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

考試那天，江晏安請了假，早早便等在了校門口。

 

他臨近畢業，已經開始實習，直等拿到畢業證就正式入職。

 

一向冷靜的他，此刻卻話多得不行：

 

「放輕松，大學有助學貸款和獎學金，你不會為了學費發愁。」

 

臨出門前，他又要檢查我的文具和準考證。

 

我有些無奈：「從昨晚開始，已經第八次了。」

 

江晏安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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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考試的人很多，我看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人。

 

四十歲的大叔，在進考場前還在努力復習單詞：「當時家裡窮，沒錢上學，現在攢點錢了，就想試一試。」

 

三十多歲的姐姐，燙著一頭紅色大卷發，一邊復習，一邊打電話罵人：「煩S了，說了老娘今天高考，店裡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別總是問我。」

 

她看到我看她，笑了一下：

 

「小姑娘真年輕，我像你這個年紀還在跟人混社會，現在年紀大了，還是覺得肚子裡有點墨水好。」

 

最後進考場前，我看到了急匆匆跑來的蘇如煙。

 

她隔著老遠，對我招手：

 

「林時青，別緊張啊。」

 

我笑了笑，點頭表示自己知道。

 

15

 

考試的題不算簡單，但也沒有很難。

 

是正常的出題水平。

 

考試前一段時間，我已經將歷年真題反反復復做了好幾遍。

 

交完卷子走出來。

 

我對自己的答題水平心裡基本有了譜。

 

吃飯時，我問江晏安：

 

「我要是沒考上怎麼辦？」

 

如果沒考上，那我依舊是個初中輟學的廠妹。

 

和江晏安這個名牌大學的名字提在一起，都引人發笑。

 

江晏安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問我：

 

「背過的單詞忘了嗎？」

 

「沒有。」

 

「讀過的課文現在就不記得了？」

 

「當然也沒有。」

 

江晏安最後下了定論：

 

「所以，你學的知識，懂得的道理已經住進了你的腦海裡，考不考得上還重要嗎？」

 

我抿著唇：「可那樣就沒有學歷……」

 

江晏安說：「圖書館從來沒有設定進入的標準，身家過億的符文富翁可以，潦倒貧窮的乞丐也可以。」

 

他問我：「青青，你喜歡看書，難道考不上，以後就不看了嗎？」

 

我矢口否認：「當然不會。」

 

江晏安就笑了，語氣柔和：

 

「所以為什麼要糾結這個呢？」

 

我有些明白江晏安為什麼是這本書的主角了。

 

似乎所有我看過的書的主角都是這樣。

 

無論出身如何，無論遭遇什麼，身上都仿佛有這股勁。

 

而現在，我也好像被江晏安感染了。

 

我也要像小草一樣。

 

無論經歷大雨，暴雪還是其他的惡劣天氣。

 

隻要我的根不斷，隻要大地還給予我生機。

 

那我永遠不會被吹斷，也永遠會生機勃勃。

 

16

 

出成績那天。

 

蘇如煙專門找了過來，她帶了蛋糕，但沒心情吃。

 

隻在我面前轉圈，一直在問出來沒有。

 

之前我還會有些緊張，但跟江晏安談過話之後，我反倒輕松了。

 

此刻還有心情跟蘇如煙開玩笑：

 

「又不是你出成績，你急什麼？」

 

蘇如煙瞪我一眼，一下子坐到沙發上：

 

「好歹也算我的弟子，我這個做師傅的怎麼可能不急？」

 

我有些無語，給幾本測試題，就成師傅了。

 

等到成績出來，我還沒說話。

 

蘇如煙先猛地跳起來尖叫：「啊啊啊啊！」

 

我被她嚇得一個激靈，還沒吐槽，就被她抱住，她力氣很大，勒得我喘不過氣。

 

蘇如煙突然猛地親了一口我的臉頰：

 

「林時青，你可以呀，這個分，你是先天學習聖體吧。」

 

江晏安皺著眉將我解救出來，沉著聲音：「好好說話，幹什麼動手動腳。」

 

我終於能夠呼吸，咳嗽了兩聲。

 

摸著臉頰，耳朵有些微微發紅，也學著江晏安：

 

「就是，好好說話，幹什麼動手動腳。」

 

17

 

系統出現那天，我正收拾著要去學校的行李箱。

 

【好了，男主現在到了創業的劇情，你這個前女友可以退場了，之後我會帶你離開。】

 

當時我跟系統籤訂了契約。

 

我幫助它完成任務，而它會把我送回十五歲。

 

那一年我還沒有輟學，我還沒有被逼著打工。

 

我會重生回去，偷了戶口本，之後逃出去。

 

我會尋找電視臺，或者跑到教育局門口，尋求機會繼續上學。

 

系統的聲音還在繼續：

 

【我先看看你任務的完成情況，潑女主飲料這項完成，逼男主買項鏈這項完成……】

 

系統一條條數過來，它看到了我的錄取通知書，突然蒙了：

 

【不是，你他麼怎麼成大學生了？？？】

 

18

 

我也一項項問它：

 

【男主發奮圖強沒？】

 

系統呆呆地回答：【發奮了，已經創業了……】

 

我耐心地繼續問：【那我跟男主分手沒？】

 

系統說：【分手了……】

 

從我決定讀書那天，我就跟江晏安提了分手。

 

江晏安當時的表情很可怕，黑眼珠子一動不動看著我。

 

但我很快說出了我的想法：

 

「我覺得之前不好，我們的相處和我們的感情都不好，很奇怪，有點不健康。」

 

我嘗試描述這種奇怪，但想了想又放棄了。

 

