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字體大小:
女孩翻出手機,好像在找什麼新聞,嘴裡念叨:
「14 屆的學姐舒某,暴雨騎行,剎車失靈,墜入牡丹河。
「每年春夏汛期老師們都會拿這個案例教育我們,現在公園管得可嚴了……」
手腳冰涼,全身血液都衝入腦門,我怔愣地看著她開合的嘴唇。
猛地想起來。
是了。
我根本不會遊泳啊。
18
Advertisement
13 年春夏交接之際,我被一群不良少年盯住。
一中對面以前有所職業中學,尤梨就在那裡上學。
偶爾會看到她被一群衣裝成熟的學生推搡著走出校門。
那時我還不知道她是周敘的繼妹,隻覺得她瘦瘦小小的,在那些人中間,顯得可憐又局促。
後來一次意外,我撞見那些人嬉笑著從巷道出來。
鬼使神差,路過時我往巷道裡望了幾眼。
正是尤梨。
她縮在角落,瘦骨嶙峋地縮成一團,頭發與衣服上都是髒汙。
日薄崦嵫,黃昏拖著懶洋洋的尾巴跟在我們身後。
我帶她回了家。
「為什麼不告訴你哥哥呢?」我將烘幹的衣服遞給她。
她的手一抖,不安地咬著唇角的S皮,怯生生接過衣服。
「哥哥……已經很辛苦了……」
可這樣的事忍一時隻會助長施暴者的氣焰。
我提議由我帶她去報警。
誰知她一聽報警,整個人像篩子一樣抖起來,懇求我:
「不,不要報警,我沒關系的,真的,他們玩一會就會放過我!」
我安慰她,無論有什麼把柄在他們手裡,他們都是犯罪。
「隻有得到法律的嚴懲,他們才不敢再欺負你。」
尤梨慢慢搖頭,那雙黑且無神的大眼睛冷冷望著我。
「你根本什麼都不明白。」
尖銳的情緒刺得我一愣。
她低頭靜了一會,說:「謝謝,但請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哥哥。」
當時我點了頭,埋下一根毀滅的引線。
但我終究是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她被壞人欺負,於是私下去找了那些人。
警告他們,如果再有下次,我看到了絕對會報警。
他們確實安分了好長時間。
直到我十六歲生日。
那天我氣衝衝騎上那輛放在院子裡,很久沒有上路的自行車。
恰逢暴雨天。
無法剎車。
19
「終點站到了,請下車的乘客……」
公交車慢悠悠熄了火,司機端起茶杯走下駕駛座,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妹妹,還不下車嗎?」
我怔忪抬了下頭,迷茫起身。
原來已經坐到了汽車總站。
下了車,春日飛塵裹挾柳絮撲面而來。
周敘的背影立在迷蒙的灰藍光波裡。
西裝革履,手抄著褲袋,不停打著電話,背影看起來很焦急。
而我站在原地,感覺身體忽然變輕。
咫尺之遠,腳步卻重得遲遲邁不出去。
曾經周敘書桌裡有一本黑塞的《德米安》,我翻開過,看到他用鉛筆畫下一行句子。
至今仍記得。
【世上並無偶然。
【假如人一定要找到什麼,他一定能找到。
【這不是偶然。而是他自己、他的渴望和需求在引領他。】
我是個S在十年前的舊人了。
本該消散於塵世的靈魂,聽到某個人無止境的痛苦呼喚。
那人的意志是靠近我。
於是我便出現在意圖跳河自S的周敘面前。
阻止他靠近我。
靠近我的S亡。
一陣風吹來。
周敘似有所覺,倏然回過頭。
我朝他微笑,聲音輕柔。
「欸,周敘。
「你逃婚的新娘,是我,對嗎?」
20
我和周敘結婚了。
當然,沒有經過法律和上帝的認可。
我們隻是在一片荒無人煙的森林裡,由一個搞笑話多的伴郎見證了這場婚禮。
雙方家人都不在身邊。
一方在南京,一方在墳墓。
