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舍不得，她就那麼爛在了那座大山裡。

車要開的最後一秒，我下了車。

 

為了一個不該有的生命。

 

第二次，我還是沒有逃出那座大山。

 

王決小時候經常質問我，明明我是女的，為什麼還要重男輕女。

 

閨女呀，因為要是你是男娃，你奶奶已經走出去了呀。

 

王決怨我小時候不給她治病。

 

因為有時候我是真想她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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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的血脈留著惡魔的血。

 

我的兒子她的爸爸，就是典型的例子。強J犯的兒子還是強J犯。

 

我怕，我怕豁出命救的孩子會長歪。

 

還好，還好我們王決爭氣。

 

12

 

至於她爸和她爺，確實是我弄S的。

 

如果要問我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心軟，生下了王決她爸。

 

喝醉了就打人，打王決他媽，還想打我。

 

王決那把刀，以前睡覺的時候，總是放在枕頭邊上，我知道她是在防我。

 

以前我總是大半夜站在王決的床頭，王決以為我想捂S她。

 

其實不是，因為那時候她還小。

 

王決她爸爛酒，我總是就怕，怕晚上他喝醉了，會半夜起來打王決。

 

隻有我站在那兒，那畜生才不敢進屋。

 

想要徹底弄S那倆，是在王決上高中後。

 

那時候王決要上高中了。本來那他們是不準王決上學的。

 

我知道，他們想把王決賣了。

 

山高皇帝遠，這倆是土霸王，硬反抗是不行的。隻能順著來。

 

「要想賣起來價，也要是個好貨才行。」

 

他們買過大學生，所以知道大學生值錢。所以，默認了我讓王決上高中的事。

 

隨著高考越發臨近，那倆東西開始躁動了。開始給王決找買家。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唯一的一條路，就是弄S他們。

 

以前我沒有勇氣和決心。

 

但是有了王決。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果斷。

 

王決高二那一年。

 

我弄S他爸，在他的酒裡放了頭孢。喝了沒多久，就從山上摔下來S了。

 

老實說，我從來都沒有如此痛快過。

 

那塊壓在我心口幾十年的石頭，終於掰開了。

 

我親自帶來的孽種，終於被我親手了解

 

至於王德福。

 

他早就老了，孽做多了一身病。

 

他有很嚴重的糖尿病，後來我在鋤頭上動了點手腳，上了腳後跟，並發症一起來。

 

人老了，他再也兇不動了，最後爛在了床上。

 

王決說的對，我從來沒有管過一天他爺。

 

我就是要讓他受罪，慢慢被折磨S。

 

也讓王決看看，這個家有多爛。

 

她得不到很多愛，得到很多恨也好。

 

我知道，恨意也能支撐她往前走，走出這座大山。

 

還能永不回頭。

 

她不需要回頭。

 

13

 

這些我藏了大半輩子的事，還是被掰開了揉碎了抖落了出來。

 

知道了所有真相的王決，躺在病床上，整個人面如S灰。

 

過了很久，她終於開口。

 

「我奶奶怎麼S的？為什麼會摔？」

 

我跑過去想要堵住王三娘的嘴，不能說，再說我怕王決真的承受不了。

 

王三抹了抹眼淚：「她買了火車票想去看你。」

 

王決眼睛又紅了，眼淚一大顆一大顆的掉。

 

那該S的王三，還在說。

 

「也不是去看你，就去看看你的學校。你奶不準備看你的。」

 

「她說遠遠看一眼你的學校，以後託夢的時候找得到路就好。」

 

王決泣不成聲。

 

「三次呀，整整三次呀。她都沒有逃出這座大山。」

 

是呀，我這一生，真正動過念頭，想要逃離這座大山的，就三次。

 

結果次次不如願，到S，連魂都飄不出去。

 

我也為我自己可悲。

 

14

 

真相來得過於猛烈了，涉及到了王決的身事。

 

