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再也不想吃小餅幹了

 

媽媽出門一趟後，冷冰冰的爸爸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

 

素來討厭我的他，開始主動找我說些廢話。

 

“姜小夏，你媽媽呢？”

 

可是，我不能告訴他呀。

 

1

 

爸爸回家後在家裡轉了一圈，都沒有發現媽媽的蹤跡。

 

這才想起我來，喊道，“姜小夏，你媽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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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擺擺頭，不知道。

 

前兩天，媽媽出門給我買小餅幹，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來。

 

爸爸皺起眉有些生氣，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卻遲遲沒有接通。

 

他忍不住站起來，煩躁地松了松領帶，又在屋內找了一整圈，卻都沒有發現媽媽的蹤跡。

 

我跟在他後面，保持了點距離。

 

其實我有些害怕爸爸。

 

他從來不理我，也不陪我玩。

 

每次回家都是冷冰冰的神色，好像誰欠了他很多一樣。

 

但媽媽不一樣，媽媽總是很溫柔，給我梳理頭發，為我做好吃的飯，還總是誇獎我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孩子。

 

爸爸對著手機說話，帶著慣常的不滿，“姜慕，半小時內你不回來，我就走了。”

 

“這個月，你一分錢都別想拿到。”

 

他說完，長舒一口氣，手伸進口袋掏出煙盒來取了一支煙。

 

不許抽，我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媽媽討厭煙味，她會不高興的。

 

爸爸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把煙放回口袋。

 

“過來。”爸爸朝我招了招手。

 

我往後縮了縮，不敢上前。

 

“姜小夏，過來。”

 

他的手心向上攤開著，但渾身都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我掉頭就跑進媽媽的房間。

 

隻有待在有媽媽味道的地方，我才覺得安全。

 

可是，媽媽為什麼還沒回來？

 

2

 

過了一會兒，門邊傳來動靜。

 

爸爸生氣地說，“姜慕，沒有我的允許你憑什麼離開？”

 

聽到他又在生媽媽的氣，我忍不住衝出去，告訴他，媽媽給我買餅幹去了，媽媽很快就會回來的。

 

他卻隻是低頭盯著手機，一邊開門，一邊語氣不善地低聲威脅，“姜慕，需要我提醒你嗎？你母親每個月的醫療費還是我在幫忙支付。”

 

門哐的一聲被關上。

 

客廳變得安靜下來。

 

又隻剩下我一個了。

 

我知道，爸爸很討厭我。

 

因為我是“那個男人”的孩子。

 

爸爸總是稱呼那個人為“他”。

 

“他是不是也是這樣吻你的？”

 

“姜慕，我不想聽到他的名字。”

 

“你們的事我一點都不想知道。”

 

他嘴上說討厭聽到媽媽和“那個男人”的故事，一邊近乎自虐的主動提起。

 

我有些不懂他。

 

所以每當這時，媽媽總是會手足無措，想要解釋。

 

爸爸卻根本不給她機會，煩躁地摔門而出。

 

所以爸爸討厭我，也討厭著媽媽。

 

窗外的夕陽徹底沉入窗下，屋內陷入一片黑暗。

 

我從落地窗往下看，許多人提著東西匆匆返回，可不論我怎麼瞪大眼睛，都沒有媽媽的蹤跡。

 

媽媽告訴過我，隻要太陽開始下沉，她就會回家。

 

可現在星星都已經掛上了天幕，她卻還沒有回來。

 

媽媽，你到底什麼時候才回來呀？

 

3

 

太陽第三次落下時，爸爸又回來了。

 

他總是這個時間點回來，隨後洗澡，然後抱著媽媽進臥室。

 

每次洗完澡後，他的黑發就會因為水珠而變得柔順，衝淡了些許他身上的冷意。

 

有時候，他也會罕見地露出笑來，主動幫媽媽吹頭發。

 

熱風吹動媽媽的黑發，她臉上也帶上了點點笑意，就像晨曦裡露出的點點碎光，特別漂亮。

 

我想，大概那個時候，他們都是幸福的吧。

 

但這種時候並不多見。

 

