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S後的第一天，

 

老姐妹打電話給我的孫女讓她回來給我下葬，

 

但她卻一臉冷漠地掛斷了電話。

 

「S就S了，關我屁事。」

 

我知道她恨我，恨我重男輕女，恨我弄丟了她媽。

 

我不怨她。

 

可後來，她卻在我的墳頭，

 

抱著我的墓碑，哭得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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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摔在村口，聽到骨頭碎裂聲音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活不成了。

 

我今年 76 歲了，算一算日子也差不多是該下去會一會閻王爺了。

 

我把本來準備去城裡的錢，交給了王三孃，交代她幫我找幾個師傅把我埋了，剩下的留給她。

 

「不行，你要活一百歲。」

 

我笑她，年紀越大越會說糊塗話。

 

她卻抹眼淚「我把你那孫娃子叫回來。」

 

我擺了擺手「別叫，叫也叫不回來。」

 

王三孃說的是我的孫女王決。

 

那丫頭是我們山裡第一個考出去的大學生，畢業好些年了，也沒見回來看看我，給我打個電話。

 

我知道她恨我，恨我讓她沒了媽，恨我打她。

 

恨我也好，最好這輩子別回來，別惦記我。

 

「王三，把我安置完。肯定還有餘錢，這錢你留著。就算我這個當老姐姐的，留給你的。」

 

王三嬢卻把那一疊錢推攘回來。

 

「我不要！」

 

「不要也得要。王三你可別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這些年，我也沒求過你。」

 

「現在就求你這一次，你要記得我的恩情，就聽我的。」

 

王三嬢握著我的手，一直抖，「我聽，我聽你的。

 

「聽我的，就別讓王決回這座山，別讓她見我。我就隻有這一個要求。」

 

2

 

我就知道，王家村的人沒有一個信守承諾。

 

我才S了一天，王三就叛變了，千方百計找到了王決的電話，要她回來安埋我。

 

好在王決那丫頭骨子裡像我，心狠。

 

接到電話的時候，全是不耐煩。

 

「S了就S了，關我屁事。」說完就掛。

 

遇到個心狠的，王三沒辦法，隻有按我說的，把我埋在了小山。

 

就是請的道士估計不咋樣，沒把我送走，我的魂還飄在我王家村。

 

可能是我這輩子作孽作多了，老天爺懲罰我，把我留在這裡。

 

我的魂魄一直在王家村遊蕩，我想飄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嘗試了好多次，始終都飄不出這座大山。

 

3

 

我S後的第三個月，王決回來了。

 

還帶了一群人。

 

那群人看起來很能幹，身上背著攝像機，好像是在拍什麼節目。

 

王三嬢看見王決回來了，沒給她好臉色。

 

「喲，不孝子孫，還知道回來呢。」

 

我這孫女恨我，連帶把我的老姐妹王三也恨了。

 

一點不給她好臉色，理都不理她。

 

倒是陪王決回來的那群年輕人有禮貌。

 

「老婆婆，你好，你是王三嬢嗎？」

 

王三：「你認得到我？」

 

「我們了解過你，你是明世珍女士身前的好友。」

 

我臉色一變，他們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馬上就聽到那人說「你好，我們欄目組《知青故事》的編導，想來了解明女士生前關於知青歲月的一些故事。」

 

聽到知青兩個字，我的臉馬上就沉了下來。

 

這是我這輩子最厭惡，也最惡心的兩個字。我習慣性地去拿家的的鋤頭，想把這群人趕出去。

 

結果怎麼拿也拿不起，我才想起，我已經S了。

 

王三這個笨家伙，像是要存心氣我。

 

「對對對！她就是我們這兒最早來的一批知青，可能幹了！」

 

那個做節目的大喜過望，馬上轉過去看王決。

 

「小決，你看。我就說沒錯，你奶奶就是知青。」

 

王決冷著一張臉：「我沒聽說過，我也不信她那五大三粗的潑婦，是知青。」

 

王決這丫頭倒是沒有說謊，她確實不知道我是知青，隻知道我是個脾氣怪的惡毒老太太。

 

4

 

那群人跟著王三嬢回來老屋，

 

我S後，老屋斷水斷電幾個月了，滿屋子的灰，那群人也不嫌棄。

 

舉起攝像機就到處拍。

 

王決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抬腳進了家門。

 

看來心裡還是不願意。

 

也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來頭，王決這麼心不甘情不願，居然也跟著他們回來了。

 

剛才那個做節目的說，她叫李紅，是北京電視臺。

 