李紅最終決定先放棄做這期節目，團隊無功而返。

 

王決沒跟他們一起回城裡，反而留到了老家。

 

王三勸她回來的時候她不回來，如今苦口婆心勸她走，她也犟。

 

我知道這孩子，從來都主意大。她留在這裡，肯定憋著事。

 

但我沒想到，她居然喊來一群人，要給我遷墳。

 

「閨女，你這是要幹撒子！」

 

「以前是我沒良心不知道，現在既然我知道了。我就要帶她走。」

 

「她一輩子都沒能走出大山，我不能讓她骨頭也留在這。」

 

「我要帶她走出這座山。」

 

王決的臉色，還是我熟悉的倔強。

 

很難形容我現在的感受，很欣慰。但也想說，孩子別做這些了，我還是希望你像以前那樣。

 

這村裡的，哪有一個善茬。

 

王決還是村裡唯一的一個大學生回來，他們肯定不會就這麼看著。

 

果然，這群人，拿著鋤頭，鐮刀，烏泱泱的一群人就來阻止。

 

「挖什麼挖！你一挖就破壞了整個山的風水！」

 

挖墳的師傅，見這陣仗根本不敢動。

 

王決站在前面那種那把小時候的刀。「你們今天幹阻止我，就從我身上踏過去！」

 

這孩子從小就橫。

 

但村裡人多，他們一起湧了上來。

 

還是王三，一把老骨頭就往地上躺。

 

「你們要來攔，就往我王三嬢身上跨過去。我王三今天要是有個閃失，我王三的種拔了你們的皮！」

 

最後，王決還是抱著我的骨灰盒出了村。

 

離開的時候下了很大的雨。

 

王三難得，又說了句好聽的話。

 

「開館見水發財，閨女，帶你奶出去，以後你們都過好日子！」

 

雨下得很大，王決終於抱著我的骨灰走出了這座大山。

 

走得時候，王三依依不舍的摸了一把骨灰盒，看得我的心一揪一揪的疼。

 

我的老姐妹，這一次，你終於是把我送出來了。

 

這是這幾十年來，唯一一次，我真正走出了大山。

 

即便是魂，我也終於是得償所願。

 

沒想到李紅沒有離開，反而開車回來了。

 

「不放心，回來看看。」

 

王決抱著我的骨灰盒坐上了車。

 

李紅沒有說安慰的話，她是個很懂分寸的人，隻是輕輕的拍了拍王決的肩。

 

她問王決「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先回去給我奶奶找個墓園吧，我打拼幾年，估計存的錢勉強夠付個首付，還得慢慢還貸才能買得起。」

 

王決的話聽得我心頭一緊，這丫頭，浪費那錢幹啥。

 

接著李紅打趣道「那挺好，你奶奶給你找到了新的短期目標，你的生活和工作的又有了奔頭。」

 

王決靠在車窗上，本來焉了吧唧的眼睛一亮。

 

「你說得對！回來之前，我一度覺得我的日子過到頭了，你這麼一說，我又覺得日子有了奔頭。」

 

聽王決這麼說，我心裡好受了些，不然真是作孽，S了S了還連累她。

 

「王決，有件事，我一直思考要不要跟你說。」

 

「你說，以我現在的精神狀態，沒有什麼是我不能接受的。」

 

「其實不是大事，我就是說，我在電視臺，新聞媒體各方面都有些人脈。如果，我隻是說如果，你想找你媽媽的話，我可以幫忙。」

 

我眉頭一緊，沒想到李紅會說這個。

 

「謝謝你，李紅。謝謝你能為我考慮到這麼多。」

 

王決的聲音有些哽咽。

 

「但，我想我應該不會去找她。」

 

王決緊緊地抓住我的骨灰。

 

「我之於她就像我爸之於我奶奶，隻是痛苦的根源，並不是愛的結晶。」

 

「我的出現，隻會讓她記起那一段不堪的過去。

 