大多數時候，爸爸都是冷冷的，例行公事般地進房，過一兩個小時後離開。

 

他離開後，屋子就會變得很安靜。

 

偶爾媽媽會倦怠地躺在床上，把頭埋在枕頭裡，小聲哭泣。

 

我輕手輕腳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輕聲安慰。

 

媽媽，別哭。

 

她就會擦擦眼淚，把我摟到懷裡，“好啦，好啦，我不哭了。”

 

“姜小夏，你說，人怎麼會變得這麼多。我都快要不認識他了。”

 

似乎是想到了過去的事，媽媽臉上露出哀傷的神色。

 

我好想伸手幫她擦幹臉上的淚痕。

 

好在，媽媽的悲傷來得快也去得快。

 

在每一次爸爸回來的時候，她都會重新換上笑臉迎接他，就好像上一次的心痛根本不存在。

 

即便如此，爸爸也總是對她不滿意。

 

他會扯住媽媽的頭發，迫使她仰起頭來直視自己，他森然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媽媽的臉，咬牙切齒道，“姜慕，你沒有自尊的嗎？”

 

“你和他在一起每次也是這樣的對嗎？”

 

爸爸眼底都是恨意，好像一陣風都能惹得他憤怒。

 

明明媽媽那麼溫柔地對他笑，笑得眼睛裡都是亮晶晶的，“宋淮青，你明明知道他隻是我的繼兄。”

 

“那個男人”叫顧尋，是媽媽的繼兄。

 

“你當年為了他和我分手，現在說你們隻是兄妹？”爸爸氣急了，“姜慕，你把我當傻子耍嗎？”

 

我擔心得大喊媽媽。

 

爸爸更加生氣，指著我道，“你到現在都留著她，不是餘情未了又是什麼？”

 

媽媽柔聲喊我，安撫我焦躁的情緒後，才慢吞吞地撫上爸爸的手臂，聲音像風一樣溫柔又堅定，“宋淮青，姜小夏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扔下她。”

 

爸爸怒極反笑，“好，姜慕，那你就在她和你媽之間選一個，三天之內，給我答復。”

 

4

 

“姜慕，三天都已經過了，你怎麼還沒回家？”爸爸仰躺在沙發上，一手擋在眼睛上，喃喃自語著。

 

“你是不是不要姜小夏了？”

 

不可能，我快速回他。

 

爸爸閉目養神片刻，似乎感覺疲倦，最後自己去了浴室洗澡躺到媽媽的床上。

 

他擁著媽媽粉色的床單被套，枕在同色的枕頭上，揮手招呼我過去，我不願，隻是直直地望著他。

 

最後他妥協下來，自嘲一笑，“就連你都不願意理我嗎？”

 

暖黃的燈光下，他臉上也浮現出了和媽媽一樣的神色。

 

有點哀傷。

 

我讀不懂，也不想懂。

 

第二天早上出門前，爸爸穿鞋時看了看我，最後說，“姜小夏，我走了，你媽媽回來讓她聯系我。”

 

門被關上，屋內重新恢復寂靜。

 

我好餓，碗裡隻剩一點點飯，還有水，我不敢大吃大喝，隻敢嘗一口來緩解胃疼。

 

以前媽媽總是說我是個小饞鬼，聞到吃的就走不動道。

 

可是我好想告訴媽媽，她做的飯是世界第一美味。

 

她每次瞧見我吃得香，總是一副拿我沒轍的模樣，帶著無奈的笑，“姜小夏，別吃啦，再吃就胖了。”

 

她推著我離開廚房，瞧見我眼巴巴地盯著鍋裡，還是心軟了，又扔了一塊肉到我嘴裡，“乖，再吃最後一塊哦。”

 

那時候我不乖，她卻一直在我身邊。

 

現在，我乖乖地，媽媽，你到底在哪裡呀？

 

我再也不想吃小餅幹了。

 

5

 

媽媽離開家的那天，是傍晚。

 

她陪我做完遊戲，接了個電話，不知道那頭說了什麼，她隻是匆匆道，“好，我馬上過去。”

 

我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看她換了衣服，又拎著包去了門口。

 