得知爸媽遷去南京,還在大學附近開了家花店,我既高興又難過。
高興的是他們終究很堅強,沒有因女兒的S而萎靡不振。
難過的是我無法陪伴他們的後半生,還要牽累他們時時掛念我的亡魂。
尤梨在之前來找過我。
她以為我隻是一個和舒書長得很像的替身。
那天她喝得爛醉,先是咒罵周敘是個瘋子。
十年前我落下河的那天,打撈隊撈了很久都沒找到我的屍體。
隻有他和我的爸媽連續兩天沒合眼,在河裡不停尋找。
到最後,他從漁網裡將我抱出來那一刻,徹底崩潰。
尤梨說:
「將近一兩個月吧,他都沒去上學,有天晚上,我起夜看到客廳有燈亮著。
「我以為是阿婆又在給周敘爸爸上香,走近一看,卻是周敘。
「他瘦得跟鬼似的,跪在阿婆常年跪拜的蒲團上,案上多了一座神龛,旁邊擺著舒書的照片。」
她說著說著流下淚來。
「從此,我們家,又多了個信神佛的活S人。」
周敘的媽媽和阿婆相繼去世,他一個人撐起家,大學到讀研,創業到今天。
「你、你知道嗎?」
尤梨抱住我,紅著眼摸我的臉。
「我多高興你能長得像舒書啊,十年,我為她愧疚了十年,要是當初我勇敢一點,和她一起站在那群人渣面前,她就不會因為保護我而被他們報復,她的自行車就不會失靈,她也就不會S了……」
冰涼眼淚撲簌簌落在我掌心,她埋進我肩膀,顫抖著呢喃。
「原諒我,原諒我吧舒書……」
在我眼裡,她還是當初巷道裡那個瘦小可憐的小女孩。
我緩緩抱住她。
餘光瞄到周敘,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正靜靜看著我。
有時候。
「命運和性情是一個概念的兩個名字。」
我的性情衝動,見不慣惡。
於是命運裡難免會有失意損傷的時候。
我想周敘一定明白。
21
告別是一場無聲無息的凌遲。
我的存在本來就是一個偶然。
不知道在哪一天就會消失。
婚禮那天,周敘將戒指戴在我的指間。
他的手止不住地抖。
李川見狀忍不住背過身按住泛紅的眼睛。
我想說:「周敘,不要怕,我現在不是好好在你面前嗎?」
可不知怎的,喉間酸澀得厲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隻好握住他的手,勉強將戒指推到手指上。
……
他根本睡不好。
每晚哪怕緊緊抱著我,有時我夜裡醒來還會發現他睜著眼睛。
「周敘,你都快進化成國寶了。」
我迷糊地翻過身,摸了摸他眼下的青黑。
手指被他攥住,湿熱的親吻從指尖一直到腕骨上的靜脈。
他的不安都轉化到親密的交纏裡,仿佛一株隻能寄生的藤蔓。
沒有我,他將被焦渴燒S。
我察覺到其中翻湧的危險。
22
「如果這是夢,我希望不要醒來。如果這是病,我寧願徹底瘋掉。」
多少次夜晚,周敘俯首朝我低喃。
像是井底的回音,抑或囚徒的自語。
我為此感到憂慮。
「這事兒我也沒辦法,你知道吧?」李川表示很頭疼。
這些天他都不被允許過來打擾我們。
接到我電話後,他沉默了好一會。
「我和周敘小時候就認識了,他這個人,說好聽了,是高冷,難聽呢,就是孤僻自閉。
「剛上學那會兒,指望他主動結交什麼朋友,那是不可能的。」
我腦海中自動勾勒出小時候的周敘,冷眉冷眼的俊秀小男孩,在他的小房間裡整天埋頭苦讀。
電話那頭的李川長長嘆了一口氣。
「所以你明白當他主動接近你的時候,我有多驚訝嗎?
「本來你的同桌根本不是他,這家伙硬生生從別人那裡賄賂來的,一天寫兩份作業!
「我當時就知道這小子完了。」
滿室寂靜,落地窗外天水相映,藍得虛幻。
我縮在沙發上,聽著李川悵然的聲音。
「舒書,這麼說吧,他能挺過這十年,除了家庭的負擔外, 其餘全是因為想要給你個交代。
「那群人雖然確實暗地給你的自行車做了手腳,但沒有確鑿的證據很難立案,他就跟瘋子一樣活活盯那些人十年,最後把他們全部送進了局子。」