哪種不健康，我跟江晏安心知肚明。

 

所以我提了分手，我想斬斷過去那些不太好的回憶。

 

我不去看江晏安，支支吾吾：

 

「反正，反正分手好了，等以後，等我高考完——」

 

我紅著臉，小聲說：「換我來追你，咱們再談戀愛。」

 

江晏安本來陰沉的眉眼柔和了，他撲哧一笑。

 

他指控說：「青青，你這是在作弊。」

 

但他故作嚴厲的語氣也堅持不了多久，也小聲說：

 

「明知道我好追得很。」

 

19

 

系統被我的一番話說蒙了。

 

我又趁機洗腦它：

 

【這本來就是一本事業文，後面根本沒啥感情戲，所以隻要男主走上正軌不就好了。

 

【我就是個小炮灰，有沒有我都無所謂。】

 

系統眼前冒著星星：【好像這樣說也沒錯……】

 

我再接再厲：【而且我回去也是想要考大學，但現在我已經考上了，你知道我寫空了多少筆芯才考上的嗎？讓我放棄太心狠了。】

 

我就這樣忽悠著，忽悠得系統最後也一直點頭：

 

【確實，學習多苦呀，你考上了確實很不容易……】

 

我一拍大腿：【這不就對了，所以任務圓滿完成，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系統暈乎乎地被我送走。

 

但離開前一刻，它突然轉過了頭，語氣認真：

 

【你真的要放棄重回十五歲這個機會嗎？】

 

十五歲是個很美好的年紀。

 

有那麼多選擇，那麼多機會，無論幹什麼都是最好的年紀。

 

但其實二十歲也是最好的年紀。

 

我笑了笑：【現在也很好。】

 

無數次午夜夢回。

 

我都夢到自己上學的時候。

 

流水線很苦，夜班也很苦。

 

很多時候，隻有到達了某一個年齡才明白自己曾經失去了什麼。

 

但重生是一種虛幻，系統也可能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我之前總是逃避，總是埋怨自己當時選擇錯了路。

 

但人生到底不能重來，四十歲的大叔，三十歲的姐姐。

 

所有人會對曾經遺憾, 但更重要的是立於當下。

 

隻要我願意, 現在就是我最好的年紀。

 

我可以勇敢開始, 也可以彌補過去的遺憾。

 

所以，我對自己釋然了，不需要重生，也不需要後悔。

 

在當下, 在現在，我就可以拯救自己。

 

20

 

開學前夕。

 

之前包廂嘲笑我的那些人找上了我。

 

他們臉色尷尬, 站成一排跟我道歉：

 

「抱歉, 當時其實我們不是那個意思……」

 

我目光掃過去，看到了很多人眼裡都有不服。

 

也是，即便我現在考上大學, 但跟他們也不一樣。

 

貧富差距, 階級差距，永遠不可能會有真心實意的道歉。

 

所以等他們離開以後，我對蘇如煙說：「沒必要這樣。」

 

蘇如煙知道了當時包廂的話被我聽到了。

 

所以專門逼著這群人來給我道歉。

 

但是何必呢？我不需要他們的道歉, 他們也不需要我的原諒。

 

蘇如煙咬著唇。

 

這個高傲的大小姐第一次跟人道歉：

 

「對不起，其實該道歉的是我。

 

「我在網上看到了許多初中輟學的女孩, 小小年紀就跟人混社會。

 

「我爸一直拿她們舉例子，說她們不學好, 我也一直看不起她們。」

 

蘇如煙紅著眼, 又跟我道歉：

 

「後來我才知道, 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的。

 

「我覺得學習那麼容易, 卻忽視了很多地方連英語老師都沒有。

 

「我痛恨她們這麼墮落不上進，卻不知道很多人都是留守兒童。」

 

她最後說：「是我不對，我對你的第一眼就有偏見。」

 

我很驚訝蘇如煙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我走過去, 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開玩笑：

 

「眼線都哭花了，你真的不擦擦嗎？」

 

我收回之前所說的話。

 

貧富差距, 階級差距，也會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有清官不畏強權為民請命。

 

也有富豪散盡家財一生都在做慈善。

 

因為有人的底色生來就是善良。

 

無論貧窮和富貴, 都不會改變。

 

21

 

畢業後，我進入了一家公司上班，之後又辭職自己創業。

 

蘇如煙按部就班地繼承家業。

 

從她接手公司開始，就大力做慈善。

 

她為大學捐獻設立了獎學金，用來幫助貧困生。

 

又專門去考察偏遠山區，與當地協商建立希望小學。

 

江晏安和劇情中的一樣, 開始了自己的創業生涯。

 

這條路上有挫折，有失利, 但無論怎樣, 他最後都會重整旗鼓站起來。

 

我在三十歲這年開了自己的第十家連鎖店。

 

在又一所希望小學的剪彩儀式上, 蘇如煙抱怨我們來得晚。

 

我跟江晏安對視笑了笑。

 

移開身體, 露出了背後滿滿三大卡車的物資：

 

「有一車是專門給女孩子的東西，因為衛生要合格, 我們挑了很久, 所以來晚了。」

 

太陽升到中央。

 

有老師從遠處拉著一個女孩走過來：

 

「這是這個月第三個被找回來念書的女孩了。」

 

蘇如煙感嘆。

 

她迎了上去, 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問我：

 

「你知道我要去迎接什麼嗎？」

 

旁邊的人眨了眨眼，接話：「老師呀。」

 

蘇如煙卻笑了：「不, 是希望。」

 

我也笑了，一起迎了上去：

 

「說得對，是希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