以往她這種打扮都是早上出現。

 

她會告訴我，“姜小夏，媽媽出門啦。”

 

但今天她沒有，一聲不吭地就要開門。

 

媽媽。

 

她心神不定地回頭，給了我一個安撫的眼神，“姜小夏，別擔心，媽媽去給你買小餅幹，馬上回來。”

 

這是我第二次在她臉上看到不安的表情。

 

上一次，還是外婆生病，她一邊接電話一邊哭，哭得滿臉都是淚，那麼的無助。

 

媽媽打了好多電話，用祈求的語氣求了好多人。

 

最後她咬著下唇，打給了爸爸。

 

爸爸答應的瞬間，媽媽的臉色卻是五味雜陳，欣喜，詫異，悲憤交加，最後歸為平靜。

 

後來，媽媽就帶著我住進了這個寬敞明亮的屋子。

 

這個房子比之前的家要大好多好多，沒有霉味，也沒有灰塵，沒有鐵鏽，到處都是嶄新的，漂亮的。

 

但我和媽媽都不開心。

 

她喜歡抱著我一起，坐在陽臺上看晚霞，我趴在她的膝蓋上，聽著她的呼吸聲慢慢閉上眼睛。

 

柔軟的風吹過，好像能夠吹散一些她臉上的煩惱。

 

她讓我多親近親近宋淮青，那是我爸爸。

 

她說宋淮青以前很好的，隻是現在變了。

 

那天傍晚，她說了好多好多和爸爸相關的事，多到我的腦袋根本裝不下去。

 

“算啦，他要報復我就報復吧，反正他也不敢對我怎樣。”媽媽一邊給我梳著頭發，一邊自顧自嘟囔著。

 

她甚至還有點小驕傲，小得意。

 

我想，她大概是想通些什麼吧。

 

6

 

肚子越來越餓，嘴裡也渴得厲害。

 

大部分的時間都被用來睡覺，我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唯一記得的事就是看媽媽回來了沒有。

 

沒有。

 

媽媽沒有回來過。

 

屋子原封不動，我不敢弄亂她的床，也不敢弄亂沙發。

 

萬一她回來了，瞧見亂糟糟的屋子，一定會很頭疼。

 

我要做個聽話的乖寶寶。

 

隻要我聽話，媽媽就一定會回來。

 

7

 

迷迷糊糊，睡夢中，我好像見到了年輕時候的爸爸。

 

那時候他和現在很不一樣，更年輕更英俊，也更溫柔。

 

他一點也不討厭我，待我格外的好，一度包攬了我所有的生活起居費用。

 

媽媽偶爾會叉著腰嬌俏地指責道，“你對姜小夏比對我還好。”

 

爸爸解釋這是愛屋及烏，因為他喜歡媽媽，所以接納媽媽的一切。

 

那時候，我們三個在一起，特別幸福。

 

後來，他們突然就要分開。

 

爸爸眼圈通紅，拉著媽媽的手求她不要分手。

 

媽媽卻別過臉去，冷硬地說自己不喜歡他了。

 

我在一旁急得團團轉，一會兒扯扯爸爸，一會兒扯扯媽媽，好希望他們能夠重歸於好。

 

夕陽裡，他們在屋內對峙。

 

“姜慕，如果我有哪裡做得不好，你提出來，我會改。”

 

“三年的感情，你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

 

爸爸的聲音像夏天悽厲的蟬鳴，我都快要落下淚來。

 

但夕陽裡，媽媽的臉色冷硬如金，“宋淮青，分了吧，我有喜歡的人了。”

 

媽媽在騙人。

 

因為我瞧見她極快地抿了一下唇，她說謊時就總會有這樣一個小動作。

 

但爸爸沒有發現，他身形晃了晃，整個人好像都被打擊到了一樣，“是顧尋嗎？”

 

“是。”

 

陡然間，爸爸的眼神變得鋒利起來，胸口劇烈起伏著，“姜慕，我早該知道的，你們關系不一般。”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這樣吧。”

 

爸爸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盯著媽媽看了半晌，最後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行，那如你所願。”