宮,你隨我去邊關,就不必受這些苦了。」
他似乎恢復了正常,又是人前冷淡持禮的模樣。
可是,我心裡毛毛的,總是忘不了他步步逼近的模樣。
王佯現在還在病榻上纏綿呢,我怕得有理。
出門又看見周承佑在門外,不知待了多久,見我一驚,連句招呼也不打便走了。
沈翊倚在我身後,沒看見周承佑,隻以為我在賞梨,目光柔和了許多。
「這梨花開得繁盛,正是最好的季節。」
我幼年時,太後出宮祈福,因著路途遙遠,將我留在宮中。
那些太監宮女偷奸耍滑,份例是一定會克扣的。
扣完還要去賭錢,隻留些殘羹冷炙,更勿論點心。
我發脾氣什麼也得不到,饞得很了,就會去摘梨花,品那一絲絲的甜味。
後來是周承佑幫了我。
他料理了下人,又將我帶回東宮,一養就是十年。
我怔怔地看著梨花,走到他剛剛的位置,幽微的血腥味伴著梨香縷縷飄進鼻腔。
我拈起一瓣梨花送入口中。
仍然是記憶中的味道,極淡的甘甜混著縹緲的苦澀,似融化的春雪混著晨露,吞下後喉間回著青澀的腥甜。
沈翊笑了笑,折下一枝梨花,遞給我:「你從小就喜歡吃這個。
「多吃點。
「我見你的第一面,就在梨樹下,小小的一團,不忿摘著梨花。
「我問你做什麼,你兩頰塞得鼓鼓囊囊,說在嚼黑心人的心肝。」
我拿著梨枝,不知道說些什麼,隻是笑。
「我是想說,」沈翊看著我,「我見你,比他早得多。」
是啊,他見到我,沒有幫我。
我心情跌落谷底,又想起周承佑。
我真的很壞。
他幫了我這麼多,我卻膽小得不敢冒一絲絲受傷的風險。
13
婚期日子定得格外緊。
納採、問名、納吉、納徵、請期,一眨眼便過了。
嫁衣已經緊鑼密鼓地送了過來,紅得礙眼。
出嫁當天,小桃捏著我的手,塞進一個藥包,手心裡都是汗。
「郡主,咱們真的要跑啊?」
「不一定。」我小心翼翼地將藥包收進自己的袖口,仔仔細細疊好。
「也可能直接放我們走呢。」
我坐在金絲楠木拔步床中央,手指幾乎要把帕子攪出花來。
房門推開,濃厚的酒氣伴隨著腳步聲一起靠近。
「玉兒。」
他醉醺醺地靠過來,掀我的蓋頭:「你今天要嫁給我啦。」
房門被粗暴踹開。
喜帕垂落的金流蘇停在半空。
沈翊還保持著掀蓋頭的姿勢,劍鋒已挑斷他腰間玉帶。
如意被挑在半空,重重砸在波斯地毯上。
玄鐵寒光映著滿地玉碎,繡著金色龍紋的祥雲靴踩過一地的花生瓜子。
滴血的劍尖挑起大紅蓋頭,俊美側臉燭影下陰鹜。
「玉兒,回到皇兄身邊。」
【高冷男主爆改瘋批,太好了,我們有救了!】
【啊啊啊,我就說男主喜歡她吧!就你們眼瞎。】
我抬頭,心中一顫:「周承佑!你瘋了,你這個太子之位還要不要了。」
「皇父已龍馭殯天。」
一聲炸雷,他眼角濺血,神異似妖。
劍尖劃過沈翊喉結,留下淺淺的血痕。
周承佑轉頭看我。
「當年孤教你讀《孫子兵法》,可還記得『圍師必闕』?」
他指腹拭著濺在眼角的血,燭光暈染了半片淺紅的妖異:「該你選了,玉兒。」
我有些目眩神迷。
「做個寡婦,還是和我回宮。」
「玉兒,不用聽他的。」沈翊急道,他握上劍鋒,鮮血順著手臂滴落。
他挑釁地昂首:「周承佑,你敢S我麼?」
塞外的三十萬沈家軍虎視眈眈,等著沈翊,他得位存疑,如果在此S了沈翊,必定皇位不穩。
我沉默地直起身。
沈翊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玉兒,你忘記他的傷害了麼。」
周承佑勾起微笑,他威脅的從來不是沈翊,而是我。
用我的不忍,威脅我。
沈翊也反應了過來:「你還是選了他?」
他眼睛血紅:「你還是選了他!」
彈幕突然扭曲成血色文字:
【警告!命軌偏移度 50%。】
【懲罰男配沈翊。】
一時間風起雲湧,電閃雷鳴,仿佛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扭曲著磁場。
大量的彈幕成片成片地刷出來。
【真見鬼了,夢三文還有同人了。】
【把我們甜甜蜜蜜的小情侶拆成啥樣了。】
【我女寶和男主就是最配的。】
【真的是劇情也掩蓋不了的愛意,字裡行間的偏愛。】
……
沈翊歪倒在地上,他青筋暴起,匍匐著身體,指甲摳進波斯地毯。
指甲磨得鮮血淋漓。
彈幕說得模模糊糊,我大概能理解。
我和周承佑是甜文主角, 有人寫了她和周承佑的文,並且把我寫S, 然後又有人不開心了,又寫了個男配重生拯救我和我配平。
「沈翊。」我猶豫了下,蹲下身去扶他。
沈翊的身形即將消散, 慘笑聲響徹房間。
他猩紅的眼睛SS盯著周承佑:「沒錯,我是要走了。
「可是你呢?