我奶奶幾乎用盡全力，才把她送出這座大山。我有怎麼能拖她的後腿呢。

 

我們本來就從未相見，那餘生也不要相見好了。見了面，也沒什麼好說的。這樣各自安好，挺好。」

 

當王決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早已幹渴的眼眶，久違地有些湿潤。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好像也那麼難堪。

 

真的。

 

我受的所有苦和難，好像都值得了

 

我很慶幸自己當初下車了。

 

我的寶貝孫女王決，跟那座大山所有的人都不一樣。

 

她長成了我想象中的樣子，一個好人，一個有能力的頂天立地的好人。

 

李紅也理解王決的決定，捏了捏她的肩膀，表示尊重。

 

「李紅，你知道嗎。以前我總是羨慕，別人輕而易舉的擁有家人潤物無聲的愛意。

 

但是我不知道，從我出生開始，我的奶奶就如一座大山，用她磅礴的愛意，抵擋住了來自另一座大山的風暴。

 

我擁有的一直比別人多很多很多。

 

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一隻飛出大山的風箏，

 

親手用刀劈開了那根束縛我的線，自己展翅高飛奔向了更遠的世界。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線一直都在我奶奶手裡, 那陣託舉我, 擁抱的風也是她。

 

好在我回來，我終於也帶著奶奶飛了出來。」

 

「謝謝你帶我回來, 李紅，真的謝謝。

 

「以後, 我再也不是一個人了，而是我們倆。」

 

王決緊緊的抱著我的骨灰盒, 就像是抱著我一樣。

 

我靠在王決身上。

 

我想告訴她。

 

她也是我的一座山。

 

要不是她,

 

我早就被那座吃人的山耗S了。

 

因為她, 這些年我才有勇氣活下來。

 

真好呀, 我老婆孑然一身一輩子，終於也是「我們倆了。」

 

以後, 我和王決, 都有家了。

 

15

 

王決回到城裡就辭職了。

 

「世珍女士, 那家公司我幹的一直很壓抑，但也一直沒有勇氣離開。」

 

「本來這一次回家, 是找我當年的勇氣。但是好像, 收獲更多。」

 

「我也要像你一樣勇敢。」

 

辭職後，王決沒有忙著找工作。

 

反倒是帶著我的那本醫師資格證，一路走走停停。

 

先帶我去看了她的大學。

 

「世珍你看，你這就是我的大學。雖然是個二本, 但是我每年都有拿獎學金。我是不是很厲害。」

 

很厲害！

 

我明世珍的孫女，是最棒的。

 

王決舉著我的照片，拿起手機在校門口自拍了一張。

 

我湊過去看，真好，我終於擁有了一張和孫女的合照。

 

而且, 我們還都很年輕。

 

真好，我終於看到了她的學校。

 

後來她又帶我去了一趟北京，帶我去天安門看了升國旗，又去爬了長城。

 

王決吹著長城的風, 自言自語。

 

「奶奶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總覺得你好像一直在我身邊。」

 

王決看著遠方, 我卻紅了眼，在，寶貝, 我一直都在。

 

王決重新找到工作那天, 我就感覺自己的魂魄越來越淡了。

 

閻王爺，這是終於想起我了。

 

也是，最後那點不放心, 已經了了, 是該走了。

 

但是我還是不放心。

 

我有好多話想對王決說。

 

我這一輩都都在教她堅強，教她狠心, 教她自私。

 

但看到她一個人堅強的樣子，我心裡還是不落忍。

 

還是希望她以後柔軟一些，徹底放下過去, 開始她新的人生。

 

魂魄徹底消失那天, 王決睡著。

 

我最後一次, 站在她的床頭，輕輕給她唱那首搖籃曲。

 

王決，我的好孫女。

 

以後, 好好的，好好愛自己，也好好愛別人。

 

你比我們都值得更幸福。

 

奶奶永遠愛你。

 

我的寶貝。

 

再見。

 

(已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