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嘲笑了一聲沒管我，轉身從零件牆裡找螺絲給右手換上。

他是仿生機器人。

 

原來滿牆都是他的替換螺絲，他的程序有點 bug，不影響生活，但總會磨損螺絲，很不優雅。

 

這時，一顆廢棄的螺絲滾落到我的腳下。

 

我按了按狂跳的心髒，走上前小心翼翼戳了戳男人的後腰。

 

「嘶，你這女人怎麼——」

 

【能做個交易嗎？我幫你修復 bug，你派人送我回家。】

 

08

 

「你是啞巴？你等等，我加載個手語插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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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編程？我的程序代碼太大了，最高級的工程師都無法定位修復這種小問題。」

 

看得出來交易有希望，我咽了咽口水和他比劃：

 

【我剛把廢品站的垃圾修復成正常人，我修復過這個問題！

 

機器人的核心代碼永久加密，我無法傷害抹S你，我隻想回家！】

 

男人冷冷凝視著我，不知哪句話打動了他，他從抽屜裡找了臺工作站丟給我，讓我連接他的芯片。

 

「哦對了，我芯片的訪問密碼是——」

 

話音未落，我誤碰到鍵盤，輸了個 18.89 直接登錄成功。

 

男人愣了愣，一副欲言又止。

 

機器人的芯片就像登錄系統一樣有密碼鎖，沒想到被我歪打正著。

 

我來不及解釋，一目十行定位到 Bug，隻花了三個小時就將他修復好。

 

男人闔眼十秒鍾重啟程序，起身活動了下右手，滿意點點頭。

 

「不錯，我會按照約定送你回家。」

 

我激動到雙手發抖，請求立刻回家。

 

「你確定現在嗎？我在你身上檢測到了感冒病毒，你好像又發燒了，你可以留在這休息一晚。」

 

我搖搖頭拒絕，於是男人帶我離開基地。

 

訪問他芯片時我得知他叫祁戎，基地裡的人都叫他老大。

 

把我抓來的凱爾也在，他發現了祁戎的 BUG 被修復，圍著祁戎新奇地轉了幾圈。

 

祁戎淡淡解釋道：「這個人類女孩幫我修復了 bug。」

 

話音剛落，他意識到不該說，可已經晚了。

 

凱爾紅著臉爆發出驚呼：

 

「我去，你密碼不是隻告訴未來老婆嗎？那這位是大嫂了？」

 

「大嫂都被你 do 到發燒了還帶出來，你懂不懂心疼人啊？！」

 

09

 

雖然誤會很大，但我還是平安返回了星球。

 

祁戎找了個隻有一隻耳朵的人類女孩駕駛飛船送我回來，還送我幾盒退燒藥。

 

我失蹤了 48 小時，家裡沒有一個人找我，默認當我S了。

 

回臥室睡了一覺，是喻沉最先發現我，顫抖著聯系沈汐汐回家。

 

「蔓蔓我以為你出事了，你不在姐姐可怎麼活下去啊。」

 

「汐汐你看，我就說沈蔓不會S的，你別哭壞了身體。」

 

喻沉笨拙又急切地安慰沈汐汐。

 

他的手指在大火裡燒毀了，沈汐汐心疼他，為他更換了新的。

 

隻不過，那是最便宜的金屬材料，粗糙醜陋。

 

喻沉一邊安慰沈汐汐一邊看我，琥珀色的眸子裡似乎能看出一些內疚，但很快被冷漠取代了。

 

「沈蔓，既然你平安回來了，就別亂發脾氣了。汐汐這兩天很擔心你，飯都吃不下。」

 

「我不是你的機器人，當時沒義務先救你，明白吧？」

 

明白嗎。

 

從小到大，家裡所有人都喜歡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他們是高高在上的健全人，而我是反應慢半拍，軟弱的笨蛋。

 

但這次，我不想軟弱下去了。

 

喻沉又算個什麼東西。

 

憑什麼這種態度。

 

【嗯，你又不是我的機器人，所以你把這三年的能源費和修理費結一下吧。】

 

此話一出，沈汐汐和喻沉都愣住了。

 

我緩緩坐起身，面容平靜而冰冷：

 

【如果你沒有錢，讓你的主人結算給我。】

 