「你敢娶她麼。」
沈翊的手無力地垂落,他最後一眼是落在我身上的。
極輕, 極淺。
「受委屈了, 來找我。
「無論哪個我。」
他嘴角泛起微微的一個弧度,又因為痛苦落下。
我落入周承佑的眼波中。
「你為什麼不敢娶我?」
14
周承佑不敢回答我, 連直視我的眼睛都不敢。
他隻是將我帶回了宮裡。
沈翊醒來後, 什麼也不記得了,自己去了邊關。
隻是去邊關之前在東宮裡密談了很久,聽說最後是被打出去的。
他出城那天,我沒去送他, 隻是給他供三炷香, 陳情三拜, 願他平安無恙。
新帝登基他忙得很,我自在宮殿裡闲適。
太後召我嘆氣:「原以為那沈翊是個好的,誰知道連個招呼不打便走了。
「可見也是不靠譜的。
「我繼續為你尋摸幾個好的。」
這次拿出的畫像比上次的高了好幾個檔次, 連開國公家的幼子也遞了上來。
我招架不住,尋了個借口回來, 又被塞了好幾張畫像。
宮殿裡來了個不速之客。
是那位西夏公主, 她狡黠地笑:「挑人也不能在這些人裡挑呀。
「這不是羊入虎口麼。」
西夏公主是周承佑的盟友,幫了他不少忙, 她幫周承佑篡位,周承佑幫她回去佔據一席之地。
她是沙漠裡的雄鷹,自然不甘被驅逐。
「想知道原因麼?
「吹個枕頭風,讓他把王佯給我就行。」
我抽了抽唇角,懶洋洋道:「無非都是他的人罷了。」
「你倒挺聰明。」西夏公主的眼中帶了幾絲詫異, 撒嬌著倚上來。
「那你知道他為什麼不敢和你成親麼?」
周承佑匆匆趕來, 卻堵不住她的快嘴。
「他以為你們是兄妹哦。
「他給你找婆家, 要你青史芳名,又舍不得你離開。」
「你瞧這個男人矛不矛盾。」西夏公主嘎嘎地笑。
「閉嘴!」周承佑喝道,他緊張地看著我的神色,「不是這樣的。」
「不是哪樣?我們不是兄妹?還是你不想給我找婆家?」
我將桌子上的畫卷摔到他的身上。
周承佑緊張兮兮地看著我。
我翻了個白眼, 掀起衣袖:「我的身世我還不知曉麼。」
白藕似的手臂上一塊寶塔狀胎記, 我自小就帶著父族的胎記, 絕無差錯。
「你腦筋裡都在想什麼東西。」
周承佑頓住, 突然狂喜, 蛇皮似的粘上來,吻著我的手腕:「玉兒,三日後大婚好不好?
「不行,三日後太倉促。
「一個月——太長。」
我笑著推了他一把, 又靠在西夏公主的身上, 有意逗他。
「她能有三個小侍,我卻隻能守著一個,可是好不公平啊。
「我可不想嫁。」
盛柳撥弄著笑聲, 窗外,春和景明,萬物長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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