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應我的，是飄動的空氣。

 

彈幕又開始滾動：

 

【女主真是個瘋子。】

 

【女主怎麼這麼嬌氣，男主這麼忙還要陪她看極光。】

 

【男主已經為了她，拒絕了青梅的遊樂場邀約，她還這麼咄咄逼人。】

 

【說白了女主就是不信任男主。】

 

我認真地把彈幕全部看完，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喃喃：

 

【離開就離開吧，走了就不要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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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是對沈涔陽說的。

 

更是對自己說的。

 

11

 

沈涔陽離開後。

 

我便刪除了所有濱城的聯系方式，抹除了一切的痕跡。

 

獨自一人看了極光。

 

深綠光亮的極光出現在我眼前，我第一次感受了自由。

 

離開漠河後，我便去了最北方的海市。

 

距離濱城三千五百公裡。

 

我逃離了沈涔陽的控制，改了姓名。

 

憑著自己的畫畫功底，和大學文憑。

 

面試入職了一家新開的設計工作室。

 

這裡，我結識了新朋友，下班後一起去吃飯聚餐，逛街看電影。

 

我報了感興趣的書法班，拋去了鋼琴。

 

我沒有再穿沈涔陽喜歡的長裙，而是穿著舒適的褲子上衣。

 

我努力工作，業績越來越好。

 

不過三個月，便成為了設計部的組長。

 

我做著喜歡的工作，過著向往的生活。

 

離開沈涔陽的生活，安靜，美好。

 

甚至連一直纏繞我不放的彈幕，也不再出現。

 

我又過回了正常人的生活。

 

傍晚，我坐在河邊的長椅上，吹著微風，享受落日的照拂。

 

我想。

 

未來的日子都將如此。

 

12

 

日子就這樣過了大半年。

 

久到我已經忘了沈涔陽的存在。

 

可這些天，出了意外。

 

因為兩年一度的設計大會將要在濱城召開。

 

濱城？

 

我渾身打了個冷戰，有些退卻。

 

可看著自己費盡心血才畫出來的圖稿時。

 

我還是決定一試。

 

濱城那麼大，也許遇不見呢？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作為設計圈的新人，卻獲得了金獎。

 

一時間，我的名字停留在各大新聞的頭條。

 

隻不過不是以李薇，而是顧念。

 

我成了他們眼睛裡的設計天才，圈子裡的新秀。

 

這晚，我接受完採訪，正準備回家。

 

身後突然有人叫住了我的名字：

 

【顧念。】

 

我停下腳步，正回頭，一個闊別許久的臉出現在面前。

 

沈涔陽還是和以前一樣，西裝革履，氣度不凡，可眼底的烏青還是暴露出他的疲憊。

 

我前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欣喜。

 

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他走近我：

 

【你是顧念？】

 

他上下打量我，想要從我臉上找出破綻：

 

【你和一個人很像，她叫李薇，是我的女朋友。】

 

【可是她現在不見了。】

 

我保持鎮定：

 

【沈先生認錯人了。】

 

【你怎麼知道我姓沈？】

 

沈涔陽眼神放光，他抬手捏住我的肩膀，不自覺地開口：

 

【你是李薇對不對？】

 

語氣是迫切焦急的。

 

【我知道你是她，你的圖稿騙不了人，從我在網上看到設計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你，隻有你才能設計出這麼有靈氣的作品。】

 

他的聲音控制不住地發抖。

 

眼眶漸漸發紅，帶著熟悉的偏執：

 

【薇薇，我終於找到你了，我好想你，無時無刻都在想你。】

 

我拼盡全力推開他，直視他的眼睛：

 

【沈先生可是濱城數一數二的大人物，我認識你很正常，但我隻是顧念，不是你說的李薇。】

 

話落，我急匆匆的要離開。

 

他在我身後大吼：

 

【你就是李薇，雖然你現在和以前大不一樣，但你就是她！】

 

【這次你出現，我就不會再讓你離開！】

 

沈涔陽的話穿透我的耳膜，我心中一顫。

 

但還是沒停過腳步。

 

不知何時，消失很久的彈幕又開始出現。

 

13

 

【女主是沒心嗎？她知不知道男主這半年為了找她付出了多少？】

 