河邊的那一晚,是周敘準備結束一切的一晚。
他身上的所有重擔全部卸去,孑然一身。
什麼都沒有了,家人、愛人、痛苦、責任。
李川最後說:
「舒書,你在一天,他活一天。
「你要是消失,他活著還是S, 沒區別。」
23
為什麼愛總是艱難?
我躺在床上,耳邊是周敘難得平靜的呼吸。
今天我給他的水裡放了安眠藥。
我再次感覺到身體內部變輕的預兆, 那種輕飄飄如羽毛的虛無攥緊了我的心髒。
看來今晚我就會消失。
S而復生的神跡短暫降臨在我們的頭上。
這是一種仁慈嗎?
我側頭看向床頭擺放的婚紗照。周敘穿著那身帥氣的燕尾服, 胸口的鈴蘭花潔白神聖。
他笑著。唇角的笑紋像一圈淡金的花脈,眉如青山,眼似水。
一如初次相見, 我急匆匆仰頭找教室,撞到了他的肩膀。
書掉在地上。
兩雙眼相望。
初秋微熱的風徐徐吹拂。
廣播裡放著輕快的鋼琴曲。
後來我才知道, 那聽起來歡樂的樂曲, 名字卻叫——
《訣別書》。
番外
又是一個十年。
李川驅車前往公墓,路上忽然下起瓢潑大雨。
雨刮器運轉不停, 他煩躁地眯著眼辨認前路,嘴裡念叨:
「天S的, 每年這天都這樣,但凡有一天不下雨呢?」
尤梨在副駕駛打瞌睡, 聞言懶懶降下車窗,企圖驅散車裡的煙味,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可才降下一點縫, 外頭的雨便爭先恐後擠進來。
澆得李川一臉水,嘴裡的煙也熄滅了,他登時罵罵咧咧。
尤梨無語地堵住耳朵。
斜眼望去,目光忽然一怔。
公園裡層層開放的牡丹在雨霧裡宛如油畫,不遠處是廣闊寂靜的牡丹河。
她想起那個年輕的女孩子。
明豔青春, 像牡丹,像河流,像一切都生機勃勃的春天。
她自然又想起哥哥。
寡言少語的哥哥, 聰慧如啟明星,堅韌如磐石。
十年前獨自拍下婚紗照後在浴室自S。
她不記得舒書曾來過。事實上, 那段記憶並沒有在時光裡留下足跡。
婚紗照上的人隻有周敘。
但是無人質疑他們兩人的愛情。
一中那個曾在公交車上偶遇舒書的女學生, 看到周敘自S的新聞後呆了半晌。
她在以前的校園論壇上翻到 14 屆十二班的活動照片。
是植樹節。
明亮璀璨的春日。
一群笑意盎然的學生後面,站著一對容貌靚麗的男女。
高大的男生挽著袖子,臉上沾了泥,彎下腰湊到女孩面前, 眼眸明晃晃含著溫柔。
像是撒嬌請她幫忙擦一擦臉。
而女孩臉頰微紅,扭過頭,略有些驚訝望著鏡頭抿唇笑。
【全文完】
熱門推薦

當虐文女主清醒後
"被公司優化後,我跑到雍和宮許願。 希望能找到一份可以帶薪吃瓜的工作。 結果一覺醒來成了虐文小說裡的保姆王媽。"

相擁在第二十年
"再一次見到張絮的時候,是在朋友的婚禮上。 她仍舊對我沒有一個好臉色,字裡行間都是厭惡。"

好好學習,天天戀愛
"聽說,成年人最渴望的事就是一覺醒來,還在教室。 胳膊壓著卷子,黑板寫滿了公式,風扇吱呀轉悠。 芝芝一直以為是個段子,直到她重生了。 高考還能搶救,男神還沒出國,命運在自己手中。"

失憶遊戲
"救了失憶的太子爺後,我裝作是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靠著白裙傍身,不但刷他的卡,還睡他的人。"

反詐影帝
"騙子用影帝的臉從我這騙走了五百萬,氣得我連夜發文吐槽。 【手沒摸著,嘴沒親上,一句寶寶五百萬沒了,男色害人不淺。】"

皇嫂愛上我
"皇上費盡心思娶了我愛的女人。 他任後宮女子糟踐她,任粗魯的嬤嬤驗她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