【在修理廠是你主動勾住我的背包，我發善心救了你，我不是聖母，我的付出明碼標價。】

 

【如果二位都不付錢，我會把喻沉的代碼還原回去，繼續當一個垃圾站廢品吧！】

 

10

 

沈汐汐擦了擦眼淚，突然想起學校還有事先走了。

 

喻沉茫然地站在我床前，眉頭緊擰，思考了半天緩緩從背包裡拿出一個禮物盒子。

 

「沈蔓，那這個送給你吧。」

 

盒子裡是他打工一個月攢錢買的水晶項鏈。

 

吊墜上，刻著沈汐汐的名字縮寫。

 

從前，喻沉用糖紙為我折個千紙鶴我都會很開心。

 

他認為這麼「貴重」的項鏈送給我，我會開心到忘記所有恩怨。

 

機器，終究是機器。

 

我冷冷將禮物丟到地上：

 

【既然你已經會打工了，今後就打工賺錢還我的債吧。】

 

【看來人類復雜的感情你還是沒有全懂，但有個道理我教過你很多次。】

 

【欠債還錢。】

 

11

 

我休息了一個周末才重回校園上課。

 

隻是，大家看我的眼神變得有些奇怪，下課也會繞開我走。

 

後來我在廁所聽見了沈汐汐和人的聊天。

 

「是啊我朋友看見了，海盜親自送沈蔓回來的，還叫她大嫂！」

 

「也不知道伺候過多少個海盜才苟活下來，我要是她寧願S了算了。」

 

「你們離她遠點啊小心染上髒病。哎呀我說太多了，你別告訴別人。」

 

我愣了幾秒，陡然踹開廁所隔間衝了出去，拎起水桶倒扣在沈汐汐頭上！

 

「啊救命！」

 

沈汐汐像落湯雞似的尖叫逃跑，我抄起沾屎的拖把在後面追，嚇壞了所有人。

 

追過連廊時，一隻粗糙的手攔住了我的拖把。

 

「沈蔓你幹什麼？為什麼欺負汐汐？」

 

喻沉早上下工後親手做了便當來送給沈汐汐，他將沈汐汐護在身後，滿眼嫌棄地瞪著我。

 

漂亮的少年從頭到腳沾滿了工地的灰塵，臉上身上都是砂礫劃開的細小傷口。

 

換做從前我肯定心疼壞了，我不肯讓他做這種事的。

 

可現在。

 

我狠狠一拖把懟到喻沉臉上，直接把他撞下十幾層樓梯，摔到斷電關機。

 

【你算什麼東西，攔我？】

 

12

 

不過我也沒想到我有這麼大力氣，能把機器人摔到關機。

 

後來我明白了。

 

喻沉為了賺錢，白天打三份工晚上去工地搬磚。

 

其中隻有一份薪水給我還債，剩下的都用來買衣服首飾，留給買能源的錢所剩無幾。

 

和我在一起時我都給他最好的。

 

現在他隻能從二手市場買低價的髒能源，常常會斷電S機，電池漏出的溶液還把他的後背腐蝕掉一大塊。

 

但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選的不是嗎？

 

維修工把喻沉修好後，沈汐汐見他的第一句話是：「你今天為什麼沒穿名牌衣服來？」

 

沈汐汐身邊不乏追求者，機器人她自然要用最好的。

 

喻沉的臉蛋無可挑剔，他的穿衣打扮也要像個金貴王子，沈汐汐帶出去才有面子。

 

斷電前的數據恢復後，喻沉坐在角落裡支支吾吾，最後酸澀道：

 

「對不起汐汐，擔心你餓肚子，來不及換衣服就先把飯送來了。」

 

沈汐汐捧起喻沉的臉，溫柔又無奈地說：「不是告訴過你嗎，要叫我主人。」

 

「下次換上那條 LV 皮帶再來好不好？你答應過我的，要把自己打扮得很帥很好看。」

 

喻沉似乎又感受到了愛意，開心地彎了眸子。

 

「那你好好充電，我把你的便當帶回宿舍吃，給大家都嘗嘗。」

 

喻沉幸福地點頭。

 

在他看不到的門外，沈汐汐把便當甩了甩，直接丟進垃圾箱。

 

發現我在門外偷看，她倏然笑了，得意洋洋。

 