【男主第一眼就認出了她，他好愛。】

 

【女主就和神經病一樣，說跑就跑。】

 

【為了她，男主把女配都折磨得不成樣子，她竟然還這麼若無其事？】

 

【這還是虐女小說嗎？虐的是男主吧？棄了，棄了。】

 

……

 

眼前的滾動讓我心煩意亂。

 

我抓抓頭發躺在沙發上，胳膊橫在眼睛上，遮住眼睛的光。

 

通過彈幕，我才知道我離開半年後的事情。

 

我走後，沈涔陽翻遍了整個濱城都不見我的蹤跡。

 

他把所有的錯都歸咎到林雪兒的身上。

 

他就像在陰暗裡爬行的野獸，可怕又陰鬱。

 

林雪兒被他囚禁了起來。

 

不讓吃，不讓喝，控制她的所有行動，稍有不順心，就日日折磨。

 

上一世，沈涔陽對這個青梅竹馬的小才女，捧在手心裡。

 

她忽近忽遠，讓他心痒難耐，恨不得把一切都給她。

 

而這一世，遠觀的玫瑰花自己貼了上去，他得到了，才清楚她的腐爛。

 

他開始痛恨她。

 

他開始懷念我。

 

但說白了，沈涔陽隻在意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而那些隻有我能看見的，隨沈涔陽出現而出現彈幕，也在宣告一點：

 

作為一本虐女小說，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要圍著沈涔陽轉。

 

他是男主，他便是這個世界的中心。

 

作為他的附屬品，菟絲花的我來說，也是如此。

 

但我不願。

 

因為從我有了意識開始。

 

我便隻是我自己。

 

14

 

我想過沈涔陽固執，但沒料到他那麼固執。

 

三餐不落的鮮花，每天定時定點的上下班接送。

 

下雨，刮風，天越來越冷。

 

可沈涔陽天天出現。

 

【顧組長，你命真好，這麼帥的男人整天圍著你轉。】

 

【是啊是啊，咱們辦公室的鮮花都快放不下了。】

 

同事們在打趣。

 

我露出一個不自然的笑。

 

好不容易地熬到下班。

 

我一出公司，就發現沈涔陽站在不遠處：

 

【薇薇，你最喜歡喝的排骨湯，還是熱的。】

 

他跑過來，臉上都是期待地笑：

 

【你要不要喝一點？】

 

我搖搖頭，直接邁過他離開。

 

沈涔陽沒有阻攔。

 

晚上，我洗完澡，看著窗戶外的路燈。

 

發覺下站著一個人。

 

沈涔陽一身黑色大衣，身體掩在黑暗裡。

 

天空飄著雪花。

 

他的肩膀落了一片雪白。

 

夜裡的風又冷又刺骨。

 

沈涔陽凍得渾身發抖，鼻尖通紅。

 

他抬眼，一動不動注視我。

 

四目相對。

 

他張張嘴，在說：

 

【薇薇，天好冷。】

 

我沉默一瞬，抬手把窗簾SS拉上。

 

彈幕又開始：

 

【能不能換個女主啊作者？】

 

【女主到底在高傲些什麼？沒有男主的資助，她連學校都上不起。】

 

【白眼狼女主，心疼男主。】

 

【樓上的+1】

 

【這本小說，男主愛誰誰才是女主，眾籌換個女主，把她寫慘寫S得了。】

 

我盯著頭頂的光亮，隻覺得手腳發冷。

 

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走回頭路。

 

 

 

15

 

這一夜，我睡得很不安，

 

起來後頭疼欲裂，我草草吃了早飯，便去工作室。

 

走出小區，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衝了出來，沈涔陽眼睛通紅，渾身冷氣：

 

【薇薇，我終於等到你了。】

 

【我知道，你現在很討厭我。】

 

他失落地低下頭，像隻受傷的小狗：

 

【我以前是混蛋，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情，但是薇薇，我現在改了。】

 

沈涔陽越說越激動，肩膀顫抖，話語也帶著悄不可聞的輕顫：

 

【這半年，我都在找你，我反思了很多。】

 

【以前，是我不對，總是把自己的意願強加給你，還識人不慧，為了林雪兒而傷害你。】

 