李紅：「王三嬢，我們做這個節目，可能要你配合一下。」

 

王三嬢這個人從來都熱情大方，我知道這個忙她肯定會幫。

 

但是我沒想到，這時候她卻拿起喬。

 

「我要幫忙可以，王決這丫頭要先去給她奶奶磕三個響頭。」

 

「奶奶S了都不回來，不肖子孫，也不怕你奶奶陰魂不散纏著你。」

 

王三這嘴，不曉得是在哪個菩薩那裡開了光，聽得我這不散的魂一抖。

 

王決那丫頭，氣性大。

 

頭一轉「我不去！她活著的時候就折磨我，S了能好到哪兒去？都一樣。」

 

王三嬢脾氣也上來了，拐棍在地上一杵。

 

「那你們都滾！全都滾！回來我們村幹啥！」

 

我心說，大孫女硬氣些，馬上帶著這群人走！像你那年，考上大學對我說再也不回這座山一樣，說不回來就不回來。

 

那個叫李紅的，跟王決說了半天。我聽明白了些，原來李紅是王決大學時期的資助人。

 

最後王決還是妥協了。

 

5

 

一群人往我的墳走去。

 

走了一段，王決突然開口。

 

「她為啥沒有葬在西山，我爺爺爸爸那邊，要葬在小山。」

 

小山離西山要走兩個小時，是村裡最遠的兩個地方。

 

王三嬢「你奶奶喜歡清淨。」

 

我S後，王三終於說了句我滿意的話。

 

王決到最後還是不願意給我磕頭，勉強替我上了三炷香。

 

王三嬢知道王決什麼德行，表面功夫做了，也就沒為難她了。

 

回去的路上，李紅就開始跟他們闲聊。

 

李紅：「明女士是個怎麼樣的人？」

 

王三杵著拐杖走在田坎上，嘴上也沒空闲，人家一問，她就立馬把話接回來。

 

「她呀，救苦救難的女菩薩，能幹得很！」

 

李紅笑了笑接話道「我是聽說過她的一些事跡，沒想到她那麼厲害。」

 

但王決不服氣，立刻反駁道「惡魔說成女菩薩，也不嫌害臊。。」

 

王決話一說完，王三嬢就氣得一拐杖朝她身上打來。

 

我反手就去接住這拐杖。

 

不知道是不是我年紀大，眼睛看岔了。還真讓我接到了。

 

險些把王三嬢掀翻。

 

我想去扶她，結果整個人卻從她身體裡穿過。

 

怎麼拐棍能接住，人卻扶不住？

 

我也沒細想，主要是年紀大了，腦子轉變不過來了。

 

6

 

我這大孫女，覺得我是魔鬼這事。

 

我已經見怪不怪了。

 

她三年級的時候，寫的作文就是《我的魔鬼奶奶》

 

老師布置的作業是寫我的媽媽，王決跟老師說我沒有媽媽，我媽被我奶奶弄丟了。

 

老師告訴她，那你寫我的奶奶，王決當真寫了。

 

我看過王決的的那篇作文，那作文本現在還在我櫃子的放著。

 

那丫頭還挺會寫。

 

【我的奶奶是一個魔鬼。 她很難看，長得很醜。臉上有一條很長的疤，從眼睛一直蜿蜒到嘴角。像一條可怕的大肉蟲趴在她的臉上。】

 

【她不喜歡，她總是說要是我媽生的是個兒子就好了。她喜歡孫子，不喜歡孫女。她晚上經常站在我的床邊悄悄看我。我總覺得的她會用枕頭捂S。】

 

【有時會我也會眯著眼睛看她，每次一睜開眼，就看到那條肉蟲惡狠狠的看著我，好像隨時要一口咬斷我的脖子。】

 

那時候她把作文本藏得很好，生怕我看見了。現在這是仗著自己長大了，也欺負我不在了，就這麼明晃晃地說出來了。

 

真是出息了。

 

7

 

王三嬢，這輩子最擁護我，見不得別人說我一點壞話。

 

一回到老家，她就去我的衣櫃翻箱倒櫃找東西。

 

把我藏得好好的鐵盒子給翻了出來。

 

找出一張我自己都快忘了的老照片，拍在李紅跟前。

 

「你瞧瞧，王決那閨女說得是真話嗎？你看看這俊模樣，到底是菩薩還是鬼？」

 

李紅接過照片，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

 

「這是明女士年輕時候的照片？」

 

王三「那可不！這是她剛剛到我們村來當知青時候的模樣。你看這烏黑的大辮子，亮晶晶的大眼睛，白皮膚，紅嘴唇。我王三嬢一輩子沒見過這麼俊兒的人！不是菩薩是什麼！」

 