「心疼啊？傻子就是傻子，竟然當一個機器人的舔狗，結果人家根本看不上你。」

 

「很抱歉啦，你喜歡的機器人少年隻愛我一個人。」

 

「你的東西我都會一件件搶走。早就該去S的垃圾，你什麼也不配擁有。」

 

沈汐汐以為我會哭著逃走，我會崩潰絕望。

 

很可惜都不是。

 

我守在這裡，隻是為了等她一起去校長室。

 

【真不巧我在廁所錄了音，造黃謠侵犯我的名譽，該怎麼處理呢？】

 

13

 

我和沈汐汐的事鬧到爸媽都來了。

 

不過，在鐵一般的證據面前，他們仍然選擇偏袒沈汐汐。

 

「你在海盜那裡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道，姐姐隻是和朋友闲聊，你卻打她欺負她，你應該向姐姐道歉。」

 

「我真煩你費勁巴拉地比劃手語，家裡因為你還要多交一份人口稅。殘疾人在這個星球沒有生存空間，連B險都不管，我們讓你讀書已經很善良了！」

 

「你不知道感恩，還想毀了你姐姐的光明未來嗎？」

 

屋後陽光正濃的時候我走進校長室，滿懷期待。

 

離開時日近黃昏，爸媽帶著沈汐汐先走了，留我一個人在走廊慢慢回家，落寞的影子被拉了很長。

 

身後突然有人撞了我一下。

 

竟然是送我回來的一隻耳朵女孩。

 

「呀嫂子你放學啦？真羨慕你，我今天正式退學啦，同學們投訴我是個殘疾人，不讓我佔用健康人的教育資源。」

 

「不過，老大說明年在海盜星球建第一所大學，我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膽戰心驚跑來學那點破知識了。」

 

「嫂子你會來我們星球定居嗎？我們那裡都是殘疾人，還有一群破爛機器人，哈哈。」

 

春風帶著晚櫻的花瓣飄落進走廊，女孩逆著夕陽的光芒向我微笑，描繪了一個美好未來。

 

我沒點頭也沒搖頭，在教學樓下和她說了再見。

 

一轉身恰好撞見了充滿電離開的喻沉。

 

花瓣落在他打绺的短發上有點滑稽，我無奈指了指。

 

喻沉以為我要碰他，嫌惡地後退幾步冷冷瞪我：「你不會還以為我是你的機器人吧？」

 

「我和汐汐很相愛，我們會結婚，你配不上我。」

 

我嗤笑：【看來你還是不懂人類的情感。】

 

「什麼情感？還有什麼是我不懂的？你把代碼段寫出來，如果我看著順眼，我會傳入芯片裡。」

 

我搖搖頭，轉身離去：

 

【我可沒那些闲工夫了。也許以後我會去很遠的地方，你自己慢慢摸索學習吧。】

 

喻沉愕然愣在原地，好一會才用放大了好幾倍的音量吼我：

 

「你要去哪？你能去哪？沈蔓你別白日做夢了！」

 

發現我的影子快要消失不見，少年第一次動身追我。

 

他邊跑邊大喊我的名字讓我停下，眼尾漸漸泛起湿潤的紅意。

 

可這次，我連頭也沒有回。

 

14

 

我最終還是退學了。

 

我也被大家以相同的理由投訴，全票贊成，退學讓出教育資源給更多的人。

 

離開那天所有人依依不舍，都不承認誰投過票。

 

「蔓蔓我真的沒投票，別人投的，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嗚嗚。」

 

人類有時比機器人更加虛偽可怕，

 

我誰也沒理，收拾東西離去。

 

喻沉那天中午破例做了兩份便當，跑到學校才得知我已經走了，整個人失魂落魄。

 

他跑遍了城市的每個角落找我。

 

我帶他去過的海邊，我給他推薦的蛋糕店，我打工的地下餐廳。

 

處處都有我的影子，唯獨找不到我的人。

 

深夜回家時，他正好撞見父母和沈汐汐談論婚事。

 

「我當然要嫁給貴族少爺，我怎麼可能喜歡那個喻沉，媽你別逗了。」

 

「是吧，沈蔓那樣的傻子才會對喻沉心動，喻沉修好了也是個殘次品，無權無勢，好不如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