【但我保證，這次我不會了。】

 

【無論你想幹什麼，吃什麼穿什麼和誰做朋友，我都不會再幹涉！】

 

【所以你可不可以，給我一次機會？】

 

沈涔陽說得小心翼翼，仿佛下一秒我拒絕，他就會碎掉。

 

他的眼神帶著渴望，真摯的光。

 

是我以前從沒見過的。

 

此時的他，說的話也許都是真的，但我已經不想再追究。

 

離開就是離開。

 

我不要再回頭。

 

【沈涔陽。】

 

我淡淡開口：

 

【我信你剛剛說的話都是真心的。】

 

他逐漸黯淡的眸子重新，一點一點發出光亮。

 

我咬了下嘴唇，繼續：

 

【但我……】

 

【已經不需要了。】

 

我凝視他的眼睛。

 

看著他眸子裡的光又重新消散。

 

【薇薇，我真的知道錯了。】

 

沈涔陽再開口，明顯的帶著哭腔。

 

【你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

 

【涔陽，我們今晚吃麻辣燙，好不好？】

 

【我不穿這個裙子了，好不好？】

 

【你送我去學畫畫吧，好不好？】

 

……

 

【不好！】

 

……

 

【不好。】

 

話音仿佛重疊。

 

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人生沒有回頭路。】

 

【我不想糾結過去。】

 

【我隻在意未來。】

 

 

 

16

 

那天之後。

 

沈涔陽再也沒有出現過。

 

從小到大，身為天之驕子的他，什麼時候對人這麼低頭。

 

也許，一個月的堅持，就是他的極限了吧。

 

我過回了在海城平靜的生活。

 

隻是沒想到，有一天，平靜被打破。

 

就像一塊大石頭扔進了波瀾不驚的湖面，驚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浪。

 

這個時候，天氣已經入了冬。

 

小雪飄了一整天，馬路上白皑皑的一片。

 

【唉，這幾天聽說有人出來專門劫獨身女生，大家下班小心點。】

 

【我也聽說了，我男朋友這幾天天天來接我。】

 

【顧組長，你看最近你總是一個人，下班記得多注意點。】

 

……

 

我停下畫筆抬頭，衝她們笑笑：

 

【沒事的，濱城治安很好。】

 

【那你先忙，我們就先走了。】

 

【好。】

 

送完同事之後，我繼續把草稿圖完成。

 

直到下班，已經接近晚上八點。

 

雪越下越大。

 

路上的行人逐漸變少。

 

從公司走到租房子的地方不遠，也就二十分鍾的路程。

 

可要經過一段小巷子，巷子又窄又長，路燈微弱。

 

【燈怎麼壞了？】

 

我喃喃自語，心裡不免有點發怵。

 

腳下步子加快。

 

身後突然響起一陣匆忙的聲音。

 

似乎有人在用極快的速度向我逼近。

 

同事說的話，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我不禁抓緊了背包帶。

 

閉了閉眼睛，猛然回頭。

 

隻見身後空空蕩蕩，雪地上隻有一串長長的貓印。

 

原來是流浪貓。

 

我拍了拍胸口。

 

正準備離開。

 

不知何時，路口處，出現了一個男人。

 

暗黃色的路燈照射在他臉上，顯得他猙獰的臉更加可怖。

 

【我跟你好幾天，每次都是一個人，今天雪大，要不要哥哥陪陪你。】

 

他露出一個猥瑣而又嚇人的笑。

 

猛地撒腿朝我跑來。

 

【救命——】

 

17

 

【唔——】

 

鼻頭一疼。

 

我疼出了眼淚，渾身一僵，頭頂是熟悉的聲音：

 

【薇薇，是我。】

 

沈涔陽將我攔在身後，他高大的身影擋著我。

 

第一次，我從他身上找到了安全感。

 

那人見到沈涔陽，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小刀。

 

【找S。】

 

沈涔陽眯了眯眼睛，像隻敏捷的獵豹衝了出去。

 

彈幕開始：

 

【男主好帥！！】

 

【誰懂男主剛剛的頂顎，我要做哥哥一輩子的夢女。】

 

……

 

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彈幕還在激情澎湃的討論。

 