我說王三是年紀大了說胡話，一張黑白照片她還沒看出紅嘴唇。

 

王決把照片接過去，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這是我奶奶？」

 

這眼神跟剛才才墳頭看到我名字是哪幾個的時候，一樣吃驚。

 

這丫頭，見到我的時候，已經四十幾歲的。

 

那時候的我，已經沒有了年輕時候的半點影子，她當然認不出，年輕時候的我。

 

王三拿著照片，頭一昂，也不知道在驕傲個什麼勁兒。

 

「這當然是你奶！我本來想把這照片，給她弄在碑上的，就是她那個犟拐拐不願意。」

 

「說什麼都隻承認墓碑上隻刻名字，照片也不要，親屬關系也不要。」

 

「一輩子，我都犟不過她。」

 

8

 

這個叫李紅的後生，很會聊天。

 

見王三提起我，很多話。

 

就接過話頭「你和明女士，關系一直很好吧。」

 

王三嬢「那可不，她年輕的時候救過我？」

 

李紅：「哦？什麼時候？是她當知青的時候嗎？」

 

王三：「就是那時候，你以為我平白無故叫她菩薩？她是真的菩薩，她跟他們那群知青，救了我們一個村的命。」

 

「不僅是人，連牲口都一起救了。」

 

李紅異常地興奮。

 

「之前查資料的時候，我們確實了解到，明女士是非常優秀的年輕醫生，也是當時第一批主動要求去西南偏遠地區當知青的醫生。」

 

「你能給我們講講當時的情況嗎？」

 

王決那丫頭，聽著那你來我往我說著我年輕時候事。

 

臉上茫然的表情，完全藏不住。

 

我飄在空中，站在她的面前觀察著她那點表情，覺得有意思。

 

說起來，我也是好些年沒有這麼近距離的看我這孫兒了。

 

長是長大了些，但還是跟以前一樣。

 

自己不清楚的事，也不問，就這麼憋著。

 

我看她明明好奇得很，怎麼大字不識一個的奶奶會變成知青，但就是不張口去問。

 

還在那翻著王三拿出來的鐵盒子。

 

翻到了我年輕時候的醫師資格證，拿著手裡反復看。

 

最後憋不住了，還是開口問王三三嬢。

 

「她真的是醫生？」

 

王三娘「那還有假？」

 

那是 1958 年，冬天，我們這片染上了血吸蟲病。」

 

我們這窮，山溝溝裡頭，人也沒什麼見識，那時候哪裡知道是吸血蟲病。

 

隻知道，年成不好。整村整村的害病，不僅是我們這些人，就連牲口也沒躲過去。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就連村裡的赤腳醫生也遭了難。

 

我現在那記得那滋味，不管是男的女的，肚子腫的老大一個。又是吐又是拉，熬得過去就熬，熬不過去就埋了。

 

那時候我也害了病，我一個黃花閨女，肚子腫得老大一個。一天天痛的我人不人，鬼不鬼，我也知道自己命不長了，就縮在床上等S。

 

沒想到有一天，明大丫頭來了。

 

她推開我家的門，走到我床邊上把我叫醒。她站在我旁邊說。

 

「同志你好，我是來救你的。」

 

明大丫頭，就這樣和那一群知青，救了我們的命。

 

整整一個村呀，人和牲口，能救回來的都救了。

 

我沒想到，王三一把老骨頭了，幾十年的事還記得那麼清楚，就連我，那些刻意忘記的事，也連帶想來了。

 

王三說完，王決紅了眼。

 

「不可能。」

 

王決的情緒難得有些激動，有些像她小時候的樣子。

 

這丫頭初中之後就收斂了，情緒不外放，難得有這麼激動的時刻。

 

「小時候我發燒，39 度，都快熟了。我奶奶沒有替我看過病。」

 

「我爸，我爺爺S得那麼痛苦，如果她是一個醫生？怎麼可能袖手旁邊？」

 

王決眼眶很紅，倔強地抬起頭。

 

「她就這麼恨我們？寧願救外人？對自家人也不管不顧？」

 

王三面對王決的質問，臉色也不好看，隻能嘆口「她有苦衷。」

 

王決：「她有屁的苦衷。」

 

王決倒是說對了，我一點沒有苦衷，當時我確實不想救王決了。

 

至於她爸和她爺，我不僅沒有救他們，人還是我弄S的。

 

我要不是做了這些孽，也不至於S了魂困在這裡散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