沈涔陽早就和那人扭打在一起。

 

那人不敵他，慢慢落了下風，沈涔陽抬腳用力把人踹在地上：

 

【去S。】

 

他眼睛變得猩紅。

 

那人被沈涔陽的模樣嚇到，丟掉刀子連滾帶爬地跑了。

 

他重新折返回我身旁，一臉的血汙：

 

【薇薇，沒事了，壞人已經跑了。】

 

【謝謝。】

 

我開口，這也是我現在唯一能說的。

 

【你知道的，我不想聽這一句。】

 

他期待地注視我。

 

我嘆口氣，張張嘴：

 

【沈涔陽，除了謝謝，我沒有什麼要說的, 你……】

 

話沒說完，沈涔陽身後突然竄出來的人影讓我眼瞳緊縮：

 

【小心——】

 

可為時已晚。

 

又跑回來的人，把匕首狠狠捅進沈涔陽的身上，嘴巴裡惡毒地喊道：

 

【給老子去S。】

 

匕首落在地上, 溫熱的血沾染在我手心。

 

那人跑了。

 

空蕩蕩的小巷子裡，隻留下我們兩個人。

 

空氣裡, 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味。

 

我顫抖著手打了 120。

 

【薇薇, 別害怕。】

 

沈涔陽癱倒在地上。

 

18

 

沈涔陽整整昏了三天。

 

第四天, 他醒了。

 

我懸著的心, 終於落在了地上。

 

【薇薇……】

 

他聲音沙啞，艱難地叫我的名字：

 

【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他吃力地抬手，想要牽住我，被我不動聲色地躲開。

 

彈幕立馬替他打抱不平：

 

【媽的，女主是沒心嗎？】

 

【有一種巴掌伸不進書裡的無力感。】

 

【能不能把這個惡心的女主寫S？】

 

【男主做了那麼多，差點S了她竟然還這樣淡淡的。】

 

……

 

我已經習慣了彈幕對我的惡言相向。

 

我勾了勾唇，沒說話。

 

沈涔陽愣了愣, 咧出一個慘白的笑：

 

【你不用這麼抗拒我。】

 

他靜靜地注視我：

 

【我知道，無論如何我都挽回不了你了。】

 

沈涔陽似乎認了命，他大口大口地喘了幾口氣，聲音淡淡的：

 

【我昏過去這幾天,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他說：

 

【我夢見我們結了婚, 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但我對你很不好，為了林雪兒, 我控制你，傷害你，你跟我一輩子，最後還是辜負你了。】

 

他講的……是上一輩子的事情。

 

【這隻是個夢。】

 

舊事何必重提呢？

 

【不，但它很真實。】

 

沈涔陽固執地開口：

 

【也許在某個平行時空, 我們真的經歷了很多。】

 

【也許吧】

 

我順著他的話說。

 

看著面前的男人，躺在病床上，臉上毫無血色，腹部被繃帶纏繞。

 

我突然就釋懷了。

 

無論上一世, 沈涔陽對我如何, 這一世他的的確確救過我一命。

 

【你好好休息, 在你康復之前，我會照顧你。】

 

……

 

沈涔陽在醫院待了一個多月。

 

這一個月, 我幾乎徹夜不眠照顧他的起居。

 

彈幕又開始磕起我們的 cp：

 

【我單方面替男主原諒女主了。】

 

【說實話, 女主不愧是女主, 他倆還挺般配。】

 

【女主應該是心軟了。】

 

【我也這麼認為。】

 

……

 

我盡量忽略它們的存在。

 

到了沈涔陽出院那天。

 

天空晴朗, 萬裡無雲, 陽光暖洋洋金燦燦。

 

【沈涔陽，再見。】

 

我道完別，轉身離開。

 

不再回頭。

 

頭頂的彈幕爆炸式的出現, 滾動。

 

顯然, 它們沒想到我會這樣。

 

我堅定不移地往前走，離沈涔陽越遠。

 

彈幕透明度越高。

 

等到，我登上飛機。

 

機尾劃破天際時, 纏繞我幾十年的彈幕徹底消失不見。

 

我想，從今往後，它都不會再出現了。

 

我想。

 

我是真的自由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